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克坚：卢布升值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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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布是今年表现最好的货币”，这个消息在俄罗斯官方媒体四处传播， 甚至外溢到了中国社交媒体， 一些亲俄人士有点莫名其妙的兴奋。 

俄罗斯政府官员称，卢布迅速反弹表明尽管受到西方有史以来最严厉制裁的打击，俄罗斯仍牢牢掌控着该国财政金融主动性。

俄罗斯于2月24日入侵乌克兰之后，欧美加日澳等西方主要国家推出了史无前例的针对俄罗斯的制裁措施，俄罗斯卢布一路暴跌，在 3月份最低跌至1美元兑172卢布，贬值超过50%，然而4月份以来，卢布持续升值，目前汇率已经达到1美元：62卢布，远超战前水平。

俄罗斯对乌克兰战争，是冷战以来最赤裸裸的侵略战争，遭到国际社会的强烈谴责，而一度被认为是全球军事实力第二的俄罗斯，在战场上士气低迷损兵折将，已经不可能赢得这场战争， 战事不顺利，再加上西方主要国家的制裁，以及外资企业的大规模退出，这些都在削弱俄罗斯和普京。然而在金融市场上，卢布却变得越来越强，许多俄罗斯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许多观察家似乎也大跌眼镜，到底发生了什么？国际社会的制裁真的完全没有效果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稍微拉近视野，可以清楚看到卢布升值背后，是俄罗斯官方一系列不同寻常的操作。

为了对冲西方一系列制裁可能引发的金融恐慌，俄罗斯官方先是宣布在国内暂停股票交易，外国投资者如果想抛售俄罗斯证券，然后将收到的卢布兑换成外币，则不允许在股市交易。同时俄罗斯央行宣布将基准利率从9.5% 上升至20%（4.8日下调至17％， 4月29日下调至14%），不惜血本保卫卢布汇率。利率大幅上调起到了帮助作用，许多公民将自己的储蓄投资于卢布而不是外币，因为欧元或美元投资几乎没有利率。

更具有实质意义的是，俄罗斯政府随后命令所有俄罗斯出口商将80%的出口收入汇回国内兑换成卢布，这等于在短时内强制增加外汇供应，增加对卢布需求。

而与此同时，俄罗斯央行对外汇交易实行严格限制，购买外币需要征收30%的佣金(后来降至12%)，以外币计价的银行存款持有人在提取存款时面临重大限制，既不能通过收银台兑现，也不能转移到他们在国外的个人账户。并规定到9月9日为止，个人从银行账户中提取的最高金额为1万美元。

这些规定意味着形成卢布汇率的市场供需严重失真，这种扭曲条件下，卢布价格回升自然不令人意外。

此外，俄罗斯是资源大国，石油和天然气出口是其经济生命线，而欧盟国家能源供应严重依赖俄罗斯，其中大约45%的进口天然气和30%的进口石油来自俄罗斯，这种依赖无法在短期内克服， 欧盟已经提出针对俄罗斯石油和天然气的禁令，但迄今未能得到所有成员国的支持。自4月中旬以来，油轮从俄罗斯港口收集了创纪录数量的原油，印度和中国都在从俄罗斯大量购买原油。

俄罗斯央行公布的数据显示，1－4月，得益于石油和天然气出口，经常账户盈余达958亿美元，据估计，到今年年底，俄罗斯可能会有2500亿美元的盈余。

俄罗斯完全清楚欧洲国家对其能源的依赖，因此不惮将能源出口武器化，普京曾经提出要求以俄罗斯卢布支付能源。俄罗斯国有天然气公司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Gazprom)宣布暂停对波兰和保加利亚的出口，原因是这两个国家拒绝用卢布付款。虽然对德国等高度依赖俄罗斯能源的欧洲国家发出了威胁，但还没有采取任何行动。通过迫使这些国家支付卢布，使得这些国家不得不购买卢布，这自然有助于卢布升值。

