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屯做题家」的生活接纳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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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录于合集 #姜婉茹 22个

**文 ****|**姜婉茹

**编辑 ****|**陶若谷

**漫画 **| 黑珍珠大食怪

时间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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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24小时诅咒的人类》

我深深觉得自己被划进了时间地牢里。为时间的逝去而焦虑,为时间的缓慢而焦虑,一天看表八百次。

我的工作算半个产品经理,要站在用户的角度去思考,把问题反馈给技术,日常工作主要是沟通协调。一开始我都先在脑子里想一遍怎么说话,会想别人怎么看我,怎么说让人更有好感,后来发现不能每时每刻投入感情在沟通上,会把情绪拖垮。大家都是很冰冷地在交流,聊的内容严谨、符合流程和规范,就像机器人一样。感觉大家都变成了正方形,很规整的那种人类,我自己还是三角形的,棱角分明,优点和弱点都很突出。

有一个同事已经在公司8年了,看着像个新人,还带着一点“野性”。他讲话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紧张,小动作很多,要么摆弄别人的水瓶,要么翻别人的书,这样才能说出他想说的话。还有的同事喜欢坐在桌子上,或者说话时发出一点怪叫,我就喜欢跟这样的人说话,原来也有不是一本正经的人。

工作需要多方配合,不是一个人能掌控的,我的时间被切割得特别细碎,跟同事互相捆绑。问别人一个问题他解决不了,就带我去找下一个人,解决不了再去找下一个人,办公室的沟通像贪吃蛇一样,一直找一直找。等到我提的需求做出来,看着它觉得没有实感,那不是我做的,沟通只是说了些话,它们会飘在空中飞走。

平时还要写PPT、Excel给领导汇报工作。有时候没什么进展,要学着用优美的语言,去表达一个比较坏的结果,消耗大量时间把它美化成领导喜欢的样子,这个过程很痛苦,想的都是怎么完成才不会被骂。

工作了一年多,收获了几项体检异常,胆固醇高、血常规有一项不正常。精神状态间歇性低落,像是生理性的,没法自己调解,只好沮丧地等待那阵情绪过去。回头看自己什么都没得到,熟悉了工作流程而已,换谁都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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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度通勤人生》

工作的时候世界是黑白的,感觉生命被挖走了八九个小时。

每天规定8:30上班,我都磨蹭到二十多分才出门,小小地迟到一下。通常是最后一个灰溜溜地进办公室,庆幸自己又度过了迟到的一天,多享受到几分钟的自由。接水是我喜欢的活动,水房有一扇很大的窗户,春天窗外是粉色,夏天是绿色,秋天是枯树叶的褐色。窗外长着紫荆花树,听说每年会开两次花,我很期待它再一次开花。

我有一个巨大的水壶,一般是大排档用来泡茶的,总有人问我“你喝这么多水啊”,公司很大,会有不同的人来问这一句话,我觉得很有趣。看着水咕嘟嘟地冒,我喜欢先接冷水再接热水,感受下面冰冰的上面热热的,然后跟同事讨论为什么这么神奇。用茶垢剂洗茶杯的时候,热水一冲就冒泡泡,会幻想要是能把自己也洗得清清爽爽多好。

回到工位刷刷公众号,看看别人的生活,那些故事是有温度和色彩的,不像我上班,是很程序性的。工作一会儿,再去上一个厕所,没有那个意思也要去蹲一蹲,厕所里有好多美女,这是大家快乐的摸鱼时刻。偶尔我会把头探出厕所的窗户,看看街上的人在做什么。

到了十一点半,就算不饿也想去吃午饭了,食堂里有没有好吃的油焖茄子,牵动着我的心情。我会买杯牛油果昔,一周只能喝一次,一边享受饮料一边构思漫画的主题。下午的工作效率高一些,捱到下班时间,同事都不走,即使工作已经做完了,也要多待半小时才能灰溜溜地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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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的一天》

很多人都是这样做着机械的工作,只负责大系统中一个小小的环节。底层工作者比我辛苦许多,表哥是在工地上开吊机的,表姐在一个工厂打工,常常加班到很晚,一个动作重复做十几个小时,跟妈妈木材厂这份工差不多。区别只在于——他们的动作是用手或身体完成的,我的动作是在脑子里完成的。

