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病例”与苦难行军 | 三议“5个一”之应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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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最想发的文章还是拉美的疫情报告，然而前日关于“5个一”的小文还有不少回响。于是这一篇，就不再谈价值的判断，单讨论“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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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个一”政策是什么，有什么问题，说的已经不少。我自己的上篇，后台也有五百多条的留言：国外的大多反对，国内的支持为主，也是理固宜然。

这个公号的读者，整体素质是高的，也是我感激的地方。很多的国内朋友，心意是好的，态度也极良善，只是对一些情况不了解不清楚，说出来的话距离实际的情况，就可能比较远。

另一些朋友，则比较关注现实，吁我不要只谈感受，要说说怎么办才好，要“提方案”。

这一篇文章，前半部分想介绍海外实际的情况，后半部分则是些可能的解决策略。

这也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议论这个话题，将想说的话都说清，就终于能写些别的。

说是写给国内的，但也还是想先讲几句对海外的话：

上一篇文章的留言，有一些海外的学生朋友，出于对政策的失望，持了较极端的主张：如毕业就要移民的，要撕护照的，不一而足。

移民当然是个人的权利，外国也有不少的好处，但如果就为了“5个一”，我看大可不必。

国家当然不是故意要与我们作对，所以会有“5个一”，还是考虑国内的利益多一些。放弃经济条件更好、社会阶层更高的一部群体，去保护国内的大多数，这倒是值得赞赏的价值观。如果你原本打算毕业后就在国内发展，长期看对你亦有益处。

至于撕护照，你可得想清楚：你又不是老墨，护照撕了也不会有人马上就发你本儿蓝的，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天地不仁，我们不宜为政府施加道德的判断。有些在国内的朋友，心地也不太光明，嘲笑说你看留学怎么样，还不是不要你们——留学生虽然回不来，但政府可不是不重视。就以“健康包”而论，尽管评价不一，但在三四月份国内N95尚缺，国际运力亦很紧张的时候，要把上千万枚口罩运到海外各个国家去，为海外至少是欧美留学生实现“应有尽有”，困难不可谓不小，成本不可谓不高。

现在仅把三百枚口罩运到美洲，单单运费便要接近两千元RMB，有这许多钱，国家做点什么不好，偏偏要千里迢迢给留学生发“健康包”？为何不把这么些N95和药物就地布施给国内一部分特别喜欢“连花清瘟”的朋友，非得花这么多的运费，组织这许多的使馆人员分配给你们呢？

“健康包”是否达到预期的效果，那是能力水平的问题；但从初衷来看，我们不该不相信当局的善意。

在海外的，尤其应当了解沟通的重要——我们中国这个国家，其实最最讲民意，否则不会每年花这么多钱去“WW”，海外有多少中国人？说法很多，几百万的几千万的，都有。但我们总须知道：国内可是有14亿人。海外与国内孰多？影响力孰大？

有些朋友爱喊平等，讲“少数人权益”，这固然都不错，但我们现在不是打辩论赛，而是要消弭实际的困难。“海外的问题“想要解决，就总还是要国内的理解——不需要逐个都理解，但得要大多数人去理解。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才是胜利的道理。

“5个一”的政策，长期看，对国内外都没有好处，对中国的经济没有好处，对“中国人”的身份认同尤其没有好处；但是短期讲，对海外无益，对国内则有利(如家庭无留学生)。呼吁取消对别人有益的政策，这叫作“与虎谋皮”，就不能动不动责骂：“你没有人性！”，还是得坐下来慢慢讲好好说；一味对骂，徒增烦恼，毫无益处。

一** 一些关于“5个一”的事实**

机票真的难买吗？

  -我的邻居/同事/好像都买到票了啊！哪有那么严重？

   -没有那么贵，是你们不会买。我男朋友上礼拜刚从洛杉矶回上海，机票才7000多块钱。

需要明确的是：“买票”不是目的，“回家”才是。票买到了但却不能乘坐飞机，从而没能回家：这一行为的实质是对航空公司募捐义卖，并不是我们要讨论的范畴。

“买票”同“回来”原来还可以分开说

您的邻居朋友能够“买到票”，那决不代表能够乘飞机。由于“5个一”的排班表是两个月，许多航空公司都将两月后的机票正常排班正常售票，待“5个一”确定排班后，再逐次取消——例如某家航司原本中美线每日一班，他也就这样售票，但真到飞的时候，每日一班便成了每周一班，其余六班都要cancel掉。

