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们保卫张文宏时是在保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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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就要保卫张文宏了呢?

文 | 宋志标

一夜之间,张文宏医生被推到了历史的洪流中,有一种喧哗叫嚷着,简直要“打倒反动学术权威”。这声音背后的人,列出的“罪证”大约是张文宏要推翻防疫的清零政策,改为与病毒共存。他们将子虚乌有的二选一,当作呈堂证供,揭批张文宏的所谓阳谋。

迅即,杀出另一派人马,要保卫张文宏,发誓要支持他自疫情以来的人格魅力,顺便支持他的科学见解。这一派人也制造出相当的舆论,与左边的同志们格格不入。这边的人提醒说,历史深处的某种恶意已经传递到现在了,坚决不能让污蔑得逞。

张医生什么话也不讲,他也不能讲。他最近的公开讲话还是在南京破防之后,深夜微博像是他与支持者联系的海盗电台,他借南京疫情的状况、借德尔塔病毒的厉害,非常委婉地——现在看来是敌手才能听得清的声音——说是否有必要评估清零政策。

这次讲话精神埋下了某种伏笔,先是有香港、内地的几位科学家接力,直接破题:清零政策如何应对德尔塔云云。卫健委防疫系统的首席科学家高福,以匿名会议纪要的形式,接过这个议题。知识分子公号向他核实,他承认,等于一鱼两吃,议题浮出水面。

在南京机场疫情外溢到国内十几个省份,几十分城市全面攻防疫情新形势下,这场迟早要来的争论,大众抱着迟疑的心态,不知道该如何参与,毕竟它是科学的议题,也是政治的议题。自从疫情以来,人们已经习惯了听号令,对需要思考的事略吃重。

有些人捕捉了这个议题,采取了惯用的议题侵入法,先从边缘放出风来,而后借沾亲带故的党媒身份,间接抬高边缘论点的分量,而后向舆论场中心地带部署议题行军。终于,边缘观点成为主流意见,即使遭到张文宏支持者的驳斥,但此番议题设置算是偷袭成功。

要理解张文宏陷入的局面,首先要理解他在疫情时代中的公众形象。他是新冠疫情中公认的清流人物,兼备高明医术与科学伦理。他在疫情中既有超越各种利益羁绊的担当,也有与大众共情的人间温情。人们对张文宏的人格魅力露出信任的微笑。

如果还没说清楚,那用这样的说法大概更明白。那就是,张文宏是五四以来,令人信服地融合德先生与赛先生为一身的人。在确定这个公认的形象之后,才好谈论他在疫情期间居于上海滩,却能将公信力传播到全国的事实,因为他是一个标准的存在。

张文宏以清晰的语言,将病毒和疫情的深奥知识,化作大众能理解的通俗语言,能够以医生的眼光准确描绘现实,预测未来。他是一个将未知的东西清楚描摹出来的人,具有洞察含糊事态的功力。他之所以受拥戴,就是他讲明白了人们在瘟疫蔓延时的命运。

以张文宏的公众形象,以及众人赋予他的——哪怕是大众一厢情愿的——角色使命,他现在被卷入某种狂热的负面标签中,应该说是迟早要发生的事,也许早发生比迟发生要好。张文宏即使置身事外,但不影响两种声音在他的形象下各自表达。

换句话说,人们所争论的可能不只是张文宏这个具体实在的人,而是借他一用,借他在疫情大局中的公开形象一用,展开一场路线之争。而本属正常的疫情防控思路的调整,发展到现在这个情况,已经有好多东西掺杂进来,让防疫路线之争不那么纯粹。

正如我们看到的那样,张文宏的出现,更新了非典时代钟南山为中心的大众英雄图谱。在两个人的言行中,很容易看到区别,年龄与代际差别也有,但可以忽略不计。两位在疫情时代的先锋人物的形象及其内涵,被人们看在眼里,从各个角度丰富人们的现实感。

病毒研究是科学事宜,疫情防控是行政范围,这是人们最基本的理解。但是,对病毒研究的叙事,以及对疫情防控的逻辑,却有着更多可能,这是张文宏医生透过他的存在告诉大众的。然而正是这种效果,让张文宏陷入某些是非中,会被认为消解了某些东西。

德尔塔病毒攻破南京不设防的机场口岸,造成了19年以来最大规模、最大范围的应急状态。尽管防疫的策略仍然是流调+防控+核酸筛查,但从整个防疫的历史时长看,南京破防将国内疫情防控代入新的转折,从一个胜利到另一个胜利之间的间隔被拉长了。

细读张文宏的发言可以看到,他并不是反对人群管控,也不是说放弃清零策略,而后任由病毒蔓延,实现所谓群体免疫。实际上,他公开了此前从未表达过的疫苗立场,来提醒有真实效力的高效疫苗的基础作用。他真正推敲的是疫苗策略,而不是清零策略。

国产疫苗在疫情防控中作为基础手段在推广,但国产疫苗的使用及被寄予的厚望,与它的实际效能之间究竟有多强的因果关系,始终未被真正地讨论过,无论是科学层面,还是防疫层面。张文宏就南京疫情的发言,恰恰点题了,但很快被某些声音扭曲了。

保卫张文宏的人,与反对张文宏的人之间,其实并不在同个层面上:前者保卫的是张文宏在宏观上的正面形象,后者反对的则是疫苗策略的科学建言,谁有的放矢,谁暗度陈仓,其实是一目了然的。根本而言,张文宏在疫情时代不带任何货,这是他的麻烦根源。

值得一提的是,南京新增0病例的情况持续几天了,但南京方面却未使用像广州那样的“清零X天”的表述,这个细节有沉郁味。南京破防有许多层面的重大引申方向,而张文宏委婉建言所涉入的层面,是疫情话语权的空白处,这种启发与挑战并存的发言,很可能吃力不讨好。

当然,以张文宏医术和声誉所凝结的社会地位,他始终是安全的。那些借历史投影所宣扬的侮辱与损害意图,看似擅长做出可怕的事,可并不能真正地伤害他。而所谓“保卫”,也只是支持他的修辞手法,实质的意义也许是拒绝一种“未来在身后”的迷失。

张文宏的超高人气,已经远远超越了他在医疗界与病人圈。他对病毒和疫情无比清晰的论述,令他成为瘟疫蔓延时代公认的“定心丸”。在严峻的疫情迷雾中,他是瞭望者与值得托付的医生。尽管有人想搅浑水,但有时候,水搅混了反而看得更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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