我有时候很怕妈妈,她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说谎时她一下就能看出来。但她理解不了什么是“无意义”,只会问我累不累。我说心累。她问是不是要动脑想很多东西?又安慰说,这份工作收入已经很不错了,钱多事少离家近,表姐每天那么辛苦收入都不如我;工作就是这样啦,人家让干什么就得干什么。我就不太跟她说这些,怕她觉得距离拉远了,想让她觉得我跟以前一样,每天逗她开心,还是没长大的小孩子。

上一次有辞职的想法就在几天前,领导临时把一起出差的同事调走了,我要独自面对好多事情,心里的秩序感被破坏了。坐在动车上,领导让我交汇报,我晕车,不想在车上写,又很难受,想辞职。下车到酒店已经下午三点了,去吃一碗面,面端上来又油又难吃,眼泪已经到眼眶了,生活好苦啊,食物还那么难吃。

我内心挺叛逆的,也会想要不要考个研究生,或者辞职去流浪。但是现实生活里完全是按照社会时钟走的,一毕业就工作,一直工作,畏首畏尾的,没有勇气辞职。我瞧不起循规蹈矩的人生,就像嚼着没甜味的口香糖。但其实按社会时钟走的人也不容易,需要克服懒惰,克服枯燥和无价值,甚至耻辱感。我自己学习就特别辛苦,这已经是辛苦付出才得到的结果。

我三叔勤勤恳恳地工作,给两个儿子攒彩礼,他在镇上的木材厂烧锅炉。有一次过劳摔倒在路边,没有人扶他起来,他晕醒了自己爬起来的,奶奶知道后一直哭。我大伯就完全过着另一种生活,他在南宁打工,不认真工作,嗜酒如命,落下病根。快60了也不买房子,影响到自己儿子娶媳妇。三叔教育大伯,说自己烧锅炉也要听领导指挥,克服下来很辛苦的。被弟弟教育的大伯说,吃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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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社会时钟走的人生就很容易吗》

小屯做题家

我长大的屯,是比村更小一级的单位,好几个屯才能连成一个村。它在平原上,房子挤挤挨挨的,屯里的人都互相认识。早年间的瓦房都被拆了,盖起了四四方方没特色的砖头房。有一年夏天很热,我家墙上的砖都发烫,睡在床上直冒汗,就跟妈妈说,这个房子住不下啦。然后一起临时去奶奶家的旧瓦房,那里冬暖夏凉,我们在地板上铺了一层塑料袋,躺在地上好凉快,睡得很香。

小时候我爸吓唬我,如果老师打电话向他告状,就不给我念书了。我当了真,村里同学大多不好好读书,我却特别勤奋。动力可能来源于老师的“洗脑”——只要考上大学,生活就会变好。就像我相信,一条路一直走下去,不管哪个方向,走到尽头就是北京。后来我考上了一所211大学,但是直到现在,也没去过北京。

我其实没有太多画画天赋,只记得一次画黑板报,被数学特别好的同学嫉妒了,真的很开心。画画的梦想,更像是从亲姐姐那里“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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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梦想是从姐姐那偷来的》

姐姐比我大8岁,从小就能画出《还珠格格》,无师自通。中考之后,她身边的朋友零星有读技校的,上高中的几乎没有,大家约起来一起去打工。也许她都没意识到画画算一项才能,后来就中断了。她度过了一个“非主流青春”,跟我讲起打工伙伴们混乱的恋情,特别起劲儿。她24岁结婚,平时会给我分享婆媳关系、跟姐夫的相处,我也告诉她写论文的压力、工作日常和收入情况。但是画漫画这件事不敢跟她说,怕她羡慕我,惹她伤心。

现在姐姐是一名幼儿园生活老师,背着房贷,还要给儿子交学费,经济上比较辛苦。偶尔她会教儿子画画,一起画在墙壁上。我想她没有特别后悔吧,也能从现在的生活里找到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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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受存在吧》

高考以前我一心只想着成绩,看到同学进步就想拼命追赶,超过他们。到了大学,一门课就开一学期,刷成绩的时间不够了。有些同学不怎么学习,成绩也很好,既开放又多元,可能会弹钢琴还擅长沟通,而我只知道做题,会有一些落差感。曾经有个播音主持梦,高一面试广播站,我表哥还在里面呢,都没让我过,就破灭了,但老师一直说我普通话很好。直到大学考普通话证书,只考到二乙,宿舍里就有人是二甲,我才真正面对现实——原来我的普通话不算好,二乙是很普遍的呀。