与此同时，由于受到贸易制裁，那些需要美元来购买商品的进口商的需求已经大大减少，俄罗斯进口额大幅下降(下降了50-60%)，甚至连中国对俄罗斯的出口都在减少，今年4月份中国对俄罗斯出口额为38.3亿美元，比2021年同期减少26%。

简单的说，俄罗斯央行通过迅速加息、强化临时资本管制，以及建立在石油和天然气出口之上的贸易顺差， 强行拉升卢布，俄罗斯当局在这个阶段的确打赢了卢布汇率保卫战。

对普京当局来说，汇率保卫战具有重要的政治价值。正如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保罗·克鲁格曼(Paul Krugman)本月初在《纽约时报》的一篇专栏文章中表示，“卢布已经成为俄罗斯要捍卫的一个关键目标，不是因为它很重要，而是因为它太明显了。撇开实体经济不谈，捍卫卢布是一种有意义的宣传策略。”

不过，情况正在发生变化。一方面，美国已经宣布停止从俄罗斯进口能源，美国也正在向包括欧佩克国家在内的石油输出国施加压力，要求他们增加供应，而随着乌克兰战事的推进，欧盟有越来越大的动力停止进口俄罗斯石油和天然气，这将对俄罗斯联邦预算产生灾难性后果。

而站在俄罗斯民众角度，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他们享受不了卢布保卫战的成果，因为他们根本不能自由兑换美元等外汇， 而实际上，卢布对内却不断贬值，购买力大幅下降。进口商品的减少，导致很多商品大幅度涨价，2022年4月份CPI 同比上升17.8%， 莫斯科居民玛丽娜抱着刚出生的孩子说:“在2月24日之前，我经常花2500卢布买荷兰制造的婴幼儿配方奶粉。”“现在，同样一罐饮料的价格为4500卢布，而一盒500毫升的卡沙(一种儿童麦片粥)的价格从64卢布涨到了100卢布。一个更可怕的前景是，俄罗斯很多食品依靠进口，长期制裁会发生饥荒。

在俄罗斯央行操控之下，卢布可能会继续保持一段时间的坚挺，卢布走强成为了很好的宣传材料，但卢布坚挺对大多数俄罗斯人民是没有意义的，他们正在承受卢布实质上贬值带来的后果。

在遭受全球主要国家经济制裁之后，俄罗斯已经成为国际社会的弃儿，俄罗斯央行估计，今年俄罗斯的国内生产总值将下降8%到10%。制裁对俄罗斯经济的威力，还没有全面体现出来，最糟糕的情况远没有到来。

因此，卢布升值并不是市场交易的后果，而是在国际制裁下，为了满足普京当局的政治需要，人为操控的结果。在俄罗斯，这种操控纪录源远流长，不要忘记，在苏联时代，卢布的官方汇率曾经是1美元兑0.6卢布。

价格总是对应一些基本的自由，没有信息自由，没有交易自由，市场主体不对等，那么价格自然是失真的。 而汇率更是不同经济体之间的某种特殊价格， 如果一种货币的交易受到严格限制，其汇率就不能反映其市场价值，更不要说是可持续的。

而有心人如果看看近期人民币汇率波动，不知道是否看到某种若隐若现的同病相怜的机理？

2022年5月19日

注：下面我以前整理的卢布贬值简史：

前苏联解体前大约在1987年 1美元：0.60卢布（最高值）

1990年11月1日 1美元：1.80卢布

1991年底 1美元：170卢布

1994年11月25日 1美元：3235卢布

1995年7月 1美元：4553卢布

1997年8月4日 1美元：5801卢布

1998年1月1日 1美元：6010旧卢布

1美元：6.01新卢布（俄罗斯用1新卢布强制兑换1000旧卢布）

1998年8月18日 1美元：9.5卢布

1998年8月27日 1美元：13.4卢布

1998年9月7日 1美元：20卢布（黑市）

2000年11月14日 1美元：27.77卢布

2004年7月2日 1美元：28.0卢布

2007年 约 1美元：30卢布

2009年2月28日 1美元：36.43卢布

2013年六月末， 1美元：约35卢布或35000旧卢布

2015年11月17日， 1美元：约65卢布或65000旧卢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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