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之猥琐缘于内心萎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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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人之猥琐缘于内心萎靡

作者：宋石男　　来源：UC名家专栏

我有个朋友，仅从外表看，他似乎是标准的猥琐油腻中年男。这位朋友四十二岁，头略秃，眼袋重达半斤，厚嘴唇撅得像支肉喇叭，紧身T恤勒得肚腩惨叫，还喜欢在朋友圈晒各种手串。然而我完全不认为他猥琐油腻，甚至对他不无敬佩，因为他耿直睿智，而且有信念，他的信念就是做正直而有价值的事，当他做事的时候，就像小杂种一样燃烧着斗志。

这位朋友是个异数。中国的中年男人，不少早早就失去了斗志：做生意的，40岁要资产还没过亿，就哭丧着脸等着去死；从政的，40岁还没混到处级，就把裤子提到胸部上去等着退休；写字的，40岁还没成名，就搞个自媒体到处给土老肥写软文……人才到中年，却就失去做梦的能力也失去最可宝贵的生命力，从而变得平庸乏味。

然而平庸乏味，还不等于猥琐油腻。一般而言，猥琐油腻得比较明显的中年男人，要比平庸者更多些自暴自弃，比乏味者更多些恶趣味。

平庸是混日子，自暴自弃则是压根儿不想过日子。因为自暴自弃，那些中年男人放任自己的肥胖野蛮生长，形貌邋遢犹如才被人从泔水桶中捞出。这就是中年男人的油腻——他们对高雅、体面或魅力不抱任何希望，也不做任何尝试与努力。他们不知道人生因为存在诸多可能性才值得去过活，只将生命视为不可治愈的病症，并且讳疾忌医。

乏味是让自己活得尴尬，恶趣味则是让别人感到尴尬。因为恶趣味，那些中年男人会在大庭广众对女性高声讲人家早就听过一万次的老荤段子，还斜着眼睛看人家会不会害羞脸红，而一旦得逞就乐不可支洋洋得意。这就是中年男人的猥琐——他们对女性毫不尊重，只把她们当作促狭或意淫甚至骚扰的对象。他们没有一点骑士精神或绅士风度，又乃是因为对自己能够正当地博得异性的尊重或青睐全无信心，事实上他们对自己也没有丝毫真正的尊重，在他们内心深处，对自己实在充满倦怠与厌恶。

另有一种中年男人的猥琐油腻，比上述更加隐蔽。他们可能混得不错，看上去也不会太坏，但他们背叛了自己的信念，或者压根儿就没有过真正的信念，从而在本质上是猥琐油腻的。作这个判断的时候，我显然受了叔本华的影响：“人的信念是什么，比他拥有什么财物或众人对他的评价是什么，更能显示他的本质”。

说到压根儿就没信念的猥琐中年男，我想到一位微博大V。我一位朋友形容这个中年男人说，他的长相就像刚入面点行的小徒弟酵母放多了蒸出的蹩脚馒头一样。我另外一位朋友则坚持认为这个中年男人是释永信的亲弟弟。该大V曾写微博说：“作为一个有点儿阅历、有点儿经济基础的老男人，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除非是不想，否则真心没啥泡不上的普通漂亮妞儿，或者说睡上也行”。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嘴唇就像是刚用肉皮擦过，你能看见他一嘴的猪油。

而背叛自己信念的猥琐中年男，我则想到了一位说单口相声的企业家，他曾经放言要收购“必将衰败的苹果并将其复兴”，却在几年间落下巨额亏损而跑去抱政府的大腿。评论人阑夕说得没错，来自政府的资本，在整个资本产业鄙视链里属于最靠末位的一环，一家企业但凡有着选择正常机构战略或是财务投资的余地，都不会去拿政府的钱。

至于最近那篇刷屏烂文《如何避免成为一个油腻的中年猥琐男》的作者，我倒不认为他猥琐油腻，我只觉得他没有自知之明，他沉迷于做自己的情人，然后情人眼里出西施地痴醉于他自己从来不曾拥有的写作才华。

油腻猥琐的中年男人这个话题，其实是被舆论放大了。中年男人的属性是呈正态分布的，猥琐油腻的与闪闪发光的都是少数，大多数中年男人只是平庸或者平凡，既不猥琐油腻，也不闪闪发光。如果谁彻底失掉斗志与信念，就沦为猥琐油腻的中年男人，如果谁将斗志与信念放到最大，就成为闪闪发光的中年男人。

说到闪闪发光的中年男人，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嵇康。他人到中年，那是帅得惊动中央。《世说新语》说嵇康“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山公曰：‘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你看，他不但为人孤高清洁，就连醉都醉得那么帅。《世说新语》还说，当时的新贵钟会跑去找嵇康想讨论玄学，嵇康正在大树下打铁，见钟会来了，继续打铁，根本不屌他。人到中年，对权力比青年时更容易膜拜阿附，但中年男人嵇康却压根儿不屌权贵，把炙手可热的新任局委钟会只当成空气。嵇康死的时候也才中年，《世说新语》载，嵇康临刑前，“神气不变，索琴弹之，奏《广陵散》”。曲终，只淡淡说了句“广陵散于今绝矣”，就慷慨赴死。连死都死得这么帅，嵇中散真是千古一中年男！

嵇康给了我们一个闪闪发光的中年男人的榜样，他告诉我们，人到中年，并不可怕，甚至中年即殁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人的内心萎靡，信念尽失。反过来说，如果一个人的信念始终坚定，内心始终激越，他坚信自己必可为世上不可少之人，必可做世上不可为之事，并且殚精极思、正道直行，那么到了中年，他只会比年轻时更有魅力，更有生命力，也更有价值。

到这里，是时候重提并篡改古罗马哲学家西塞罗那段不朽的话了：中年的最佳保护铠甲是一段在它之前被悉心度过的生活，一段被用于追求有益的知识、光荣的功绩和高尚的举止的生活。过着这种生活的人从青年时代就致力于提升他自己，而且将会在中年收获它们产生的幸福果实。这不仅是因为有益的知识、光荣的功绩和高尚的举止将会陪伴他终生，甚至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也因为见证了正直人生的良心和对过往美好功绩的回忆将给灵魂带来无上的安慰。

(XYS2017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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