我固然希望也预祝您的邻居同事朋友能够正常乘机回来，但您须了解：“5个一”政策下，您买到票的朋友，真能够回国的概率也只有1/7≈14%而已(实际还不到，因为某些航司会把前期卖的低价票仓位取消，再拿出来高价售卖)。

海外回国的机票昂贵，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就算驻美使馆的“廉价”包机价格亦要3w3-4w1左右，黄牛价则还要加价50%左右(使馆包机竟然还能有黄牛，也是咄咄怪事)

至于诸位介绍自己一众远房亲戚邻居朋友，四月之后能够以四千七千等价格买到欧美线机票的，欢迎您将登机牌和行程单发至我的后台，查证后我略备百元红包薄礼，以奖励您高超购票技术或不凡人生运势。

捐口罩就能坐飞机？

这是一条流传范围不小的谣言——当然，这一定是谣言。

事实来说，二月初的时候，我自己就向国内捐助过口罩(最后亦有成本的补偿)，当时的情况，北美口罩不紧缺而运力紧张，我也为此加入一些华侨和留学生的PPE捐助群，以群策群力寻找运输途径——时至今日，我们谁也没接到过使馆“询问帮忙安排回国”的来电。

道理来讲，如果“捐了口罩”就能“安排回国”，这无异于将“出于情感的捐赠”和“现实的显著收益”人为连结起来，造成“你捐赠我们就给你好处”的期待——如果下一次这好处没能兑现，或兑现程度不足捐赠者期望，还会再有人捐赠吗？为了回报的捐赠，这还能叫做“捐”吗？或者说：你怎么理解“买”呢？

明显的，“捐了口罩就有飞机坐”这类短视的考虑，仅仅是部分国人“血亲复仇”式的想象。尽管没接到所谓的电话，我仍然很高兴我们的使馆总算没有想出这类昏招。

美国不让中国学生回家？

    -我看新闻了，“5个一”不是美国搞的嘛？不是美帝把我们的留学生扣作人质了吗？

    -是美帝不肯批中国的航路，才导致留学生不能回国的。

首先，“5个一”是中国在全球同步实施的政策，不是仅仅针对美国。依照官方的数据，目前中国在海外的留学生约有140万人，美国的大概是35万，刚好覆盖零头；其余如日本的30万，英国的10万，欧洲的15万……也都一样不易回来。

美帝势力虽大，未必能管得了这许多国家；这些国家的中国人回不来，也不是美帝的错误。

其次，中美目前的航路问题，是“5个一”政策仅允许国内航司公司执飞中国线路，在三四月份国内仍有疫情时，这算不得什么问题，但当现今国内已经几乎零病例，而中美线又票价高企时，美国当然坐不住了，也希望能够介入这条不错的航线中。

但是，中国的“5个一”排班是基于三月份时现存的航班时刻表——那个时候，美国已经主动对中国断航了。中国的意思是：那时候你既然不想飞，现在就也不要飞了。

同时，从现有的报道看，美国不仅要飞，还希望能够突破中国目前国际航班入境，机组人员一律隔离14天的要求——如果美国航司机组可以不隔离，而中国航司机组仍需隔离，不说“国格”问题，仅谈经济成本的竞争，这无异于是将我航司按在地上让美国人痛揍。

基于此，中国民航局暂未批复美国三大航6月份复飞的申请。作为反制，5月27日，美方也要求中国国内四大航上报6月份飞行计划——还要提前一个月申报。

这就意味着，中国航司当日也只能申报6月27日之后的航程，几乎整个6月份的中美航线，都面临无法获批执飞的可能。

——这就是“中美航线之争”的由来。以我个人角度，这一争斗我站在中方立场。中国目前的要求大抵是合理的(惟“对等航权”一条有亏)，主要还是美方太过霸道予取予夺。

问题在于，这一争斗仅对5月27日-6月26日这一个月间的中美线航班有效(事实上目前美国也并未真敢冒大不韪，限制国内航班起降)，过去****整整两个月的“5个一”，完全是中国自己的政策，和美国全无关系，责美何为？

