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一次回国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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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对部分关键信息做了匿名化处理，但相关事件保证属实

本人在美国西海岸某城市从事科研工作，因家中老人病重决定回国。虽然早已听说归国面临的各种困难，但实际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让我难以置信，故做此纪录与大家分享下我的经历，同时也说一些碎碎念

回国机票的昂贵和紧缺早已是常识，但大使馆对归国人员的无理要求还是让我震惊。其中最离谱的莫过于大使馆要求归国人员在出发前 7 天，2 天，1 天于指定机构各做一次不同的检测，而三次检测总共需要 175 + 425 + 50 = 650 美元（医保不 cover）。我在美国因为工作要求自行做过多次核酸和抗原检测，从来没有遇到过收费的情况（更别说这样的天价）。指定的机构和天价的检测费并没有给赴华人员带来任何便利，因为检测后还是需要赴华人员自行在国际健康码微信小程序上提交检测结果。而说到这个小程序，我就不得不描述一下我进入移动互联网时代以来最差的一次软件使用体验，我还记得的程序问题包括但不限于：

1. 仅接受图片格式的文件（不接受 pdf，尽管大使馆发的自填表都是 pdf 格式的）；

2. 有好几个地方要求提交文件，却对什么地方提交什么文件没有详细说明；

3. 填写过程极其繁琐，需要至少一个小时才能完成，而小程序居然连个保存进度功能都没有；

4. 在小程序内选择检测机构后，整个小程序都会陷入极其严重的卡顿（几秒一帧）；

5. 有的时候提交文件会导致小程序直接卡死跳出，导致之前填写的内容全部作废（因为无法保存）

等等。我一个极其熟悉电子产品使用的人都花了两个小时才提交完所有要求的信息，飞机上有不少老年人为此折腾了整整一天。除此之外，大使馆对需要帮助的赴华人员的冷漠，规定的不合理和不便之处还有很多，我就不再赘述了

回国当天，航站楼有很多想回国的人都因为不同的非自身原因无法获得绿码，从年龄较大无法熟练使用手机，到全部文件提交完毕但被大使馆刁难，这些人每个都购买了数万元的天价机票而且花费了数天的时间来满足苛刻又不合理的防疫要求，却还是连回国的飞机都无法登上。我是幸运的，在登机前两个小时拿到了绿码，然而飞机上的座位起码有三分之一都是空着的。现在归国机票一票难求，很难想象这仅有的归国航班会如此空旷，结合我之前在航站楼看到的景象，我有理由相信这些空着的座位大都是因为大使馆刁难而无法归国的旅客留下的

到达上海后，我们被集中送到酒店隔离，在决定隔离房间时一对同航班又与我同乡的老夫妇与防疫人员起了冲突，因为老夫妇不怎么会用手机填报信息，普通话又说不太清楚，我就自告奋勇留下来帮了下他们。老先生因为老伴的心脏不好（搭了桥）要求跟老伴同住一个房间，志愿者不想承担责任便请示领导，而领导又把皮球踢了回来让志愿者决定，他们始终不愿意让老夫妇共住一间（说什么有交叉感染的风险，不让合住是为了老人健康）。我在帮他们填报完信息后因为实在过于劳累，也就到房间休息了。带我上楼的志愿者问了问我是他们的什么人，我说之前不认识，他便让我以后不要再帮这种人了：“就是想省两个钱嘛”。（我解除隔离的时候没有看到两位老人，希望他们能平安到家）

接下来的隔离期间基本无事发生，除了每天晚上对面居民楼都会齐声喊 “发物资” 以外，每天 120 元的伙食费也略显昂贵（早餐只有一碗粥和一个馒头，咸菜都没有）。但考虑到上海的状况，我也没抱怨什么。

隔离结束后，因为非必要不离沪的政策，上海到外地的航班被取消了大半，我只能找到从 A 省转机回家的票。在酒店到机场的路上我看到了些颇有意思的景象：诺大一个上海成了一座死城；叼着死猫的野狗横穿马路；还有开车来询问机场是否有食物的市民（车是跑车，衣服也是潮牌，那小哥看着还挺有钱的，但人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了，精神状态也很差）。

