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围困中的涿州：亟待救援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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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巨大的降雨量和上游的泄洪，让涿州的人们措手不及。大水超出了当地人的想象。

记者｜陈银霞 实习记者｜顾靓楠

编辑｜王珊

小区里的等待

宋青家里的存粮还够撑一天。说是存粮，就是一点米和面。从7月31日下午到现在，两个孩子一个六岁，一个四岁，就吃了四根玉米、四个面包、五个鸡蛋。为了省粮食，他和妻子昨天吃了一碗面条，今天吃了一碗米饭。家里水气电都断了，这些饭还是他们劈了家里的家具烧火做的，包括一个抽屉和一个折叠床。为了保持手机畅通，两个人一天开一次机跟外界联系一下。现在，手机的电也所剩无几了。好在水还有，物业提前通知断水，他跟妻子两人将家里的锅碗瓢，包括一个收纳箱都接满了水。

宋青的家在涿州市水尚仁佳小区，7月31日这一天，大水冲塌了地库，他们小区还因此上了热搜。宋青住在11楼。他说目前小区的水已经漫过了一楼建筑，水很急很浑浊，“都是黄泥水”。他的言语里都是焦虑。宋青对水并不陌生。**涿州地处河北省中部、保定市北部，地处京、津、保三角地带，是一个水系发达的城市，辖区主要有小清河、永定河、白沟河、琉璃河、北拒马河等六条河流。水尚仁佳就靠着北拒马河，直线距离不到两百米。**这是拒马河的分支，前者流经房山，然后来到涿州。宋青已经在小区住了三年，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水。宋青说，河堤离路面有一米多高的间隔，从路面到小区又有一米五的落差，去年下大雨，河里的水也就刚刚没过路面。

涿州一地库塌陷（图片来自网络）

涿州的雨是从7月29日下午开始下的，一直到今天才停。雨大的时候，“3米外就看不清了，白茫茫一片。”气象信息显示，7月29日8时至8月1日11时，涿州全市平均降水量355.1毫米，最大降水量为两河村435.7毫米，多个乡镇、街道降水量均超300毫米。其中，29日20时至30日20时降雨量达到204毫米，为当地有气象记录以来7月单日降雨量第三名。

水是在7月31日下午两点起来的，速度很快，“小区底商有台阶，每个台阶大概15公分左右高，几乎三五分钟，水就要漫过一个台阶。”宋青在小区楼下底商开了个超市，本来想游过去拿些吃的，但水太急没办法下去。一直到今天，宋青和妻子才看到楼下有救援艇出现，从楼上往下看小小的一艘。

涿州救援现场（视频截图）

宋青说，小区里被困的人员在600 人左右，以老人和孩子为主，有的老人还带三个孩子。救援也从小孩开始，最早是一个生病的小孩，还有一个不满一周岁的孩子先被救出去了；一直到今晚，小区三分之一的人被转移。宋青说，小区里的人都很着急，他下午听到有人往楼下冲着冲锋舟大喊，希望能够帮忙带点物资回来，冲锋舟上的人忙得没有回应，“大家都很焦虑，也担心楼塌。”

未撤离的村民

沿着北拒马河一路向西10多公里，就到了码头镇沙窝村。刘淼是7月31日晚上8点开着车从水里闯出来的。他开的是越野车，村里的水迅速往上涨，已经淹到了发动机盖，他没有管，直接蹚水往外开。车上载着的是他60岁的父母、6岁的孩子和媳妇。刘淼说，如果晚五分钟出发，可能就困在村里了。

刘淼说，其实一直到7月31日上午，村里都还没有积水。大水是因为上游的泄洪。这一天早上8点，村里大喇叭就开始广播，说上游水库要放水了，让村民去投奔地势高的亲戚朋友家，喊了得有三四遍，“广播说如果家里有老人行动不便，村里可以组织车给拉出去。”刘淼说，村里没什么人在意，不下雨的话，北拒马河里水不多，水流小，最深也就1.5米，有的地方能看到底，往年泄洪，水也只是多了些。他没有看到村里有人出去，也没有看到村里派的车，“大家其实大意了”。

