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朝鲜度过的96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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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图 PUPU

去朝鲜的决定源于一次意外。

在我本年度的旅行清单中，台湾是绝对的第一优先项，但由于目前两岸局势紧张，赴台自由行签证被暂停，而我一时间内又无法找到其它想去的地方，所以直到9月28日中午，我仍然认为这个国庆节不会有出行的计划了。

转折发生在28日中午，我偶然间在朋友圈中看一条有关朝鲜的推送，赴朝的念头开始浮现在我的脑海当中。

吃过午饭后，我联系了一位曾经在大学期间去过朝鲜的朋友，在说明情况后，他给我提供了一位在辽宁省丹东市专门从事赴朝旅游行业的导游的联系方式。此外，我还从他那里得到了3条极为重要的信息——去朝鲜，不需要个人提前办理签证、不需要兑换外汇、不会在护照上留下任何记录，我也由此下定了去朝鲜的决心。

需要指出的是，目前朝鲜并没有对外国旅客开放自由行，所有外国旅客要想进入朝鲜，都必须要报名参加旅行团统一行动。这些旅行团大多是丹东当地的旅行社和朝鲜的旅行社合作提供的，我们只需要和中方旅行社对接即可。

朋友给我介绍的导游姓杨，是一名土生土长的丹东人，虽然我和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面，但他热情的服务态度还是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在说明来意后，杨哥告诉我他们旅行社目前能够提供3种不同时限的套餐，即一日游、二日游和四日游，其中一日游和二日游这2种套餐的行程全部都在朝鲜边境城市新义州境内，由于时间太短，有走马观花之嫌，所以我选择了时间稍长的四日游。

因为报名时间较晚，再加上国庆节是中国游客赴朝旅游的高峰期，所以10月1日到4日的团都已经没有名额，我的出发日期最终确定在了10月5日。在所有问题都明确后，我通过微信缴纳了定金，并和杨哥约定在丹东见面时付清余款，同时杨哥还让我提供了电子版的护照和身份证、证件照片，用于帮我申请签证。

当天下午，我向单位领导递交了出国申请书和出国保证书，在得知我要去朝鲜之后，领导起初是有一些诧异的，但旋即又说“去看看也好，这样就知道改革开放的必要性了！”对我而言，这也就意味着此次赴朝的准备工作全部完成。

Day 1

按照旅行社的套餐，我们此次赴朝的起点是辽宁省丹东市，但我的行程其实是从北京开始的，为此我预定了4日傍晚17:38从北京前往丹东的K27次列车车票。

K27次列车是一辆最典型的绿皮车，它由北京铁路局北京客运段担当，使用的车体是我们非常熟悉的25T，原本我以为从北京到丹东这一段路程和平常在国内旅行并不会有什么不同，但在期间发生的一些故事，还是让我大感意外。

登车前，我手持车票发了一条微信朋友圈，将去平壤的计划告诉了大家，没想到这条消息却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在朋友圈发出后，先后有4位朋友发来信息询问我去朝鲜的相关事宜，在交谈中，他们都透露自己非常想去朝鲜，但又都对人身安全问题存在担忧，迟迟未曾成行。其中有一位朋友甚至还担心我们到了朝鲜后，会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被随意拉出去“秘密处决”。从这里也可以看出，舆论对于朝鲜这个国家的妖魔化程度有多高。

在火车上，我还遇见了一名正在北京大学攻读工程设计专业博士学位的外国留学生，因为此次她也是去丹东，所以我以为她也是去朝鲜旅行的游客，但在随后的交流过程中，我得知朝鲜并不是她此行的最终目的地，在到达丹东后，她将转道向北，继续在中国境内旅行。

我只得问她为什么要去丹东，她的回答是：为了近距离的看一看朝鲜。

这个回答让我大吃一惊。在我看来，如果对朝鲜足够感兴趣，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到达丹东后继续向前走，进入朝鲜境内。

但她随后的回答打消了我的疑虑，对于朝鲜而言，美国、日本以及韩国是主要的敌对国，在大多数情况下，来自这3个国家的公民也没有办法进入朝鲜。虽然这名留学生并非美国人，但她此次持有的却是美国护照。

由于意识形态的冲突，便将敌对国家的公民拒之于国门之外。在这一刻，朝鲜似乎的确给了我一种封闭的感觉。

但随后的经历证明，在朝鲜街头，外国人的面孔并不少见。

Day 2

K27次列车很少晚点，10月5日清晨7:22，它准时停靠在铁路丹东站。

10月初的丹东并没有进入冬季，这个时节，当地的居民原本大多都还穿着单衣，但就在我们到达之前，一场寒流突然来袭，丹东也经历了一次幅度较大的降温，清晨的丹东因此显得有些寒冷刺骨。