随后飞机开始登机，我们被临时告知所有前往 A 省的旅客，包括中转旅客，都必须在 A 省集中隔离 7 天。然而飞机落地后航空公司却又通知说转机人员不用在当地隔离，把我们劝上了一辆大巴，说是要开去航站楼。但是在所有人上了车之后，司机在没有给出任何解释的情况下把我们直接送往了一个 40 分钟车程以外的隔离酒店。全车人当即拒绝入住并要求回到机场。通过一个多小时的交涉，在场的领导决定把我们送回机场。但是出于某些我至今尚不清楚的原因，司机在到了机场之后没有停车就直接原路返回了。再次到达酒店之后，司机命令我们别动就直接下了车（此前他没说过一句话），把全车人在大巴上关了半个小时（车上有小孩和病人，小孩的尿布还破了，满车都是屎尿味。期间有人敲窗有人报警，都没人理）。最后我实在忍不住把大巴的紧急开门按钮砸开拧了。门一开，在外面守着的民警指着我就冲了上来，如果不是全车人的保护，我多半是要进局子或者被打一顿的。

在所有人都下车之后，我们迎来的是长达 4 个小时的争吵和等待，A 省各个部门之间既没有统一的规定，也没有事先的协调，五六个在现场的领导跟无头苍蝇一样毫无头绪。从上午 9 点飞机到达 A 省，到晚上 6 点协调结束，整个过程中一车的人没有得到除了矿泉水以外的任何物资，连厕所都不让上，只能在小树丛里解决。此时，绝大多数人都已经错过了他们的航班（甚至有人错过了一个月一班的国际航班），只有少数几个晚上 8 点以后航班的乘客还有当天回家的希望。我运气确实不错，因为买了当晚的航班而成功搭上了前往机场的最后一班车（即使在这一班车里，也有几个 上海本地乘客 因为没有 入境人员解除隔离证明 险些被机场拦下不让登机）。到达家乡的隔离酒店之后，我得知此前上海到 A 省的飞机上检测出了阳性，除了我们已经走掉的几个幸运儿，其他所有人都要在 A 省集中隔离 14 天

到家之后我仅仅被关了一周就解除了隔离。然而在 6 天后，在我已经把全市各大商圈都玩了个遍的情况下，我又收到了卫健委的电话，告诉我之前的隔离时间有误（密接应额外隔离 14 天，而我是按照入境人员标准从入境开始隔离了 21 天，简单来说我少隔离了 7 天），要我回去补足 14 天。这事儿把我气笑了，直接拒补挂电话，但是后来又考虑到家人的安全还是被迫选择了服从

回国前我以为我已经对国内的反人类防疫政策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这一路上来自政府的全方位的恶意和压迫还是令我无法想象。出发前的天价检测费最后无疑是进了大使馆的腰包，而大使馆人为制造的各种困难更是导致了无数的悲剧（仅我所知就有两人因为大使馆刁难无法回国，导致他们没有见到亲人最后一面 / 重要计划延误）。国内的管理水平之低下，官僚主义之败坏和人民之麻木也都让我瞠目结舌。一面是上海因为隔离有市民活活饿死在家中，另一面又是密接（我自己）因为行政失误而跑遍全城。中国所谓 “严格” 的清零政策不过是一个被隐藏在巨大丑陋的官僚机器里面的笑话。披着白皮作恶的禽兽除了命令一句别的话也不会说，也没有一个人能告诉我这一路上遇到的种种问题到底该谁来负责，问不到领导的名字，也问不到白皮的名字，现实中防疫的白衣跟小说中行凶的黑衣此时发挥了同样的作用——保护面具下面那张懦弱又扭曲的脸。邪恶或无能的人渣不用承担责任，少数真正想帮助人的志愿者们却要时刻面临巨大的工作压力和良心的拷问，一路上我看到的精神崩溃的工作人员和旅客数不胜数，我这次回国就像走进了一出沉浸式的黑色喜剧，而习近平就是这出剧的导演。

就写到这里吧。隔离酒店里面手机码字，思绪混乱，写得不好还望各位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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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it: 回应一些问题，有好几个人在质疑机场讨饭小哥的真实性，我作为亲历者当然清楚这事儿的魔幻程度，不需要各位提醒我上海封城期间有人跑车上街和有钱人没饭吃都是很奇怪的事情，信不信也是各位自己决定（我不会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给出任何证据，更何况这事儿没有证据）。至于说这是什么 “漏洞” 的可以省省了，粉红看布查大屠杀的报道也觉得全是漏洞

还有就是对我说人民麻木的质疑。这个感慨来自于我跟一些家人朋友的交流，并未囊括在文中。我这一路上也受到了很多敢于抗争的人们的帮助，深知中国不缺敢于抗争的人。但恰恰是因为有勇敢之人作为对比，麻木之态才更让我感觉难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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