体面离职者分享在拼多多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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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匿名用户于 2021 年 1 月 9 日

发布在浙江大学 CC98 论坛心灵之约版

　　距发表《回到 98，吐槽体面离职的一周》这个帖子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这一个月中，我时常想起各位同学的支持，你们的回复如冬日暖阳，让我感受到了巨大的温暖，在此，郑重的说一声：谢谢！

　　最近和本科同学聊天时，他说：“你应该把你这段经历总结一下，分享给大家，我听了你的经历后感觉很有收获。” 同时，1 月初，22 岁的前同事猝死的消息引起了全网的极大关注，我自认为也需要将我的经历感受分享给大家，作为一个参考。

有压力也有挑战的前半

　　入职第一天，我是第二天零点后下班的。第一周要求完成新手项目，完全不会 java 的我不得不硬来。

　　“硬来”，是我经历的，拼多多培养新人的风格。拼多多的新人培养体系缺失严重，成立 5 年，我们这批，第一次有校招生培训活动。而对技术的培养，除了新手项目，剩下的就看个人的实力与运气，如果你的师父是个好人，如果你所在的组是个好组，那你是幸运的。

　　我应该算是幸运的，我的师父，和周围带我的老哥，都是很好的人。应该说，除了某个大部门颐指气使的风格外，周围的同事和对接的同事都是很好的人。有时我在想，这么多善良的人，为什么要受这种压榨。

　　接下来的 “硬来”，就是我这个刚完成新手项目，刚转 java 的人，要做一个同时对接多个业务方的需求。当时真的是茫然无措，读不懂的需求文档、不理解的 “行话”、不明确的开发流程、还有每日一催，令我感到压抑、绝望、每天晚饭后，我都在楼下想，接下来要怎么办。最后，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完成了这个需求。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后面逐渐熟练起来。很怀念那个充实的 7 月，迭代的速度提升了很多，基本上每天都会更新一次。

　　前半的时光，相对来说还可接受，平时可以 12 点前后离开，周五可以早走，周六可以休息，虽然单休也觉得不太舒服，但与后半相比，“简直是天堂”。

逐渐疯狂的买菜

　　后半，进入了买菜这个项目。从此开始，一切都变了：12 点以后走、周末无休、需求快速迭代。。。我休息的时间屈指可数：

• 8 月无休，唯一算上休息的可能就是三点左右到家，5 点才睡着的那个周六
• 9 月 6 日、9 月 26 日休息
• 10 月 1 日、2 日国庆假期
• 11 月 14 日，42 天后的休息
• 12 月 5 日，20 天后的休息

　　这种疯狂的、无休的模式并不少见。之前的快团团项目、楼下的春晚项目、都是这个模式。大佬们都在说，大家这几个月辛苦辛苦，等项目做成了，大家就可以休息了，等项目做成了，大家就有回报了。

**　　真的是这样吗？**

　　加班加点上线了第一个版本后的周六，他们说：“大家周六辛苦辛苦，重构一下，满足用户需求！”

　　参与项目的人多了后，他们说：“到明年上旬，大家周六都来，满足前线同学的需求！”

　　人数更多后，他们说：“周六正常休息要和主管请假，大家如果手上没需求可以和我说，我们要早日达到设定的目标。“殊不知，当前的目标早已超过之前的设定。

　　只要拼多多仍然存在，这种疯狂的作息安排、加班时长, 就一定会存在，之前是快团团，现在是买菜，然后是春晚。

　　只要拼多多仍然存在，这种疯狂的工作强度就不会消失，他们会将第二天 11 点前定义为昨天、会让测试同事早上 8,9 点下班、产品同事 14-3-7 作息，甚至 16-4-7 作息，甚至会 21 点提需求让第二天 4 点上线、会因为前期设计的问题而让大家切版本切到凌晨 4 点。

　　只要拼多多仍然存在，这种所谓的试金石项目就一直会有，他们会让运营强制去买菜，不去就别想调薪，他们会让开发强制去买菜，不去就去客服或者离职。不要有任何抱怨，累了、撑不住了、离职了、死了，那只能证明，你，不是金子。

离去前夜

　　后面，作息乱掉，成了阴间作息。每天 12 点上班，第二天 1 点左右下班，连续的加班让我的心情不稳定，头脑不清。某一周的最后一个需求终于在周五，被拖了 1 天后写完，被拖了 2 个小时后完成了发布，我手上的活，终于做完了。

　　我和大佬说，我周六想休息，大佬迟疑、犹豫，最后，以一种不情愿的姿态，同意了休息。

　　说完后，我觉得自己很贱，那种卑躬屈膝的姿态，令我恶心，恶心了我回家的一路。我为了一个正常的，写在合同里的休息时间，如此卑躬屈膝，奴颜媚态。

　　第二天，大佬在群里说：“正常休息要和我及主管请假，现在发现大家每天都走的很早，别的组过来问，我只能尴尬的回应，走得早来得早，其实并不是这样。不排除大家手上的活做完了，如果做完了可以来找我 balabala。。。”

