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工的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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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场正在起变化。

2015年的时候，我曾短暂入职过成都一家游戏公司。虽然在这家公司待的时间不长，却增长了很多人生的经验。

有几个片段，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时，成都的手游产业十分红火，收入水平也很高。但是，游戏开发素以加班多、强度大闻名，尤其是一线研发岗位。

在那家公司的考核体系里，在岗时间占了较高的权重。

行政部的一位姑娘，我跟她关系不错，她负责考勤的统计。这项看似简单的工作，实则相当琐碎，她需要频繁根据老板的需求，从不同口径（例如时间段、项目组、工作室等等）制作考勤的报表。

有一天，她完成一个自然周的考勤统计，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我坐在她旁边，伸过头看去。表格上排名榜首的那个员工，一周的在岗时间是多少呢？

114个小时。

也就是说，即便按照一周七天算，他每天的在岗时间也超过了16个小时。

在此之前，我是在国有的周刊工作。尽管也常常熬夜写稿和编辑，但平均算下来，每天实打实的工作时间，不会超过6个小时。

所以，那个数字对我的冲击太强烈了。

我还记得一位研发同事，曾指着他电脑上的游戏产品画面，半开玩笑地对我说：

你看，我们跟这些远古时代挖矿的奴隶，有什么区别？

在那样的环境里，同事之间的关系变得相当冷漠。他们没有热情的寒暄，更鲜少交心，每个人身上似乎都带着怨气，像个憋足了劲的火药桶。

不过，沉默的是大多数，反抗的是极少数。

我唯一目睹的怒斥，是来自某个工作室的HRBP，她当着众人的面，把顶头上司激烈地批判了一番。然后，把工牌狠狠摔在桌子上，转头就走，出门前回头对那个上司说：

老子TM在这受你的气，我还不如回去受妈老汉儿的气。

妈老汉儿，就是四川话里的父母亲的意思。

我们在场围观的人，都觉得像看了一出爽剧。

这种感觉，可能就像昨天许多人，看到陈姓员工怒斥领导的聊天记录一样。这位陈姓员工和那位HRBP，是当代打工人的嘴替，说出了大家想说又不敢说的话。

我看到他的回复，句句诛心，也认为是爽文。

老实讲，我说不出那么精彩的话。

在过去十多年职业生涯里，我从没有怒斥过上级或老板，更不会当众让他们难堪。

不是没那个胆，更多是一种观念的约束。

从我刚踏入社会起，就被灌输这样一种观念：不要当“刺头”，因为没有人会重用“刺头”。而且，要相信吃亏是福，不争不抢不闹，听从领导的安排，只要埋头做事，就会被赏识的。

也许是遇到的机遇不错，过去这么多年，我是一直秉持这种观念的。

可是近两年来，我发觉传统的职场伦理正在被挑战。

第一次意识到这个，是我自己成为了怒斥的对象。

在去年夏天的时候，我当时供职的公司遇到了很大的增长瓶颈。我作为市场线的leader试图带着团队，转战新的方式。这个过程中，每个人工作内容也势必面临调整。

我很天真地觉得，只要自己身先士卒，那大家也能够积极拥抱变化。

可是，转型迟迟见不到成效，当我试图再安排新的工作时，就被一位很信任的小伙伴，在微信群里当众怼了。

当时，我感到有点难过：自己并没有当甩手掌柜，当大家离开舒适区的时候，我也一样。

为什么就得不到理解呢？

更明显的是，当我最近跟很多职场新人，输出我的观点时，明显发现了他们的鄙视和不屑。

我想我还是闭嘴吧。

否则爹味太重了。

所以，我看到昨天流出的怒斥聊天记录，关注的点倒不是国企不国企，甚至今天也有传说那个聊天是杜撰的等等。我感到有意思的是，为什么它引发了那么大的关注。

显然，不只是陈姓员工怒斥水平高而已。

还是当代打工人的观念在起变化，他们不会再无条件地顺从、更不会再无条件地与管理者共情。

引发这种变化的，我觉得至少有三个原因。

第一，很多行业和企业不再增长了。

这个我是深有感触的。

在快速增长的时候，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在增长停滞的时候，所有的问题就都是问题。

增长的时候，员工再苦再累会觉得他的工作有价值、有反馈，他会有成就感；不增长的时候，很多工作就变成了无用功和瞎折腾。

可是，对一个企业来讲，要突破增长困境就不得不试错，这就在公司和员工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矛盾。

你无法要求员工，一直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跟着奔跑。

第二，很多企业过分透支了员工的吃苦耐劳精神。

我说的不是全部，至少有一些企业对待员工，都有视之为驴拉磨的心态：产量用KPI约束他们，方向用OKR指引他们，有脾气了还要PUA他们。

驴不会成长，但人会。

当PUA都已经被识破，接下来又靠什么呢？

第三，代际的原因。

比如，00后整顿职场。他们没有过多的负担，反而有父母垫下的家底。像上面提到HRBP，与其在公司受气，她可以回家受气。过去我觉得他们会被职场老一辈教育，现在还说不清谁教育谁。

如果从历史的进程来看，当发展进入到一个层面，劳资关系必然又会重新浮上水面，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

我知道这件事，不同的立场，有不同的看法。

你们怎么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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