因为天气太过寒冷，而离约定集合的时间又还有1个小时，我正发愁该如何捱过这一段等待的时间，好在丹东火车站附近不少酒店的自助餐厅都是对游客开放的，价格也非常实惠，无论是为了躲避寒风，还是为了填饱肚子，这些餐厅都是非常好的去处。

上午8:30，我在丹东火车站售票厅前的广场上见到了我的团友们。有趣的是，这个旅行团大多数都是中老年人，鲜有年轻的面孔，最年轻的就是负责陪同我们的中方导游小梁。

小梁虽然还不满25岁，但对于赴朝旅游而言，他绝对已经算得上经验丰富了。早在大学期间，他就已经在旅行社兼职。大学毕业后，他平均每个月要带4个旅行团赴朝，每次停留3到4天。可以说，他的大多数工作时间是在朝鲜度过的。

团员们很快就到齐了，小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们发放签证。和一般国家不同，朝鲜使用的是贴纸签，这样一来就不会在护照上留下记录。网上有消息说，如果在护照上留下进入朝鲜的签证记录，今后就有可能会影响去其它国家。虽然我并不知道这条消息的真假，但由于不会留下记录，大家也就不必有这一方面的担心了。

除了签证以外，旅行社还给我们发放了盒饭。因为今天中午我们要在火车上度过，只能靠着这份盒饭充饥了。

上午9点左右，我们在小梁的带领下开始接受海关的出境检查。

丹东海关并不大，边检设置在火车站的二楼，印象中只有5、6个窗口，好在出关的人数也算不上特别多，我们很顺利的就通过了边检，进入由丹东开往平壤的国际直通列车专用的候车室。

在候车室内，我们和朝鲜人民有了最初的接触。因为是国际直通列车，除了我们这些去朝鲜旅游的中国游客以外，这趟列车还有不少朝鲜旅客。在拥挤的人群中将他们辨认出来是非常容易的，因为他们胸前佩戴的领袖头像会轻易地暴露他们的身份。巧的是，我的左右两边坐的恰好都是朝鲜旅客。

在此期间，我左边的那位旅客曾经试图用朝语和我交流，然而遗憾的是，我对朝语一窍不通。我很犹疑是否要确认我和他之间是否可以用英语来交流，但最终还是放弃了这样的尝试，因为此前我曾听说过朝鲜人对说英语的人有一种天然的排斥，甚至这还会给我们在朝鲜海关接受入境检查时增添不必要的麻烦，虽然从之后的经历来看，这种传言，以及我此刻的担忧都纯属杞人忧天。

北京时间10点整，由丹东开往平壤的国际直通列车从丹东站准点开出。

列车出站时，小梁一直在提醒我们向车厢右侧看，因为此刻列车正在穿越丹东著名的旅游景点——鸭绿江断桥。

这座断桥是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后被美国空军的飞机炸断的，70年后，这已经少有的由那场战争留下的印记了。

仅仅8分钟后，列车就停靠在朝鲜平安南道新义州火车站，我们要在这里接受朝鲜海关的入境检查。也许是从这一刻开始，我们才算真正踏上朝鲜的国土。

通关检查是在火车上进行的，几名朝鲜人民军军官和海关工作人员登上火车，收走了我们的护照和签证。唯一特殊的是，朝鲜海关会要求我们申明随身携带的电子产品数量、品牌，因为早在报团时导游就已经明确告诉我们不能携带除手机和相机以外的电子产品，因此我们的通关检查进行的异常顺利。

一个细节值得一提，在检查的过程中，我发现几名朝鲜人民军军官和海关工作人员的手上竟然都佩戴着一块华为B3手环，巧的是我恰好也有这样一块手环，所以对它非常了解。在国内，这块手环的官方标价在1000元人民币以上，如果按照朝鲜普通居民的收入水平，堪称是天价。但细细想来又不奇怪，在任何国家，海关都绝对是富得流油的部门。

熟悉中国改革开放进程的人都知道，上世纪90年代，中国东南沿海的海关系统几乎全面塌陷，走私情况甚至一度严重到了总理要求海军出动驱逐舰去开炮拦截的程度。对于靠近中国的朝鲜边境海关而言，或许同样有大量商人乃至走私客往来两国，他们将给海关系统带来常人难以想象的财富。

