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尔多斯通告和人的困境

鄂尔多斯警方公号发布的提醒，确实是一股清流。过去几年，各地警方发的各种通告，都是震慑，他们在事实上创造了一种特殊的语言体系，而来自鄂尔多斯的通告则让人看到了久违的温情，看到了“人”。

想一想兰州那个孩子的父亲。根据官方通报，各个环节几乎没有什么错误。120打不通，是因为拨打后等待时间不够长，而之所以要等待，是因为打电话的太多了。

为什么那么多人打120？是因为管控时大家都无法正常出行看病，只能拨打120。

封控中的人因为不出门，不给做核酸。120收到电话，发现你没有核酸，不能擅自前来，只能和有关部门沟通……每个环节的人看着都非常努力非常辛苦，出事后又似乎每个环节的人都没有责任——官方表态，接下来要更有温度，改善工作，看起来也只有如此了。

或许这个思维，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如果你从“人”的角度，从生命的角度来看，首先应该确立的一条原则就是，人突发疾病，应该马上去医院，任何人都不应该阻拦。

从西安开始，类似的悲剧就一直在发生。孕妇难产无法去医院，导致胎儿死亡；上海护士在自己家医院门口苦苦等待，无法就医。尽管每个城市静默的时候都会说有绿色通道，实际上这个通道却是堵塞的。

解决的办法其实也是有的。

前两天朋友圈看到一个故事。有一位厦门人妻子要生孩子了，之前他们几乎每天都去医院检查，医生和护士都认识他们了。发作那天，突然收到广州疾控的提醒，给了他黄码。打厦门12345，说只能广州解除；打广州12345，说只能去广州做核酸才能解除。

他根本没离开过厦门，也不能去广州。这就是一个死局。但是幸运的是，医院医生和护士做了保证，让他们顺利进入医院。

这个“保证”并不难，因为医生和护士每天看到他，知道他没有去过广州。这是系统的错误，只有真正的“人”才能解决。但是，大多数时候，我们看到的是“人”的消失。每个环节的人都习惯摇头，“这是规定”，“没有办法”。

遇到厦门那样的医生是幸运的。这些医生只是做到了正常的事，像“人”一样行事，却已经需要莫大的勇气。

尽管每个人都应该有“人性”，但是我们却无法指望别人能给展露出来。人性显露需要一些特殊的场景。成都封控的时候，规定小区每天出门2小时，一位朋友手术后去医院复查，回来后超时被拦在门外，他愤怒地掀开衣服，露出伤口——保安和社区的人就退缩了，那个伤口让他们知道了什么是人。

就像河北那个拿着刀去给女儿买奶粉的爸爸一样，正常渠道是无法买到奶粉的。小区保安和社区防疫人员，只要尽职尽责，孩子就只能挨饿。但是，当他拿起刀，在警察找到他之前，他是行动自由的——保安没有拦阻，未必是真的怕冲突，而是这种局面，让他知道一个父亲的决心，从而唤醒了一点人性。

由政法部门提醒大家法律中还有一条“紧急避险”原则，某种程度上有点讽刺性。本来，是个人为了自己或者家人活命，可以砸开护栏，开车到医院，撞开大门，把病人送到急诊室——警方过来抓人的时候，用这一条法律原则来为自己辩护，现在却由警方出面提醒，在满屏“温暖”“人性”赞誉的时候，多少也有点悲哀。

它重申的只是常识，一个父亲应该能够使用各种手段来保卫自己的孩子。兰州父亲或者河北父亲，他们所遭遇的处境，在各地都有相当普遍性。人必须自己作出决断，而不再依赖他人，不再哀求。

就像富士康那些孩子。后续的评论有很多，比如他们那么害怕病毒，其实是不懂科学，因为后来郑州说现在的新冠是“自限性疾病”，不用治疗靠自己就能好。但是，我仍然理解那些孩子，他们知道双腿还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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