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食品供应链背后的剥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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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品加工厂的工作环境本身非常危险，在疫情肆虐之下，这里变得更加危险

对于大型肉制品企业来说，眼下的光景看上去非常糟糕。肉制品加工行业迟迟没有意识到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危险：在其他美国人早已经采取防护措施后，没有口罩保护的肉制品厂工人们继续在生产线上忙碌。由于不断有工人被传染，数十家加工牛肉、猪肉和鸡肉产品的肉制品工厂被迫停工或放慢生产线的运作。泰森食品 (Tyson Foods) 董事长约翰 (John Tyson) 在报纸上发布的整版广告中惊呼：「食品供应链正在断裂。」因为没有了销路，农户们要将成群的猪和鸡进行安乐死，而这令世人悲哀的一幕竟然发生在肉制品价格疯涨，超市货架空空如也的情况下。

不过，仔细一看，泰森食品、嘉吉公司 (Cargill)、巴西人持有的 JBS USA Holdings，以及史密斯菲德食品公司 (Smithfield Foods) 的持有者中国万洲国际的前景却是另一番景象。现时肉制品加工行业供应紧张，牛肉和猪肉价格大幅攀升，加工厂付给养殖户的价格却在下降，理由是它们加工不了那么多的猪牛。

而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行政令，动用《国防生产法》来确保美国肉类供应不会中断。此举等同于在发生新型冠状病毒诉讼纠纷时，只要遵守政府机构颁布的安全生产标准，工厂方面就能得到政府的支持。4 月 28 日，特朗普指示美国农业部长珀杜 (Sonny Perdue)，在美国疾病控制及预防中心 (CDC) 和美国职业安全和卫生署 (OSHA) 的联合指导下，确保美国禽畜加工企业的营运不会中断。

工会和关于公共健康人士指控泰森食品等公司为了赚钱而不顾工人死活，不顾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传染的危险执意开工。然而，彭博行业研究 (Bloomberg Intelligence) 高级行业分析师巴尔塔舒斯 (Jennifer Bartashus) 表示，因为特朗普打着国家安全的旗号要求肉制品工厂开工，这些公司可以表示，「我们只是听命行事，对于那些还在开工的企业来说，无论是否开足马力，它们都能赚个盆满钵满。」

全球各国都切身感受到疫情给食品供应链造成的冲击。为阻断病毒传播，印度全国在长达 40 天的时间里禁止人员流动，贫苦百姓因为没有钱购买食物而饱受饥饿。印度政府向穷人实施了一项免费食品、燃油和现金转账免手续费服务，但这项总额不到印度国内生产总值 (GDP) 1%的计划被证明只是杯水车薪。在西非国家尼日利亚，政府颁布的「居家令」引发了抢购潮。在巴西，咖啡种植户担心无法确保员工安全。在中美洲国家洪都拉斯，一家水果出口巨头被指责淡化新型冠状病毒传播的危险。同时，为确保国内供应，哈萨克、俄罗斯及越南等国出台限制食品出口政策，给全球赖以生存的食品供应链造成更大压力。

各国农业和食品加工业工人并未得到他们应得的待遇。他们收入微薄，工作环境拥挤而危险。在发达国家，许多从事这个行业的工人大多是无证移民。肉制品企业也乐得占这个便宜。美国乔治华盛顿大学 (George Washington University) 公共卫生教授、曾在奥巴马政府担任美国职业安全和卫生署负责人的迈克尔 (David Michaels) 表示：「这些大型跨国肉制品公司不愿作出投资以保护工人，因此它们的工厂正面临被迫关闭的局面。」

为确保疫情期间生产线能够正常运作，泰森食品计划在 5 月和 6 月向正常上班的工人发放每月 500 美元的奖金。因感染新型冠状病毒而要居家隔离的员工也能获得奖金，尽管如此，那些不确定自己是否符合居家隔离条件的患病工人还是要来工厂上班。泰森食品发言人米克尔森 (Gary Mickelson) 在 4 月 29 日对外表示，公司已经将宽松上班的政策详细解释给了员工。他补充说，公司每天都会测量员工的体温，并采取了其他防范措施，包括在无法保持 1.8 米间隔的员工之间设置塑胶隔膜进行隔离。该公司从 4 月 15 日开始要求员工上班时佩戴口罩。

在全力运转的生产线上根本无法做到安全的社交隔离，难怪在爱荷华和内布拉斯卡等疫情不那么严重的地区，一些肉制品加工企业却成了重灾区。要加工所有肉制品原料，工厂需要全员上岗。因为现场过于嘈杂，工人，监工和美国农业部的检查员在交流时必须对着对方的耳朵大声喊话。要保持安全距离，唯一的办法就是减慢生产线的运转，但这样做会影响企业的利润和超市肉制品的供应。

一些食品加工企业将疫情造成的业务放缓看作是临时的减速带，而不是永久转变营运方式的理由。为了加快生产线运转，他们依然不遗余力地寻求政府的许可。3 月 31 日至 4 月 17 日期间，美国农业部给 16 间禽类加工厂颁发了豁免许可，允许这些工厂将禽类加工量从每分钟 140 只提高至 175 只，条件是有足够数量的员工参与生产。非牟利组织 Food & Water Watch 的高级政府事务代表柯尔柏 (Tony Corbo) 表示：「让我感到震惊的是，在当前这样一个连开工都很难保证的时候，农业部竟然会批准厂方加快生产。」 柯尔柏表示，加快生产将加大工人手指受伤及病禽检测得不到保障的风险。