通关检查并没有耗费太多的时间，检查完成后，因为我们还要在这里滞留将近2个小时的时间，所以旅客们得到允许下车拍照。除了不能拍摄正在执勤的人民军士兵以外，朝方工作人员并不会对我们的拍摄进行任何形式的干涉。

朝鲜是没有网络的，对于进入朝鲜的外国游客而言，在朝期间完全处于“失联状态”，要想和外界联系，只能依靠酒店提供的国际长途电话，资费大约是每分钟16元人民币。不过新义州火车站是一个例外，因为这里距离中国很近，所以事实上还是能够接收到来自中国境内的网络信号的，但信号质量只能算是时断时续。

因为已经临近午饭时间，我们打开了旅行社给我们准备的盒饭。因为气温较低，我们的盒饭早已经凉透，实在难以下咽，好在我们的列车在停靠期间还加挂了2节朝鲜的餐车，不少旅客都选择了去餐车购买热乎乎的朝鲜盒饭，价格是40元人民币一份。

和中国一样，朝鲜使用的也是首都所在时区的时间，即东9区时间，这和北京时间有1个小时时差，小梁提醒我们将手机和手表的时间拨快1个小时，因为我们接下来的行程全部要按照平壤时间计时。

平壤时间下午13:08，我们的列车再次启动。几乎在同一时刻，我们的手机信号也完全消失，彻底进入了传说中的“失联状态”。

从这一刻开始，我们可以腾出眼睛来观察朝鲜这个神秘的国家了。

铁路是我们认识朝鲜的第一扇窗口。由于常年遭受国际封锁，朝鲜的铁路设施已经明显老化。从新义州到平壤的铁路属于朝鲜铁路大动脉，其地位大致相当于我国的京广铁路，不过虽然其间的距离只有短短的220公里，但在正常的情况下却需要将近6个小时才能到达。

我们乘坐的国际直通列车在朝鲜境内享有最高的路权，一路上并没有停下来避让过其它车辆，如此以来，我们可以推算出朝鲜铁路干线的平均运行时速只有40公里左右，对比运行时速高达300公里的中国高铁显得极为砢碜，即使是对比运行时速160公里的中国铁路直达特快列车，也绝对称得上是相形见绌。

从新义州到平壤的铁路在大部分路段仍然是单线而非复线，这样的铁路不仅通行速度慢，通行能力也很差。

尽管目前朝鲜政府大概率没有能力投入资金改善国内铁路的运行状态，但我们还是能够从一些细节中看出他们为此所做出的努力。在大部分路段，朝鲜政府都为将来建设铁路复线预留出了足够的土地。在一些重点路段，我们甚至能够看到一些铁路桥梁早有过建设的痕迹。

随着列车向朝鲜腹地一点点开进，我们对这个神秘国度的认识也在一点点的加深。和中国政府大力推行“村村通”工程不同，朝鲜的大多数公路并没有完成硬化。在列车经过地区的大多数乡间公路上，自行车仍然是最主要的交通工具，汽车绝对是一个奢侈的存在，偶有一两辆公共汽车通过，总是能够卷起漫天黄土。

在我看来，如果有朝一日朝鲜开始对外开放，或者国际社会放松对朝鲜的制裁，那么去朝鲜倒腾三轮摩托车或者皮卡一定是一门有利可图的生意。

下午18:45，列车准点停靠在平壤火车站。透过车窗，我们看见站台上挤满了前来接站的民众，小梁告诉我们，我们的导游也在其中。

接待我们的朝方导游共有2名，1男1女，他们都来自朝鲜国际旅行社。女性导游名叫韩贤玉，从事导游行业已经有10个年头，但她还是非常谦逊的让我们喊她小玉。小玉精通汉语，发音也极为标准，如果是在中国的大街上遇见她，我想绝对不会有人能够猜出她是朝鲜人。在接下来的几天中，我曾经和她做过几次短暂的交流，期间了解到她曾经到过中国，结合她对中国文化的了解程度，我猜测她极有可能曾经在中国留学。

另一名男性导游姓金，具体姓名我没有听清，金的中文水平非常一般，主要负责旅行团的英文翻译工作，据说他曾在留学意大利，精通英语和意大利语，不过对于我们这样一个中国旅行团而言，他的语言能力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发挥空间。

