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海南日报怒怼澎湃新闻有关三亚疫情报道,澎湃新闻是否造谣了?
知乎用户 谢流远 发表 几年以后回头看,显示 ip 属地绝对是互联网史一个大事件。以前地域黑就像黑暗森林打击,打击别人的时候不会暴露自己,少数有心人可以打赢多数无心人,现在不行了,拉开架势互喷,就是拼人数了。 建议以后除了央媒,其他媒体也 …
8月7日,海南三亚市民全员核酸
海南疫情已进入最紧张的时刻。受渔船鱼货输入的病毒牵连,海南三亚市自8月6日清晨6点起,实行临时性全域静态管理。由于这一通告是当天凌晨3:52才发布的,很多人一觉醒来,即便紧急退房也都来不及逃离了,有的甚至都已登机仍被赶下来,8万游客困守在这个天涯海角。
但最近的大新闻并不是当地疫情之下的种种困苦,毕竟人们经历多了,也多多少少有点麻木了,昨天在网上引发热议的倒是“海南日报怒怼澎湃新闻”的雄文:《对三亚疫情防控带节奏,某媒体澎湃得太“离谱”!》。
可能部分是因为滞留三亚的不少游客是上海人,澎湃新闻此前接连两天的头条、此条都与三亚疫情有关,海南方面因此怒了:“请问,你们与三亚究竟有什么仇、什么怨,为什么这么无视疫情防控大局,这么竭力的带负面节奏?”
它委屈地反问,海南没做什么对不起上海的事,为什么上海的媒体要这样,“是海南自由贸易港建设抢夺了你们的地位、你们的前途、你们的生意、你们的光环?还是今年上半年海南超10%的GDP增速让你们脸上无光?”
在它看来,防疫大局之下,所有暴露问题的媒体、提出非分要求的游客,都是妖魔鬼怪:“疫情是面照妖镜,照出了千千万英雄榜样,也照出了万万千鬼魅魍魉,狮子大张口提无理要求的某些人是鬼魅,丧失新闻人道德带负面节奏的某些媒体是魍魉。”而这些人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们丧失了良心:“心中无美意,眼中无美景。也许,可能,有些人的心已经黑了,所以才只看到了黑的东西。”
我没关注过澎湃对三亚的相关报道,海南日报的“怒怼”也没有指出澎湃哪里失实,只是笼统地指责它不全面、不正面,言下之意,大概是需要鼓励、肯定。可能它想要的正面报道是像这样,“三亚市民暴雨中撑伞做核酸井然有序”,但愚钝如我,也分不清这算是高级黑还是低级红。
当然,我也看到有人写了《三亚不能批评吗?》,但也有人说:“受了批评,三亚不能回嘴吗?”从网易、凤凰网等平台的留言区来看,最高赞的评论基本两极分化:有人认为这样文风的“怒怼”,“从用词用语,到行文逻辑,都是不合适的,伤害的是包括海南日报自己在内的所有媒体的公信力”;但也不乏有人觉得“骂得好,上海总以为其它地方都是乡下”,特别是“自己封城搞成那样,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这恐怕是我们都非常熟悉的场景:人们关心的不是事实对错,而是质问对方的“资格”。这要求对方自己首先在道德上无可挑剔,又或是具备某种特殊的了解,例如“你不是东北人,不了解东北的情况,无权说三道四”,否则别说是批评,就连参与讨论的权利都没有。
哪怕你说的是事实,但在这样的语境底下,人们在意的不是你讲的对不对,而是质疑你别有用心。就像常有人开玩笑说的,“故乡和母校是只有自己才能批评的”,同样一番话,你是爱之深痛之切,但外人来说,就可能被看作是试图抹黑。在这种内外二分之下,双重道德标准是不可避免的。
诡异的地方就在这里:三亚肯定是发生了一些事,但同样的话,上海的媒体没有资格说(它们因为碰巧坐落在上海,也就得分担上海的原罪),但换个地方(例如北京),或许就有资格了。也就是说,一句话有没有道理、能不能讲,要看是谁讲的。
这不需要什么大道理才能明白,每个人都可以无师自通。我家老二有些倔强,每次哥哥纠正他的行为,他就怒喝:“要你管?!”当我们告诉他,哥哥说得没错时,他仍悻悻然不服:“哥哥有什么资格说我?”然后就举出“上次他也如何如何”,扯到一些不相干的事上去,如果你跟他说“这一码归一码,现在这事就是你不对”,他继之而来的也仍然不是认错,而是质疑大人没能保持绝对公平:“为什么你们总是站在哥哥一边?”
这是昨天的截图,现在“澎湃新闻,你欠三亚一个道歉”已有近5000赞
因此,这远不只是三亚如此,而是我们这个社会普遍存在的人格特质:不承认存在是非对错的普适标准,一切都要看是谁、在什么情况下做出什么样的判断。
不难看出,这又会导向一种对权威的崇拜,因为只有一个公平、道德无暇的权威,才能“以德服人”,让人心服口服地接受批评。然而,且不说这样的权威并不常有,就算是权威发话,很多人也不过是口服心不服。也就是说,这种人格实际上意味着拒绝接受任何对自己的批评。
这和中国的“面子文化”紧密相连,殷海光在《中国文化的展望》中早就曾发现这一点了,他说:“中国文化分子多带权威性格。……如有人纠正他的知识错误,他的自动反应就是觉得向他的声威挑战,打击他的声威,扫他的面子。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学问好讲呢?”
当然,确切地说,这也并不只有中国人这样。弗洛伊德在讨论忧郁症患者的自我控诉时就指出,这些人哪怕在表面上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但实际上他们并不觉得自己真正做错了什么,也就没有相应的谦卑,因而他又“强烈地要求他人的关心和称誉,而且表现出明显的不愿接受任何微小的批评”。
我有一种感觉:威权人格在面对现代社会的众声喧哗时,可能更难调适。因为那明显不是一种一元、可控、有序的秩序,而难免出现各种让他们为之心烦的“杂音”。它的办法则是以攻击性回应,最好让人就此闭嘴,就像弗洛姆在《为自己的人》中所说的,“权威要求服从”,“如果有人敢于提出批评,根据这一事实,就可证明这个人有罪”。
尽管这看起来是攻击性的,但更深一层来看,它其实是防御性的——或者说,它将自己的反应看作是对他人攻击的适当回应。卡伦·霍妮在《我们时代的病态人格》中曾道出这种微妙的心态:由于“神经症患者总是不断地防卫他人”,因此他们往往“将任何批评都解释为一种侮辱”。
那究竟应该怎么做呢?这每个人、每个地方肯定都有不同的处境,但我想首先一点,你至少大可不必那么在意。上海封城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一点:很多地方都很在意脸面,不乏“护城宝”,但唯独上海人,看到别人骂上海,好的,我也加入进来一起骂。
后来和一位北方朋友笑谈起,他不以为然:“上海人那是真的差,自己也没法辩解,你还能怎么的?别人抹黑我老家,说得不对,我为什么不能回骂?”
好吧,这个逻辑好像也说得通。对于自信掌握了唯一正确判断标准的人来说,看来是可以自洽地应对任何问题,甚至搞不好,还会有人觉得我那么说,也是在微妙地表现上海人的优越感。
所以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处境:任何批评,都可能由此被消解掉,但也因此,它证明了在这个社会中,批评并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
维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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