　　一阵恶心袭来。

**　　为什么正常休息要请假？**

**　　哪个组的人这么下作，过来比谁走的晚？这是不是他在无中生有，在 pua？**

**　　大家谁不是基本无休，每天熬到一点多，甚至两点，第二天来的晚点怎么了？**

**　　手上的活做完了怎么就不能休息，做完了就一定要接着做吗？能者就一定要多劳吗？**

　　恶心、愤怒、不爽。。。这段 pua 的话被匿名发了出去。

离去当天

　　当天 3 点多下班，5 点多睡着，13 点在工位坐下。头昏脑涨，时不时眩晕，我还是来上班了。

　　晚上，他们告诉我：你走吧。

　　后来，我想了很久。

　　也许，周六正常休息要请假，这件事是机密？毕竟他们这么搞是违法的。

　　说的都是事实呀，怎么就是恶意中伤呢？

“伤, 诽也。"——《广雅》

“中伤，汉语词语，读音 zhòng shāng，意思是诬陷或恶意造谣，旨在毁坏人的名誉。"——百度百科

　　离开吧，我也累了。

骚操作不断的半年

　　自 2020 年 7 月，拼多多的骚操作就没停过：

• 7 月，雨季，金虹桥是高档商务区，不允许穿拖鞋上班。一个老哥穿拖鞋，被保安锁喉，公司劝他息事宁人
• 8 月，全员无休，超级大小周的说法，以及做法，开始出现
• 9 月，每年规定的 3,9 月调薪，愣是没做，活生生推迟一个月
• 10 月，黄峥说要开启硬核奋斗模式，同时告诉大家要注意锻炼身体。第二天，hr 发通知，严格约束公司休息时间，那些在外吃饭以及健身的同事要注意
• 11 月，要么去买菜，要么离职，不去买菜，不调薪；禁止员工私下建立微信群，并解散现有微信群
• 12 月，“浙大发帖事件”、“安全组大佬离职事件”
• 2021 年 1 月，“你为多多夺边疆，多多为你删帖忙”

　　不知从何时开始，拼多多变了，学长和老哥口中 2 年前的好日子没了，变成了硬核奋斗，变成了超级大小周，变成了全公司向买菜学习。公司倾尽全力，能转买菜的都去买菜，不去买菜的就劝退。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每个月一次骚操作，为什么赶着秋招来骚操作，为什么大家上班时间也要内卷。

那个为多多夺边疆的女孩

　　很多人看这件事，可能是为拼多多知乎号的发言感到愤怒，为知乎 “砍一刀” 的行为叫好。

我看了全过程。

前线的同事

　　前线的同事，比坐在公司里写代码更辛苦：

　　她们真的无休，周六周日都在干活

　　她们要在远离市区的仓库值守、搬运、分拣蔬菜

　　她们要在 23 点后，宣传新一天的商品

　　她们要跟车送菜

　　她们住宿条件简陋

　　她们甚至凌晨 1,2 点开会，早上 4,5 点开始工作

　　她们有时不能按时吃饭

　　她们背着运营业绩高压在工作

　　。。。

　　从东北，到云南，从新疆，到海南，严冬酷暑，她们因多多买菜，逐渐失去如花美眷，甚至被永远剥夺似水流年。

“可怕的不是失去了如花美眷，而是永远被剥夺了似水流年。"——《巡回检察组》台词（有修改）

多多为你删帖忙

　　她离去了，万马齐喑、噤若寒蝉，没人敢说这件事。

　　终于，她的好友忍不住了，在脉脉近乎绝望的发声：

　　没人敢讲话，这个人讲了，哪怕泄露公司机密，哪怕恶意中伤公司。

　　一声怒吼，群情激愤，帖子很快就被顶到了热搜第一。

　　然后，举报、删帖。多个为此事发声的帖子被举报为不实消息，多个帖子无缘无故消失。它来了，带着为虎作伥的脉脉一起来了。

　　更可笑的是，舆论压不住，脉脉将帖子放出来后，删热度，故意不置顶。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只有 37 条评论的帖子会是热榜第一。

坏而蠢的回应

　　清晨知乎上拼多多的发言引起了众怒，舆论持续发酵。于是上午，公关操作出现：

　　这张图，虽然糊，但是，我敢拍着胸脯说，知乎 “砍一刀” 事件发生的上午，我看到了带有这张图的帖子。而后来的官方回应，也真的是这样的，拼多多承认确有其事。而且许多人都能看出来，那个回应，那朋友圈截图，不正常。