何况昨日的新闻诸位可能也读到，创普打算停掉部分中国学生的F签并将之遣送回国——美国的动机显然是把中国学生赶回去。看起来“不让中国学生再回美国”才更符合美国的利益，逻辑的说，到底是谁才更有动机“不让中国学生回中国”呢？

出国就是有风险

    -离家出国就会有风险，要有思想准备，应当有风险承受能力！成年人了，有风险应当自己解决，不要有什么事情都指望国家！

这一条要谈的，是逻辑的问题：从观点看，这样的想法是要维护国家的，是向着国家说话的；但由这一说法而推论，却是相悖的结果。

国家是什么？姑且按卢梭的经典定义：指公民各自让渡部分权利，形成共同意志从而有利于全体的共同体。国家存在的目的之一，正是帮助人民对抗个体难以承受的风险。

“5个一”是中国实施的政策，正是由于这一政策，机票的价格才暴涨。如果我们把5个1导致的高票价定义为“风险”，这就相当于指责“国家”不仅没有协助对抗风险，反而还制造了风险——你以为你在维护祖国，殊不知却是在给jw势力“递刀子”，这就终于活成你不喜欢的样子了。

因此，如果你要维护祖国，请不要将“多花钱”同“风险”对应起来，在此提供我一位好朋友的诠释，供各位参考：

我丝毫没有讽刺的意思，只是提醒大家：无论持何立场都要注意逻辑自洽，将溢价理解为“国民责任”而非“风险”，才是一以贯之的态度。

像这位朋友说的话，尽管我不能同意，但我却很尊重他，因为我知道：他是真真正正相信自己口说内容的——首先要对自己的理念有坚定信仰，才有说服别人之可能。

关于抗疫的成本

    -我们也知道留学生想回来，但也请理解国家的付出，请考虑多少工作人员为了接待你们，对你们实施隔离的成本，中国确实难以承受了。

    -飞机票价确实贵，但航司真的也没赚钱，机组飞一趟回来就隔离十四天，这都是成本呀。

这部分辩解大体上都是真实的，我就想放到本文的第二部分去回应。

关于国内的顾虑

    -国内才刚刚实现“零病例”，成果来之不易，需要巩固呀！还是理解一下牺牲克服一下。

    -现在国内好不容易控制住，但仍有新增病例，我不觉得这个政策有什么问题。

这是人之常情的考虑，我的理解则在本文的第三部分。

关于回国的时机

    -我们二月份受苦受难时候你们在干吗？现在想起来回来了？

关于回国的动机

    -留学生报效祖国？美国名校毕业的有几个回来的？回国的不也是冲着高工资？有因为爱国回来的吗？你们能跟两弹元勋比吗？

这部分指控，以及我个人的一些考虑，都属于“观点”而非“事实”，我将放到最后一部分去解释。

二** ”零病例“与对外开放**

须要明确的是，“5个一”的根本原因，还是在“零病例”的政策。

从抗疫本身的结果看，中国无疑是世界翘楚。几乎接近零的本土新增，在当前世界是罕见的——如果只考虑主要的国家，那就是绝无仅有。现在说“中国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国家”，我看大概没什么问题。

为了“零病例”的追求，中国也付出了卓绝的努力，经济上，武汉千万人全数检测一遍，是全世界未曾有过的豪举；政治上，凡有本土新增哪怕一例，从所在区到具体社区全部问责，措施不可谓不严厉。

也包括当前许多具体的措施，如国际机组一律隔离14日，一个输入病例就可能导致整个县级市封锁，这些额外的经济行政成本，也都是“零病例”政策目标的必然要求和必要基础。

“零病例”确实体现了对人民生命的最大重视，也是一个国家的责任所在。但是，“零病例”亦有重要前提，那就是**全世界只有中国自己在爆发，**只有如此，本土“零病例”才有实际意义——这一条件在一二月份，大抵是没问题的。