2023年8月2日，河北涿州，居民在洪水中乘坐橡皮艇撤离。（图｜视觉中国）

**刘淼没注意的是，本地的强降雨量和上游的洪水压力已经在同时冲击着涿州。**北京气象局官方微信“气象北京”今天发布的信息称，7月29日起的北京强降雨过程极值已显著超过北京地区记录到的降雨极值，为北京地区有仪器测量记录140年以来排位第一的降雨量。**在此次强暴雨期间，水利部陆续启用了大陆泽、宁晋泊、小清河分洪区、兰沟洼、东淀蓄滞洪区和献县泛区6个蓄滞洪区。其中，小清河分洪区、兰沟洼部分蓄滞洪区，都在涿州境内。**中国科学院空天信息创新研究院地图学与地理信息系统方向硕士生导师陈甫向媒体提供的一张8月1日晚6点的卫星遥感图分析显示，上游洪水经过拒马河、大石河、小清河三个方向向涿州汇聚，而下游的出口白沟河也已经泛滥，属于进多出少的状况。

**不愿意离开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对家里财产的不舍得。**沙窝村一般年轻人在外上班，老年人在家种地，一家有三四亩。刘淼的父亲种的是玉米，一亩地种子化肥投入要500，每年的收入在1000块钱左右。村里还有10来户养了猪和羊，一只羊能卖上千块，都是辛苦喂出来的，哪能说丢就丢。

涿州现场救援画面截图

**但到了下午六七点，刘淼觉得不对了。北拒马河里边的水迅速上涨，“像飞了一样”。**过了七点，河水从河里扑出来，先到地里，接着又扑向了村里。他劝服了父亲。刘淼送完父母回来想回村里再接人，但水已经高到进不去了，他后来看村里微信群里的视频，9点到12点，是村里水涨得最快的时候，到凌晨三点左右，水已经淹没了一楼。8月1日晚上6点多，在现场参与救援的老兵救援队发起人刘承昌告诉记者，涿州码头镇是深水区，浅的有两三米，深的有两层楼高。没有搬走的人家，都爬到了二楼，简单地搬了煤气罐、拿了些吃的。“有1000多人在。”

急缺的救援力量

壹基金联合救灾伙伴-山西天龙救援队的陆玫和队友是昨晚11点左右到的涿州。他们来了50人左右，有20多艘冲锋舟。涿州给她的最大的感觉就是混乱：市区里许多地没进水，很多村民转移到这里，满大街都是人，“乌泱乌泱的”，有的人手里还拿着包裹，道路很堵；有很多村里的人挤在街头，满大街都在找救援队，有的人只要看到救援船，就会过来拦住，试图拉过去。

陆玫很快发现，救援面临着很大的难度，第一个就是信息不对等。“有的地方水刚到膝盖，但为了让救援队过去，会把水情夸大，水浅，冲锋舟马达启动不了，不好使用，就得靠人力拖，整个过程就很缓慢。”第二就是道路不通，“比如我们在城东，他们在城西，中间有的地方是涵洞，有水就过不去，得绕高速才能下去，但高速也很拥堵。”

京港澳高速涿州段部分路段目前中断（图｜视觉中国）

8月1日，出了村子的刘淼站在高速路口，一直等到下午一点多，终于等来了两艘救援艇，都是他自己打电话求助找的，对方是从房山救援过来的。后来，又相继来了6艘，总共八艘。但水流急，像一片汪洋大海，水里面的漂浮物里有破碎的铁栅栏，当天，就扎破了三艘，“当时刚送了三四趟人。”

另外，水势高，院子进不去，好多人是从后面窗户爬出来的，有的窗子还有防盗窗，就得切断，也很费时间。刘淼说，昨天总共转移了100多人。孙卿的姑姑和妹妹都住在沙窝村。她听姑姑说，村里大部分人今天都转移出来了。她认识的其他人在沙窝村几公里外的地方，有好几个村，都还没有救援队去，她希望大家能赶紧过去。

**除了缺少救援力量，安置点的物资也开始紧缺起来。**沙窝村撤离出来的村民很多都安排在涿州三中。村民张梅告诉记者，原本涿州三中被定为3个村庄的安置点，食堂供应够1500人，但目前有将近6000人在这里，“谁早谁吃，晚的自行解决，没有水喝。”今天下午，她接到通知，食堂没菜了，“像我们这样出来的，以为第二天就能回家，啥东西也没拿。”张梅说，村民们一开始是安排住学生宿舍，现在教室的地上、学生的桌椅上，还有楼道都是人。”

（宋青、孙卿、张梅为化名）

 排版、审核：同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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