在朝鲜，工作完全由国家分配，据说导游算得上是一份非常好的职业。在我看来，这种说法的可信度很高，因为即便是在今天的中国，像小玉和金这样的人也绝对称得上是精英人才。

因为我们已经在新义州完成入境检查，所以在平壤的出站手续就变得出奇便捷。小玉和金点齐人数后，便带着我们从外国人专用的通道离开了站台，登上了等候多时的旅游车。

对于平壤而言，电力绝对是最缺乏的东西之一。这一点，尽管在报名的时候杨哥就已经告诉过我，但当我真正置身在朝鲜的街头时，我仍然是有些吃惊的。在国内大多数城市，此刻应该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但平壤却仍然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除了极少数地标建筑以外，鲜有灯火，甚至连主要街道的路灯也十分昏暗。

朝鲜的电力短缺问题由来已久，上世纪80年代以前，朝鲜大部分火力发电站使用的设备和燃料都是由苏联提供的。苏联解体之后，朝鲜失去了外部的设备和燃料供应，发电量开始急速下滑。从1988年开始，朝鲜没有增加新的发电厂，从1992年开始，朝鲜的发电量开始下降，到1997年，全国发电量下降到了1989年的一半。

现如今，朝鲜国内大多数火力发电厂使用的仍然是上世界60年代引进的苏联设备，大多数水力发电厂则都是日本占领期间建造的，早已陈旧不堪。此外，为了在朝核问题谈判过程中展现诚意，此前朝鲜还主动关停了国内一座已经投入使用的核电站。作为交换，美国曾经承诺为朝鲜建设2座50万千瓦的火力发电厂，并提供所需的燃料，但这项承诺并没有得到落实。

我们的汽车在平壤街头行驶了20分钟左右，然后到达了酒店。这一次我们入住的酒店名叫“青年旅舍”，这是一间朝鲜的一级酒店，和中国酒店按星级划分不同，朝鲜的酒店分为特级、一级和二级3等，其中一级酒店大致相当于国内的三星级，当然在一些硬件设施上可能还有一些差距，但绝对足够整洁、干净。从这个角度上说，倒是有些类似于国内的部队招待所。

办理完入住手续后，导游给了我们十五分钟的时间上楼安放行李，简单洗漱后，我们在朝鲜的第一顿正餐粉墨登场。

这顿晚餐足以颠覆我们大多数人的想象，其丰盛程度绝对不亚于任何一个国内旅行团。为了给我们接风，酒店甚至还提供了赫赫有名的大同江啤酒。在朝鲜，大同江啤酒的地位大致相当于我国的茅台，当然我相信两者的价格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酒过三巡，同行的几位朝鲜族旅客甚至还兴奋地唱起了《金日成将军之歌》，从这首歌中，我们似乎看到了一个民族的凝聚力。

饭后，我们询问小梁是否能够带我们去朝鲜街头欣赏一下夜景，因为第二天早上6点（因为还需要倒时差，所以其实是5点）我们就要起床出发去板门店，所以小梁还是建议我们早点休息，并允诺第二天晚上再带我们出去。

就这样，我们与这座城市一起安然睡去。

Day 3

今天的行程是以朝鲜南部城市开城为中心的，开城位于朝韩边境，距离平壤有3个小时的车程。

我们出发时，正赶上平壤市民上下班的高峰时期。在平壤，大多数市民的上下班时间都是统一的，上班时间是早上7:00-8:00，下班时间是下午17:00-18:00。

在平壤街头，我们几乎见不到像样的私家车，自行车、公共电车和地铁是大多数市民最主要的交通工具。

从平壤到开城，有一个必经的地点是祖国统一三大宪章纪念塔。这座纪念塔的主体是朝鲜北方和南方的两位姑娘共同托起地球仪的形象，象征着朝鲜半岛的统一。

对于朝鲜民族而言，统一是一个永恒而深刻的命题。然而不幸的是，近代以来，朝鲜民族的命运似乎从来没有掌握在自己手中过。

即使是在今天，朝鲜半岛仍然是大国博弈的重要舞台。美国将朝鲜半岛视为遏制中国的战略桥头堡，中国则将朝鲜半岛视为一个重要的战略缓冲区。

以洲际导弹的发射安全为例，众所周知，受射程因素制约，我国的DF-31系列洲际弹道导弹大多部署在东北地区。在战时，如果我们要向美国本土发射洲际导弹，必须要走北极航线，这也就意味着当这些导弹处于最容易被拦截的上升段时，朝鲜半岛是最佳的拦截阵地。这也是为何去年美国为何不顾中方反对，执意要在韩国部署“萨德”反导系统的原因。