　　回应，顺带着声明知乎上的发言是谣言。

**　　拼多多承认了确有其事，在举报脉脉上的帖子有争议后**

**　　拼多多承认了确有其事，在疯狂删帖后**

**　　拼多多承认了确有其事，在因 “你懂的” 的操作下，让员工们万马齐喑后**

　　后来，知乎砍了一刀。

　　后来，拼多多再次发帖公关，进行 “澄清”。它们的行为，以及态度，不言而喻，你懂的：

欲盖弥彰，汉语成语，拼音是 yù gài mí zhāng，意思是想掩盖坏事的真相，结果反而更明显地暴露出来。出自《左传 · 昭公三十一年》。——百度百科

“至于你们信不信，我反正信了。”——2011 年 7 月 24 日晚，时任铁道部新闻发言人王勇平在 7.23 甬温线特别重大铁路交通事故首次新闻发布会上的发言

　　随后，脉脉上出现了带节奏的帖子与回复：

　　它们是谁呢？

“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拼多多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凶残到这地步。”——套用鲁迅《记念刘和珍君》一文内容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杜甫《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

　　回顾到此结束。接下来先说说我当初的选择与收获

为何选择拼多多

　　我不否认，钱是重要的因素。

　　除此之外，这是唯一一个互联网公司的 offer，相比于其他 offer，将来的发展能够更广一些，不至于被局限。

　　转行而无实习经历的我总要经历一下互联网大厂，经历一下真正生产环境中的代码如何写。

收获

　　我学到了很多，从一个转行者变成了能写出被全国人民用的软件的初级开发者。

　　我认识了很多善良美好的人，他们耐心解答我的问题，我从他们身上学到了很多新的知识

　　如果排除变态的加班及作息，这么一家年轻，增长快的公司，会是个很好的选择吧。

　　可是，排出量变态加班及作息的拼多多，还是拼多多吗？

　　接下来，想对各位同学说：

你要很 “努力”，才能真正拿到拼多多的高薪

　　拼多多给你高薪，你觉得你赚了，实际上呢？

• 你要忍受每天工作 12 小时以上
• 你要忍受每周只休息一天
• 你要忍受试金石项目的无休
• 你要忍受离职的竞业协议
• 你要忍受离职不给全的加班费和曾经许诺的总包
• 你要忍受有解禁期的期权

　　有没有想过：

• 50w，70w 的高薪，你觉得能拿几年？
• 你觉得为什么加班费要放到年终发才会给全？
• 你觉得为什么年终奖要分两半发？
• 你觉得为什么股票期权要 5 年解禁？

　　当有一天，你眼皮发黑、满脸痘痘、毛孔放大、神情涣散、衣物散发异味（亲身经历和散发异味的同事面对面讨论问题），你想走的时候，那时，你工作了几年？拼多多用 1 倍的理论工作时间，换回了接近 2 倍的实际工作时间，它赔了吗？你赚了吗？

生活不只工作一件事

　　你想去过这样的生活吗：

• 每天凌晨 2 点，开车跨越半个城市回家
• 每天晚上，一边看着老公 / 老婆发来的刚半个月大的儿子的视频，一边加班
• 只有公公婆婆 / 老丈人丈母娘来了，周六才有借口早点回家
• 奉献所有的时间，不去陪伴你的男 / 女朋友，经营你们的关系
•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在大家都睡去时下班，一天的疲劳无处排解，没有人和你聊天

　　你真的希望将来听到这样的话吗？

“为什么要离职，你可以离婚啊！”——吴晓波《激荡十年 水大鱼大》中记录的任正非对想要辞职，结束与爱人两地分居生活的李玉琢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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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当干电池吗

　　有没有想过，类似 007 的作息，你觉得你真的下班了吗？不，这不是下班，这只是上班机器的电用光了，需要充电。如果不需要充电，你不会有 “下班”。

　　有没有想过，你只是资本家的干电池。

　　他用高额的薪资吸引你入职

　　他用超长的工作时间压榨你，同时向你灌输 “奋斗”、“拼搏”、“试金石” 等观念

　　他巧言令色，对你封口，禁言，不允许你说 “不”。

“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独夫之心，日益骄固。"——杜牧《阿房宫赋》

　　他对被压榨完了的你弃之如敝履，当初的种种承诺，化为泡影。

　　他用所谓的公关手段，为你的死因定性。多年以后，世人将你遗忘，但是你的死因，永远是公关中说的那样，甚至被赋予法理上的承认。

**　　你，真的想当干电池吗？**

　　最后，以下述引用，结束本文。自省，同时与诸君共勉

“能给人以尊严的只有这样的职业，在从事这种职业时我们不是作为奴隶般的工具，而是在自己的领域内独立地进行创造；这种职业不需要有不体面的行动（哪怕只是表面上不体面的行动），甚至最优秀的人物也会怀着崇高的自豪感去从事它。”——卡尔 · 亨利希 · 马克思《青年在选择职业时的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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