然而时至今日，COVID-19已经几成历史上最严重的pandemic，“零病例”便成了两难选择：要么，断绝和全世界的来往；要么就放弃“零病例”。

目前来看，中国的选择是前者，“5个一”实为无奈的法子，**海外的国人，实际与“零病例”这一追求形成了直接冲突——**像我所在的中美区域，美国的撤侨航班几乎每两周一趟，以美国的本土病例数，根本无需在意这几趟航班的输入。

“零病例”一策，赌的前景就是疫苗，但先前进度最快的英国牛津被爆进展很不理想，中国自己的疫苗测试也众说纷纭。我们姑且不谈让海外国人和疫苗比速度是否合适，就单讲目前的闭关锁国，中国自己能承受多久呢？

前几日的总理讲话引发关注，除了赚多少钱，总理还提到了些别的内容：

“关起门来搞发展行不通，那就回到了农耕时代。中国坚定不移地推进对外开放，这不会也不可能改变。我们会继续扩大与世界的合作，自主出台更多扩大开放措施。开放对各国如同空气对人一样，须臾不可离，否则就窒息了。”

“希望中国还是大家看好的投资沃土。我们愿意进口更多国外商品，成为面向世界的大市场。”

——我们不能关起门来搞发展，我们要开放，我们要吸引外资，我们要扩大进出口……靠闭关锁国能实现吗？外国人入境就要自费隔离14天，这样子的国家，谁还愿意跟你做生意呢？那些成天追着问“你倒是说怎么办呀”的朋友们，我也想问问你们，请你们来说说，中国未来的经济应该怎么办呢？

其实不需要我们说怎么办，中国已经给出了答案：

可以看到，关于“机组人员隔离14天怎么办”等问题，都已经有了可行的操作——只不过坐飞机的人是“外籍管理人员”，不是“普通旅客”而已。

那我们就不禁要问一句：签证即将到期，面临非法滞留在境外的留学生算“普通旅客”吗？

出国探亲照顾儿孙，常备药即将告罄，亦无力担负较正常高出数倍票价的退休老人算“普通旅客”吗？

接受国有企业劳务派遣前往“一带一路”国家打工的农民工，被告知暂不能安排回国，由于文化水平等限制亦无从在网路上发声的外派务工人员，算“普通旅客”吗？

如果“外籍管理人员”可以通过核酸检测、测量体温等办法“缩短隔离时间”，如果外航的机组可以“到港直接返航”，现在的核酸试剂盒成本已经那么低，我们对自己的国民为什么不能参照采取同等的办法，给他们开放一些便利的条件呢？

公然给人的生命定价，按钱多钱少划分三六九等，那是我们现下反对的美帝国主义的糟粕，不应当是我们社会主义国家的行为。客观按照病毒的传染能力，参照对外国高管的安排，有计划分步骤的将上述最需要回国的海外国人以可接受的成本接回来。这既是最最基本的人道，也体现一个大国的担当，同时亦是对国民最好的爱国主义教育。

三** 绿水青山枉自多，华佗无奈小虫何？**

有朋友可能会说，那你们回国了，国内病例又增长了可怎么办呢？

——我就觉得，还应当破除COVID-19在国内民众间的迷信恐惧。

”零病例“政策的副作用之一，便是国内相当部分的民众，视COVID-19有如瘟神，到了谈之色变的地步，似乎新冠就是不治之症，染上新冠即是灭顶之灾。

也正出于这种心态，各级干部身处高压状态胆战心惊，普通群众也时常有些反科学的笑料——如我听闻的一些前同事事迹：近期国内搞“消费扶贫”，从湖北各地区网购特色农产品，单位再给予适度补贴；原本是福利性的好事，但就有相当部分人，一听是疫区来的产品，立即如临大敌，表示这是给我们下毒，疫区的东西那能吃吗？甚至提出我照样交钱，东西千万别给我行不行？——这还总算是“白领”的阶层。

国内疫情已经基本稳定，这个态度成话吗？

武汉前中期的死亡率偏高，归根结底还是医疗资源不足造成；目前国内的医院床位早已恢复正常，有病看病无病预防，到底怕的是什么？国内媒体天天嘲笑美国今天新增了多少明天又要死几万人，可美国人民每日面对COVID-19谈笑风生，该上街上街该散步散步，这边厢十四亿人却成天为着个位数病例胆战心惊噤若寒蝉，到底有没有点大国的样子？国民都是这样的胆魄，能打赢势必更加艰苦的中美贸易战吗？