从这样一个小小的侧面就不难看出，中国是绝对不能容忍朝鲜半岛出现一个统一的、强大甚至拥有核武器，但是在意识形态上又完全倒向西方的国家存在的。

或许正因如此，在此次旅行过程中，我能够明显感受到朝鲜人民对中国的暧昧态度。虽然我们总是自称中朝两国人民拥有着用鲜血凝聚而成的友谊，但或许朝鲜人民对此会有一些不一样的解读。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在谈及朝鲜战争时，小玉总是会刻意的回避中国人民志愿军在那场战争中扮演的角色问题。用她的原话说，“朝鲜战争的结果是——在伟大领袖金日成同志的英明领导下，美国人在朝鲜人民面前跪地求饶了。”从头到尾，我们都没有从她的口中听到过“志愿军”这个字眼。为此，团里几位曾有过参军经历的游客甚至还展现出了明显的不满情绪。

在大国博弈的夹缝中生存，安全始终是这个国家面临的头等大事。在朝鲜国内，“先军政治”的色彩极为浓烈，在从平壤去往开城的路上，小玉给我们介绍了朝鲜的政治体制，从她的嘴里，我们听到了一句非常熟悉的话——“伟大领袖金正日同志曾经教导我们，没有糖果不会死，但没有子弹就会死。”

站在一个局外人的立场上，我们对此或许很难做到感同身受，但对于一个饱受苦难的民族而言，这句话似乎确实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从平壤到开城，我们的旅游车走的是朝鲜少有的高等级公路，但路况并不好，车流量也很少。进入开城地区后，小玉告诉我们将要通过4道朝鲜人民军的岗哨，她还特意提醒，进入这一地区后不要对着军事设施拍照，否则摄像设备有可能会被人民军没收，他们也无权要回。

不过令笔者意外的是，这些岗哨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戒备森严，每道岗哨仅仅只有2、3名朝鲜人民军士兵在道路两侧执勤。当我们的大巴通过时，这些士兵也并不会登车检查，仅仅只是由金下车出示了几本证件就顺利通过，每道岗哨平均耗时不超过3分钟。

也许对于像我们这样的外国旅行团而言，这些岗哨的意义在大多数时候都是象征性的。

在通过第3道岗哨时，小玉告诉我们，这道岗哨所在的位置恰好就是北纬38度线，也就是著名的“三八线”。

一个鲜为人知的事实是，今天的朝韩分界线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三八线”，而是军事分界线。这条军事分界线在朝鲜半岛的绝大多数地方都位于“三八线”以北，也就是向朝方一侧突出，唯独在朝鲜半岛西部地区略微向“三八线”以南地区延伸，这样一来就在朝鲜半岛西部地区形成了一个面向韩方的突出部，也正是由于这个突出部的存在，使得韩国首都首尔直接暴露在了朝鲜远程火炮的射程之内。

此前曾有消息指出，朝鲜在朝韩边境地区部署了超过2800门远程火炮，一旦朝鲜发动突袭，这些早已标定好射击诸元的远程火炮只需一轮急促射，就可以将首尔打回新石器时代。相反的，如果美韩发动突袭，却很难在第一时间内完全摧毁这些火炮，首尔恐怕仍将遭受灭顶之灾。正因如此，在历史上韩国国内曾多次出现过迁都的动议。

进入板门店地区后，从这里开始，我们的参观必须在朝鲜人民军军官的陪同下进行。接待我们的是一名朝鲜人民军的大尉，这位军官指着沙盘，向我们介绍了板门店地区朝韩双方的对峙态势。

根据目前的《朝韩军事协定》，朝韩双方以军事分界线为中线，各自向后划出2公里的缓冲区，在这个缓冲区内，双方军队均不能部署重武器。缓冲区内的警备任务则由双方共同担任，这也就是著名的朝韩“共同警备区”，韩国曾经为此拍摄过一部同名电影，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

当然，在介绍情况时，这位朝鲜人民军军官并没有忘记吐槽一把美韩，指责他们违反协定，在缓冲区内部署了大量重武器。但我印象最深的是，这名年轻军官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缔结朝美和平协定是非常有必要的！”

在社交媒体上，我们经常能够看到一些丑化朝鲜军队的视频、图片存在，但在我看来，其实朝鲜军队对朝鲜半岛的军事形势是有着清醒的认知的，他们绝对不像舆论所渲染的那样“盲目自大”，过分高估自身实力，以至于动辄就要将美帝国主义及其走狗埋葬在火海硝烟之中。

