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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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这样一则性别暴力新闻——

许多人看到后都友省惊诧，“有200万做嫁妆，怎么会选择这样的男人”，“我有200万我还嫁什么人啊”，其实这里面不仅不必竟然，还或许有某种因果，我原来写过，“中国东南沿海重商主义与重男主义高度重合的地区，家族企业往往做得风生水起，没有人会在意这种风光后几乎沦为传代工具的女性们。”

中国嫁妆最重的地方，浙南—闽海—潮汕，可以称之为“东南沿海香火带”，也是传统观念上最重男轻女的地区之一，和重儒的山东略有不同，他们更倾向于一种重家主义，固然中国人在传宗接代这件事情上普遍偏执，但对传统家庭秩序的坚守上，他们仍然最顽固的。文革时期中华大地烧家谱砸祠堂，东南香火带仍在暴风中保留了不少列祖列宗。

200万嫁妆，很多人只看到了200万，没有看到嫁妆。对嫁妆越重视，对婚姻也就越神圣化，对失败婚姻的道德众谴也就更严重，同时对生育的职能绑架也就越严苛，女性的逃离代价也就越惨烈。有人说能拿出200万的家庭，为什么没有足够的底气给予了女儿支持，可能恰恰相反，拿厚重嫁妆的温州家庭，多是认为女儿是一定要嫁人的，迫入火坑，劝多忍耐，这200万不仅不是女孩的独立资本，反倒是她的传统负累。

而香火带的家庭也确实更有拿出重金的命运可能性，重视家族，相互扶持，无论在科举还是经商上都极具竞争力，立足京师有同乡会，开拓海外有家族帮，比起单薄的个人奋斗，亲族照应有更稳定的成功基础，改革开放后，香火带的家族式民营企业走在了探索的潮头，但如我前面所说，“没有人会在意这种风光后几乎沦为传代工具的女性们。”

而且这并非是中国特色，附上这句话的背景，《寻梦环游记》的观后感。

家庭价值可以作为抵抗功利主义的港湾，但反过来也容易成为伤害个体价值的巢窟。不同文明的保守意识形态都不约而同地发展出了重家的导向，但他们的家是家族的家，不是家人的家。

电影中家人的温情击退了不择手段的事业野心，又通过“无条件的爱”与个人梦想达成和解，可谓理想化的两端完美。但在中国的现实中，家庭多是扼杀个性的基层机器，而且不仅不能停泊任何撤退，反而与世俗成功学合谋，把人逼下功利的悬崖。

传承既是力量的来源，也是吞噬的底气。迈克尔柯里昂为承教父之业，与妻子貌合神离，情人和女儿被连累而死，最后也原谅了自己的弟弟——在把他枪杀扔进湖之前。中国东南沿海重商主义与重男主义高度重合的地区，家族企业往往做得风生水起，没有人会在意这种风光后几乎沦为传代工具的女性们。

电影赋予供奉以“记忆”的意义，十分美好，虽然没有明显的约定，但不难发现片中的家族是以女性为延续中心的，这也是纪念祖先这件事情能够相对情感化，真挚化的基础。而在中国的现实中，去看看灵位，去翻翻族谱，都是父系传承，爷爷的爷爷被供奉着，奶奶的奶奶呢？外婆的外婆呢？如果延续片中设定，恐怕亡灵之地90%都是男人。而且父系执着意味着什么，当然不会仅仅是“记得”这样单纯。

电影提供了一种“有意义”的死亡观，可能是与我们的文化现实最接近的设定。如果说上面两点我推崇电影的倡导，只是对应用悲观，那么这点我是都不太愿接受的。

当人类在问世间的“为什么”时，科学提供了一种有效，可靠，自我修正，逐渐逼近的手段，这个过程并不能无限进行下去，当遇到某种终极的存在怀疑时，便容易去诉诸于神，但这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我们可以继续追问神又是怎么来的，这又回到了前面的困境，还在中间凭空加了一个毫无技术细节的神的解释。

同样的，电影在离开尘世与终极消失之间加了一个柔软缓冲，但这种仍旧依赖于模仿世俗情感的暂续并不能真正解决死亡的不存在恐惧，反而把人类绑架在“不被忘记”的焦虑中，驱使我们要么追求成功，让世人记得，要么进入家庭，让亲人记得，前者与电影主旨相悖，后者无助于我们的自由。既然懂得无条件的爱，为什么不能直面无条件的死亡，完成彻底的解放呢？大概是因为对心愿未了的遗憾，对善恶未报的不甘，相对于我们来生文化的慷慨机会，这也算一种有限的宽慰了。

只是别忘了，伊梅尔达的母亲已经被忘记了。

邓艾艾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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