客观地讲，撤侨一定会迎来病例数的增加，近期的新加坡病例增长，俄罗斯的确诊暴增，都与撤侨有关——但是，哪个国家也没有因为怕新增就不让本国国民回家的。便连近期印度的撤侨都传的沸沸扬扬，我大中华的医疗条件难道还不如印度不如俄罗斯？即使比较发达一些的新加坡，还没有天津一半大，蕞尔小国都能接得回来，我们泱泱国土竟连几个新增病例都容不下？

更何况华侨的群体还有特殊的地方：特别注意防疫。如我了解的哥伦比亚，如今三万多病例，华人华侨竟然一例没有，防疫成果获得举哥瞩目。美国的病例统计，华裔阳性率亦是全族裔最低——让一部分需要回国的中国朋友回来，真的有那么洪水猛兽吗？

驻哥蓝大使专门肯定华人华侨抗疫成果

毛主席曾经讲：对待邪恶的敌人，第一条是反对，第二条是不怕；然后才有可能战胜它。为了个COVID-19，全国上下内怕武汉民众，外惧海外华侨，这是我们应有的价值观吗？我们的自信到底体现到哪里去了？

最近舆情压力甚大，民航局也宣布“将视情况调增海外的航班”。但依我看来，如果不能祛除国内对COVID-19的过度恐慌，只是把“5个一”改成“5个二”、“5个三”，到底还是治标不治本，按下葫芦起了瓢。海外的满意度或有提升(仍然不能完全满意)，国内的不满却剧烈抬头，社会总体幸福指数怕是要每况愈下。

真正治本的法子，还是令国内的全社会对病毒有正确的认识。便算你坚持零病例，阳性隔离，有病治病，这都没什么可怕的。

必须改变现行不合理的防疫干部考核机制，必须破除部分人民群众对病毒的无谓恐惧。不如此，经济搞不好，贸易搞不好，社会搞不好，人民群众生活搞不好，海内外的关系更加搞不好。

四** “今生无悔入中华”？**

去年的国庆，很多朋友圈都刷屏了：

        今年的抗疫，也颇有一些：

这个“无悔”的说法，在我看来就很有趣。

“悔”这个字眼，对应的决不能是什么好事情。你断不会说“中了五千万我无怨无悔！”，而如果我一回家，扑通一声跪在家父面前，表示“做你的儿子我从不后悔！”，我爸定然大惊失色——不是他罹患绝症，便是我命不久长。

总把“无悔”和“做中国人”连结起来，事实上是在暗示“当中国人虽然不怎么样，但我们却不后悔”，从而显得尤为爱国——我们为什么不作另一种追求，追求让中国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国度，让全世界人民都向往当中国人，为能够成为中国人，持中国的护照而开心快乐，而不是“我决不后悔”呢？

事实上，“无悔做中国人”有它特殊的历史背景。中国确有那么一段跟世界差距很大的时候，就像78年邓公考察日本，坐在新干线上的著名感叹“就像推着我们跑啊”；也确有那么一批中国人，受到过相当不公平的对待——在那个时候为了团结我们的民族，喊出“无悔”的口号是恰如其分的。

但是，最近二十年的中国发展成绩是明显的，物质的生活，我们和国外的差距已然不大，甚至在一些方面还要更强一些。再用“无悔”这一类的宣传口号，怕是就不合适。每当看到90后甚至00后的粉红小将们取名叫“此生无悔种花家”，我总忍俊不禁：列位有什么好后悔的？国家何曾对不住你们？是对你斗私批修了还是让你作知识青年了？国家怕是连真花都没舍得让你们种过一棵，你却叫这种名字，到底是爱国还是高级黑？

——这样的逻辑延伸到当下，就形成“吃苦爱国论”：吃苦越多越爱国，我曾经受过罪，这是我爱国的证据；你现在竟然不愿再受一遍，那你一定不爱国。“国内二月份也是这么过来的，你们怎么就这么特殊呢？”，武汉的朋友也指出“我们当初不让出去时不也接受了吗？！”