此处有一则小贴士，在板门店地区是可以收到韩国通信运营商提供的网络信号的，并且信号质量极好。但如果想上网，就需要提前开通国际漫游功能，资费大约是每天25元人民币。开通之后，我们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在朋友圈里发送微信定位了。

或许是出于安全角度考虑，游客们并不能抵近到绝对意义的朝韩军事分界线上，只能在距离大约30米的位置上眺望。

参观完板门店，我们回到开城吃了一顿非常具有朝鲜民族特色的午饭，然后又开始了下午的参观。

下午的第一站是朝鲜高丽成均馆，在高丽王朝时期，成均馆是专门培养封建官僚和儒学大师的场所，所以这里的建筑也颇具中国的汉唐风格，现如今这里已经被改建为一所大学，专门为朝鲜培养轻工业人才。

回到平壤已经是黄昏，导游直接安排我们参观了朝鲜的金日成广场，每逢重大节日，这里都是朝鲜举行阅兵式和群众游行的场所，相当于我们的天安门广场。

和天安门广场一样，金日成广场周围分布的也大多都是朝鲜重要的党政机关。除此以外，平壤的城市布局似乎也是沿着一根中轴线分布的，在这根中轴线上，前后分布着主题思想塔、金日成广场、太阳宫、人民大学习堂等许多地标建筑。

晚餐是在平壤街头的一家朝鲜冷面馆吃的，作为一个对美食没有任何追求的人，我原本并不打算品尝这颇具特色的朝鲜冷面，但同行的几位军方离休干部还是执意为我要了一份，结果证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吃。

因为吃饭速度比较快，晚餐过后，我走进了餐馆隔壁的一家商店。这些商店并不对外国游客开放，但售货员并不会阻止我们进店参观，不过当我看上了一件商品，并询问价格时，售货员表示外国游客不能在这里购物。

我只得退出了商店，恰巧路边还有一个街头公园，许多市民正在公园中休憩。不过我没想到公园外居然还有一个烧烤摊，不少市民正在吃烧烤，这一场景，几乎和国内城市没有任何差别。

在所有游客都吃完晚餐后，我们在导游的陪同下，前往平壤劳动体育场，观看了富有盛名的阿里郎表演，这场表演的主题被称作《人民的国家》。

观看阿里郎表演的费用是不包含在团费中的，价格是800元人民币，只要赶上了，所有游客就必须参加，据说是因为如果不参加，就会被视为不尊重朝鲜。但这场表扬并非每天都有，小梁告诉我们，2019年10月15日后这一表演就将临时停止，恢复时间不详。

除了外国游客以外，当晚观看这场阿里郎表演的还有不少朝鲜市民，他们和我们只隔着一道栏杆，比我们想象的要友好的多。

客观的说，阿里郎表演是我们平生见过的最震撼人心的表演，没有之一。这里只说一个细节，构成这一表演的背景板的是17000名中小学生，他们使用具有不同颜色和图案的纸板，排列出不同的图案和字样。

不得不说，朝鲜人民对领袖的爱戴是发自内心的，在这场表演过程中，17000名中小学生将先后排列出朝鲜三为领袖的头像，每当到了这一时刻，体育场内的朝鲜观众都会全体肃立，掌声经久不息。

Day 4

第4天的行程完全在平壤市内完成，由于不必像昨天一样经历漫长的颠簸，贴心的导游也特意将出发的时间向后推迟了1个小时。对于我们而言，今天是近距离观察朝鲜普通市民生活的最好时机。

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朝鲜是贫穷、落后和专制的代名词，朝鲜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然而，这绝非是真正的朝鲜。

讲个并不是很好笑的“笑话”——如果我们进行一次全球福利指数调查中，朝鲜肯定位居全球首位，因为这个国家的教育、医疗、住房、养老全都是免费的。可以说，生老病死都能够得到国家保障。

我们可以简单勾勒一名普通朝鲜人的人生轨迹。当一对年轻男女准备结婚后，男方便可以免费向所在的单位申请一套住房，一般是按照人均30平米的面积分配的，所以一般首次申请时能够拿到一套90平米左右的房子。如果今后有了更多小孩，还可以继续申请更大面积的房子。

因为朝鲜并不承认私有制，所以朝鲜人对这些房子只用使用权，并不进行交易。从这个角度上说，朝鲜倒是真正实现了“房子是拿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

