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没把荒诞进行到底 | 影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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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部电影制成品，《宇宙探索编辑部》最终的故事是这样的：一位沉浸在探索外星文明的民科人士，也是一名没落的科幻杂志编辑，动身前往四川调查一起神秘的天外来客事件，在此过程中他久被压抑的丧女之痛喷薄而出，完成对人类存在价值的追问。‍‍‍‍‍‍‍‍

从成片看，这是编剧导演精心设置的电影框架，使用了先抑后扬的手法，非常准确地用大量笑料铺垫，而后在电影末尾克制且精确地完成情感煽动。电影对观众情绪的掌握是成熟且势利的，他的缺点就是没有勇气将荒诞进行到底。‍‍‍‍

在电影三分之二的体量中，电影都在建设主人公无用的一生，以及他周边所凝聚的各有辛酸史的男女人等。总体来说，就是大家活的都没意思，都是别人眼中的笑话，但似乎都能对自身的存在抱着严肃认真的态度，没有意义的存在。‍‍‍‍‍‍‍‍‍‍‍‍‍‍‍‍

主人公与没落的杂志一同衰老，就连当年所用的侦测外星人的仪器也想罢工。他使用消费主义批判等武器，编织起一道自我安慰的阵法，来抵御窘迫的穷苦生活。他靠仰望星空的幻想，支棱起不大且可怜的自尊，他就是那个不愿脱去长衫的人。‍‍‍‍‍‍‍‍‍

纪录片的摇晃镜头下，主人公在自己的这条主线上走得踉跄可笑。他一个在现实世界中都没有存在感的倒霉蛋，外星文明的知识储备只够他去精神病院赚150块钱的科学讲座。他过得不是一个有价值的人生，他与幻灭同行，离幻灭一步之遥。

如果导演能够坚持把主人公的荒诞存在当回事，他就应该义无反顾地抛弃他的父女情感线，舍弃最后终章里用情感线来挽救荒诞感的戏码，可惜导演还是屈从了或者选择了势利的道路，用人间温情来感化主人公，来抵消影片苦心经营的虚无。‍‍‍‍‍‍‍‍‍‍‍‍‍‍‍‍

或许，用深埋的丧女之痛叩问生的意义，是导演值得骄傲的地方。仿佛有人在天门山的玻璃栈道下方支起生命的安全网，最后歌颂的还是“人可以悲伤”的这个优势。但如此一来，电影的整个批判性就被强制撤场了，这是非常遗憾的地方。‍‍‍‍‍‍‍‍‍‍‍‍‍‍

也或者说，导演并不相信人生的荒诞也是人存在的常态，甚至虚无也可以是人的意义，生的意义只在于生本身，而不是其他的衡量。主人公被赋予的人生意义，理由是在他内心幽暗处怀着的对女儿的愧疚，好像一旦有了这些情感，人就不算白活了。‍‍‍‍‍‍‍‍‍‍‍‍‍‍‍‍‍‍‍‍

不管是出于对电影市场的精明考虑，还是对作品结构的精明算计，总之就是牺牲了本可以让电影别具一格的虚无主义叙事，从而让电影落入了商业片的俗套。有人也许用票房来证明它不是商业片，但无法消除它商业片内核的这个根本设定。‍‍‍‍‍‍‍‍‍‍‍‍‍‍‍‍‍‍‍‍‍‍‍

导演也许自鸣得意的是，他用电影这个形式、甚至还包括难得的真幽默，逼问了人何以为人、人何以自处的终极命题。但略微仔细地往里面瞅瞅，就会发现它在高大上的哲学命题外衣下，包裹的仍是中式的、田园式的情感小蜜饯。‍

人既提供了存在意义的谜题，也提供了谜题的答案。导演使用了这种辩证法来衔接被情感线打断的荒诞之死与虚无之思。可这种接续大法，其实只是在为思有不逮自辩，体现了因为无从把握虚无而展露的恐惧，或者视荒诞为危险，这就是油腻。

到了这个份上，基本可以断定电影的主要手法依旧是以情动人，即使把以情动人搞得特别晦涩，甚至对虚无都采取了拿来主义，这就是电影里里外外的荒诞之处：它先让观众为荒诞发笑，而后虚晃一枪，放下荒诞的皮影戏，诱导观众为女儿情流泪。‍‍‍‍‍‍‍‍‍‍

电影的不足、导演的怯懦、主人公不由自主的命运，就这样统统断送在男主的西南冒险之旅上。导演既不想它成为人在囧途那种纯搞笑片，又不想诚实模仿江郎才尽的周星驰式科幻片，似乎也想区别于冯小刚贺岁片，但导演撷取众长，成了四不象。‍‍‍‍‍‍‍‍‍‍‍‍‍

主人公的冒险之旅完全在导演的预料当中，没给观众留下一点想象空间，他操纵者观众的喜怒哀乐，并且部分得逞了。但与此同时，也再次证明，在国产影片对于无意义的人生、对于存在的荒诞的探究，电影人没有勇气去冒险，显得再一次无能。

当然，这两下是矛盾的。如果把电影中分量众多的无意义当成导演的自觉，又无法将其与电影最终的深情落点看成一体。如果认定那些荒诞篇章一开始就是工具性段落，又觉得以荒诞来批判之终将落空，中了导演的计谋。无关荒诞，这也许更是导演的世故。‍‍‍‍‍‍‍‍‍‍‍‍‍‍‍‍‍‍‍‍‍‍‍‍‍‍‍‍‍‍

总要有个圆满的结局，总要将电影收拢到感动常在，惧怕将荒诞人生进行到底，忌惮一个像擦身而过、不可挽留的结果，总是闭合在狭窄的眼界上，哪怕表面上在发笑，也总是在说教。当识破宇宙探索编辑部的全部小心思，不由得让人叹息。‍‍‍‍‍‍‍‍‍‍

这样看下来，就觉得整部电影难称完善，而是一部靠投影完成的皮影戏。我投之以草率书写的荒诞感，并且将烂尾的荒诞视作更大的荒诞；而这不影响观众抱以欢快的笑声，完全不管它萃取的那些电影元素，是如何机灵地涂抹人之存在的真相。‍‍‍‍‍‍‍‍‍‍‍

（引用图已经艺术家秃头倔人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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