我想，中国的政府定是不愿让自己的人民受苦的；如果有一部分人必须要受苦，那也是为着整体的享福，而不是令全部的成员都轮流吃一遍苦头才好。能不吃苦就不要受，能少一些人吃苦就不要多一些，这才是一个正常国家的追求，“受罪”从来不能也不应该成为“爱国”的证据。

我们的路线曾经叫做“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而不叫“让另一部分人就先穷着”，这个侧重大概也是有讲究的。

一切的集体，所有的国家，都不应该将让国民吃苦受罪作为目的。“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越穷越光荣，越富越反动”这都是已经被证实为制造了巨大悲剧的价值观，早就应当被抛弃。我们就该大大方方的指出：“中国就是要富裕的，当中国人就是很幸福的！”

——既然如此，留学生回国要赚钱又有什么错？在国内工作的难道有哪位是不拿工资的么？

我们的留基委CSC，每年都要资助三万多名中国学生出国深造，虽然CSC不披露资金总额，但一个人二十万块我想总是要的，这就是大几十亿——我们派出一大堆留学生的目的，不在于为让他们回国吃苦受穷；而是国家当需要的时候，她便有这些人可以用。比起直接雇佣的洋人，这些人更了解中国的情形，这些人能讲道地的中文，这些人的价格通常还要便宜一点，如果他们还热爱中国则更好——这一特质原本在很多青年留学生身上是非常明显的。

我们有些国内的学生朋友，要买房子的时候，涨一点价都恨不得把政府祖宗八代都骂一遍，这时候他心里想的，决不是“为了国家我该尽我所能买贵一点的房子，快快把六个钱包都掏空，多支持一下祖国的土地财政”，怎么到了留学生身上，忽然觉悟就提升了，恨不得人家干活不要钱了呢？

花钱能把留学生雇回来，也是应当高兴的事情，这说明中国的企业有竞争力，说明中国这国家有吸引力，可以和美国抢人才，不至于让他们只以绿卡为追求。

中美的局面益紧，美国首先提出的法案就是限制中国留学生进入美国的STEM行业念书——敌人反对的，就是我们应当支持的。敌人愈是不让我们去学习，愈是证明这样的学习是对中国有益处的。我们一部分国民倒还叫嚷着“他们没有用”，这难道不算是迹近通敌的罪过吗？

STEM是科学技术工程数学合称，也是留美生绝对主力

留基委派出去的学生，按照约定，毕业之后都是必须要回到中国的。在这一方面，我们的政府战略就总还是比一部分网友站得高一些、想得长一些、看得远一些的——这也是我对中国始终保有信心的缘故。

五** 结语**

我文章的读者，一大特质是年龄长资历深，约有半数都比我年长不少。其中颇有些留言的朋友，觉悟特高路线特牢，三月份美国高校纷纷停课，遣国际留学生尽速回国，他们认为是“美国嫉妒中国抗疫成功，要赶回大量带毒留学生”，到了近期美国未及时批准国内航班，又成了“美帝挟持留学生做人质意欲令我国屈服”——美帝挟一帮带毒的留学生做人质，非得把毒留在境内，岂非愚不可及吗？这么傻的美帝必然一触即溃，又有什么值得担心呢？

我就劝这部分朋友，不要天天过的那么苦大仇深，不要成天满脑子就是阶级斗争。中美的争斗，固然是国际的大环境；但各家也自有自己的小气候，就是学生想家了爸妈想孩子****了，这也没有什么不好理解的。一说什么事情就是美帝亡我之心不死，泱泱中华必将辉煌胜利；疫情条件下，这不利于您免疫力的巩固与提高，不利于对抗狡猾的病毒，从而一定不利于健康长寿。快乐一点，自然一点，多说些人话，少操点官心；于人于己，都有益处。

观点的内容，谈到这里也就不少。不过成年人所谓“三观”的，只有展示的道理，而难有说服的情形。吸引同自己三观合的，不合的则让人家知道我想的是什么，也就很好了。

最后祝愿疫苗早日研发成功，令我这篇劣文的前提全部作废。也愿各位无论中外，都能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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