当朝鲜女性怀孕后，她将享有育前2个月、育后6个月的产假，孩子诞生后，母亲还可以将每天上班的时间推后一个小时，下班时间则可以提前一个小时。

毫无疑问，朝鲜的医疗体系也是全部免费的。假如一名朝鲜人生了病，那么政府将承担他治病期间的所有开销，甚至连去医院就诊的路费也包括在内。当然，由于常年遭受国家制裁，朝鲜医疗水平可能并不会很高，但这其中似乎又存在着一个悖论——由于尚未实现工业化，朝鲜的环境污染问题并不突出，一些恶性病的发病率比较低。以恶性肿瘤为例，朝鲜的恶性肿瘤发病率一直是处于较低水平的。

朝鲜从未实行过任何形式的计划生育政策，在生育问题上，朝鲜人民享有绝对的自由，但政府出台了许多鼓励生育的政策。例如，对于拥有3名孩子以上的家庭，政府将专门为其配备一名家庭医生。据小玉介绍，曾有一名朝鲜母亲先后生育了15名孩子。

朝鲜的教育也是完全免费的，但和中国幼儿的学前教育分为大、中、小班不同，他们的学前教育只有大班和小班两级，其中小班可以选择不参加，但从大班开始就是义务教育阶段，所有学生必须参加。

在妖魔化的舆论中，集权国家的教育大多是洗脑。然而在朝鲜，我们似乎看到了素质教育的影子。

在大多数中小学校，每天上午是正式的上课时间，学生们需要接受文化课程教育。但到了下午，所有的学校都不会安排文化课程，学生们可以按照自己的兴趣爱好，参加各种各样的兴趣小组。足球、篮球、音乐、舞蹈……每一名学生都能够找到适合自己的兴趣班。

在朝鲜期间，我们有幸去一所学校进行了参观，期间这所学校的一支学生乐队还给我们献上一场精彩的表演，从孩子们充满自信的脸上，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们和“愚昧、落后”这些词汇联系在一起。

朝鲜的高等教育也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落后，目前，朝鲜的大学录取率高达35%，其大学学制也和中国一样，除了医科的学制是7年以外，其它学科都是4年，学生毕业后，由政府统一安排工作。

当然，朝鲜的学生们要想上大学同样也要通过考试进行选拔，但与中国不同的是，考试成绩是进入大学的唯一标准，军人、警察以及少数民族（当然事实上朝鲜是一个单一民族国家）等任何群体的子女都不能享受任何形式的加分政策，至于颇具中国特色的“高级干部子女班”，在朝鲜人看来更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存在。

用小玉的话说——“教育是为国家选拔人才的，公平性永远应当摆在首位。”

事实上，在朝鲜，知识和人才都被赋予了足够的尊严和价值。在平壤，最繁华的一条大街被命名为“未来科学家大街”，而市民们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人民大学习堂，也就是朝鲜的国家图书馆。

人民大学习堂坐落在在金日成广场背后，从地理位置上说，这里绝对算的是平壤的市中心。但最让我们意外的是，在一穷二白的朝鲜，人民大学习堂的内部装修却堪称奢华。它的地板使用的全部都是清一色的大理石，天花板上的顶灯全部从国外进口，就连大堂两侧安装的两面时钟，都带着一份贵重的感觉。

这些细节让笔者想起了一个故事，19世纪中期，日本启动明治维新，为了建设一只强大的近代海军，日本政府在江田岛建立了一所海军军官学校——日本海军兵学校。当时日本还处于一穷二白的状态，但为了建设好这所学校，日本政府还是不惜巨资，当时建设这所学校的每一块红砖都是从英国运来的，成本高达1.5日元，要知道，当时日本一名熟练的建筑工人每天的工资是0.2日元。

教育关系着一个民族的未来，任何一个重视教育的民族，未来都必将充满光明。

小玉告诉我们，朝鲜人民大学习堂有数十位教授和博导，他们会定期举办一些讲座和培训班，帮助读者拓宽知识面，据说其中最受读者欢迎的是外语类的培训，从这一点上也可以看出，至少对于朝鲜的精英群体而言，封闭和僵化与他们绝不搭边。

因为国际制裁的缘故，朝鲜国民经济确实处于崩溃的边缘，本世纪初期，朝鲜曾经爆发过几次规模较大的饥荒，直到今天，朝鲜国内的粮食供应仍然是定量的。

目前，朝鲜的孩子们每人每天可以得到300g的大米，妇女是450g，办公室文职人员为500g，重体力劳动者则高达700g，此外，每人每月平均还能够得到2kg左右的肉类配给。