对肉制品行业感到气愤的不仅是员工权益和食品安全宣导者。农民和养殖户也感到愤愤不平。4 月 8 日，全美伺养者和牛肉联合会 (National Cattlemen’s Beef Association) 致函特朗普，要求对加工厂付给养殖户的价格与肉制品出售价格之间的差额进行调查。在 2019 年 8 月大火焚毁堪萨斯城霍尔克姆一家大型肉制品加工厂后，美国农业部就已经对肉制品的原料买入价和产品售价之间的悬殊价差展开了调查，此次又将疫情的影响合并到调查之中。霍尔克姆那场大火导致美国牛肉加工产能减少了 6%，导致市场对肉牛的需求下降。

疫情给产能造成的冲击远超霍尔克姆大火，对价格的影响更甚。总部设在科罗拉多州格林伍德村的风险管理和市场研究公司 HedgersEdge 基于牛肉和猪肉制品的买入价和售价对肉制品企业的利润进行了计算。自 2014 年以来，加工企业从每头牛身上获得的利润平均是 74 美元。在 4 月 27 日，这一差额达到了破纪录的 726 美元。猪肉的差额要略少一些，从平均每头 24 美元扩大至 76 美元。HedgersEdge 负责人哥特邵克 (Andy Gottschalk) 解释说，上述计算夸大了工厂的利润，原因是他们基于的是最新的市场现价，而五分之四的产品是基于合同价采购的，而合同价要比现价低得多。除此之外，很多公司还要承担那些已经关闭或产能不足的工厂的巨额固定成本。

但这样的解释不足以平息养殖户的怒火。部分共和党参议员近期也呼吁美国农业部对此展开调查，其中包括蒙大拿州参议员戴恩斯 (Steve Daines)，内布拉斯卡州参议员费舍尔 (Deb Fischer)，爱荷华州参议员格拉斯利 (Chuck Grassley)，南达科他州参议员隆兹 (Mike Rounds) 和北达科他州参议员克莱默 (Kevin Cramer) 及霍文 (John Hoeven)。

工厂停工及政治上的反弹并未对肉制品加工商的股价造成大的影响。在疫情开始蔓延之初，泰森食品的股价一度随大市下跌，投资者担心作为肉制品主要客户的餐厅和其他食品服务设施的关闭会影响公司业绩。尽管有部分工厂停工，泰森食品的股价仍较 3 月份的低位反弹了 42%，对于一个员工被传染、正在与疫情抗争的公司来说，股价表现本来不该这样。美国肉制品巨头荷美尔 (Hormel) 较 3 月份低位反弹了 17%，美国鸡肉制品生产商 Pilgrim’s Pride 股价反弹 37%， Conagra 股价则回升 43%。

美国肉制品加工行业被泰森食品为首的几间公司所主导，泰森食品是北美最大的肉制品加工企业。前四大牛肉加工企业控制着美国全国牛肉供应的 80%。前四大猪肉加工企业控制着全美猪肉供应的 60%，前五大鸡肉加工企业控制着全美鸡肉供应的 60%。为了提高生产效率，各大公司纷纷将生产集中在采取轮班制的大型工厂里，有的甚至全天候 24 小时运作。这些工厂大多位于乡村地区，工人几乎没有什么就业选择。工厂的庞大规模使得新型冠状病毒很容易在工人中传播开来，原因很简单，大面积作业比小范围操作更容易造成大批工人传染。这样大型的工厂只要停工几家就可能给全美的食物供应，当然还有特朗普总统的《国防生产法》行政令造成巨大影响。

近年来，大型肉制品企业的工作条件已经有所改善，这要受惠于外界压力和低失业率带来的影响。为防止员工跳槽，企业要改善员工待遇。德州州立大学公共卫生讲师蒙福顿 (Celeste Monforton) 表示，那些甚至连员工如厕都要禁止的公司遭到社会唾弃，在这些工厂，一些工人要穿纸尿裤上班。泰森食品也提高了员工薪酬待遇，帮助一些工人获得等同高中学历的证书和公民身份。在内布拉斯卡州的舒勒，嘉吉公司和州长办公室一起合作帮助员工筹集置业资金。在其他地区，该公司还设置了诊所，为员工提供免费的医疗服务。

但肉制品加工企业的工作环境依然恶劣和危险。而新型冠状病毒疫情的传播让这种环境显得更加可怕。威斯康星州民主党众议员波肯 (Mark Pocan) 在 4 月 29 日发给《彭博商业周刊》的声明中表示，这些大型企业无可避免地为病毒的传播提供了温床。波肯是美国众议院一份呼吁将食品和农业合并议案的主要发起人，而新泽西州非裔参议员布克 (Cory Booker) 是这份议案在参议院的主要发起人，他在致波肯的信中写到：「每到危机时刻，垄断都暴露出它们的弱点，任何一个行业都没有例外。」

新型冠状病毒正从美国的乡村向肉制品供应链传播，而疫情在整个肉制品加工业的肆虐提醒了我们一个最基本的事实：如果不善加对待弱势社群，我们早晚都会自食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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