同样因为国际制裁的缘故，朝鲜的国家外汇商场也并没有太多的商品可供选择，我们甚至还能够在商场中发现不少中国义乌生产的小商品，这样一来，中国游客们买的最多的是朝鲜香烟和化妆品，与国内相比，这两种商品在价格上有明显的比较优势。

结束一天的行程，导游小玉主动提出要给我们唱一首歌，缓解我们的疲劳，当她问我们想听朝鲜歌还是中文歌时，游客们有了不同意见，不过大家很快就给出了一个妥协方案——干脆唱两首，一首中文歌，一首朝鲜歌。看来果真是只有孩子才会做选择，成年人当然是两个都要。

对于我们的要求，小玉很爽快的答应了，最终她选择的中文歌是《母亲》，据说这是她最喜欢的中文歌。在我看来，对于一个或许有着要当“英雄母亲”情节的女性而言，这首歌肯定有特殊的意义。

小玉唱的另一首朝鲜歌曲是《阿里郎》，这首歌是朝鲜半岛最具代表性的民歌，被誉为朝鲜民族的“第一国歌”“民族的歌曲”，也是朝鲜民族的象征。在2000年的悉尼奥运会上，它曾经被用作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和大韩民国联合代表团的进场音乐。《阿里郎》的内容叙述的是一位朝鲜族姑娘对夫君的思念和对爱情的渴望，其歌词大意是“我的郎君啊！请你不要抛弃我，如果你抛弃我，走不了十里路，你的脚就会烂掉。”

原本一直讷言的跟团摄影师也主动提出要唱一首，不过这位摄影师并不懂中文，所以这一次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利，由于语言不同，大多数游客并不能听懂这首歌的意思，只是小玉笑的人仰马翻。缓过神后，她给我们讲述了歌词大意。

作为中国的近邻，朝鲜在历史上曾经长期是中国的属国，因此儒家思想文化的影响很深，直到今天，朝鲜国内的男尊女卑思想仍然深入人心。

在朝鲜，一对年轻男女成婚后，妻子需要承担所有的家务活，用小玉的话说，在朝鲜，生了男孩是招商银行，生了女孩是建设银行，这一点倒是和中国完全颠倒了过来。

Day 5

返程时我们乘坐的仍然是由沈阳铁路局担当的中方国际直通列车，同样也加挂了2节朝方餐车。

在这里有一个温馨提示，目前从新义州往返平壤的国际直通列车是由中朝两国共同担当的，其中每周一、三、五、日由朝鲜铁路部门使用朝方车底担当，每周二、四、六由中国铁路部门使用中方车底担当。

由于这一次我们是周六入境，周二出境，所以并没有能够体验到由原汁原味的朝鲜火车，如果今后大家在前往朝鲜时想要体验朝方列车，就要选择周一、三、五、日出发的团期。

10月上旬，正是朝鲜的秋收时节，田间地头到处都是忙碌的人群。但我们也能从秋收的视角，看出强有力的国际制裁还是给这个国家带来了外界难以想象的困难。

为了最大限度的保证粮食供应，朝鲜的绝大多数农田种植的都是以水稻为代表的粮食作物，在一些丘陵地区，偶尔会有一些以苹果和梨为代表的果园，除此以外，几乎不存在任何的经济作物。

农药、化肥、良种和农田水利，这些都是影响农作物产量的重要因素。也许同样是由于国际制裁的原因，朝鲜的农田水利设施失修严重，铁路沿线的许多农田水利设施已经明显有淤积的迹象。

和中国不同，迄今为止，朝鲜的农村仍然采用集体化的生产方式，每家每户除了拥有面积很小的自留地以外，大部分土地都归集体所有，农民需要集体劳作，平均分配。

在广袤的土地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较大规模的打谷场，农民们需要将收割完的稻谷统一运送到这里脱粒。

由于缺乏运输工具，这种运输在绝大多数时候要依靠人力完成，在田间地头，甚至连牛车都不算多见，农用拖拉机则绝对是一个奢侈的存在。

由于此次旅行我携带了单反相机，并且拍摄了大量照片，所以原本我以为朝鲜海关和边检部门会仔细检查相机中的每一张照片，以便删除那些他们认为“有损朝鲜国家形象”的照片，但事实再一次震惊了我，工作人员只是让我从背包中取出了相机，并没有进行任何形式的检查就直接放行了。

平壤时间17:20左右，列车再次启动跨过鸭绿江。

8分钟后，中国铁路丹东站的蓝色站牌便已经清晰可见，我们的朝鲜之旅就此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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