后来我就“认输了”,有点瞧不起自己,但是放弃之后很轻松。我成了一个整天在校园闲逛的人,看电影、泡书店,闻着书的味道,观察书店里的人。直到遇见画画——我是2018年10月开始学画画的,当时没报上免费的尤克里里课,就去了素描课,兴趣也许在你无聊的时候会找上你。最开始每天画一张,那么多无法掌控的事情当中,这张素描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可以缓慢前行,没有人追赶我。

我学的专业是广告学,身边没有一起画画的朋友。于是在网上关注了一些绘画博主,脑子里有一个自习室,我坐在正中间的位置,把新关注的博主“安排”在前后桌,慢慢教室里就坐满了人。我在画画上投入很多时间,有时候一抬头,发现天都黑了,像是童年跟朋友玩到太阳下山,忘记时间很快乐。

●《当我画画时,掉进了蓝⾊⼤海⾥》

我不太喜欢单纯的享受,像打游戏、刷短视频,一两个小时时间被吸走。对消费也尽量克制,以我的能力可能赚不到很多钱,如果成为爱买东西的人,就要为此去赚很多钱,那会很辛苦。

画画不需要太多消耗,被它支配就可以,是种输出型的快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受外界的影响,它让我的内核更稳定了一点。身边很多人都没有坚定的爱好,发现自己有能一直做下去、还能收获快乐的事,会有一种羞耻的优越感。

去年毕业前,班上有去考公务员的,有回县城爸妈身边工作的,大家好像都不太想接受挑战,渴望稳定。在宿舍聊的都是不想工作、担心找不到工作、工作很繁琐什么都要做、被骂了、躲在厕所哭……好像内心有一个受伤的小孩子,在外面是佯装大人去面对职场。

我觉得只要拿到一个工作就可以了,没想过高薪、培养工作能力,想要松弛的工作状态。当时只知道不喜欢广告学对口的工作,那就找个完全不相关的,在柳州找了个大点的公司当管培生,拿几千块钱,能准时上下班,有空闲时间画画、泡脚、撸猫,已经算当时梦想的生活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

我从去年9月开始,把身边的故事画成漫画记录下来,画一组可能花一两个小时,是适合打工人的画法。工作日下班后特别有动力,要反抗虚度的9小时,好好把握剩下的时间。

一开始画得很寂寞,后来这些简单的小事居然引起共鸣,有了读者。有个网友注销过账号,找不到我了,他找了很久,不停搜漫画里的关键词,直到有一天我出现在他的主页推荐里。我还画过一间熟食店,有人留言说,看了漫画之后才开始关注熟食店,看到店里的灯光是暖色的,也闻到了香味。我很享受网上这种断断续续的联系,关系不是很亲密,淡淡的,蜻蜓点水一样偶然地连接在一起。

画画也是我慢慢了解自己的过程,这样30岁时的我,就能看到现在23岁的想法。30岁的我应该不像现在这样敏感、容易受伤,可以抵御所有事情了吧。

回看成长的路径,童年的记忆带着一层朦胧的滤镜,珍贵又独特。小学时候男孩放牛,女孩洗衣服,我还要扫地,常常偷懒把灰尘扫到沙发下面。

平时也要干农活,拔杂草,特别辛苦。妈妈老跟我说,不努力读书,就会一辈子种田。读书读到中途戴上了眼镜,妈妈开玩笑说,这下书读不好的话,就要戴着眼镜回家种地了,插秧、砍甘蔗的时候,干一会儿就要扶一扶眼镜。

我现在反而觉得种地是很值得歌颂的劳动,播下种子,认真浇灌,然后收获,长出的粮食就是努力过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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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面穿肠过,大米留心中》

爸妈给我一块小小的三角地,我要负责把它种满。不肯规矩地一排排种,我画着圈这里种一点,那里种一点。地里有吸血的蚂蟥,把它扯下来虽然会受伤,但是看着它们害怕洗衣粉蜷起来的样子,又有报复的快感。

收粮食用的是收割机,不会区分出来哪袋米是我种的。所以现在还惦记着拥有一片自己的菜地,吃到自己种的东西,感觉应该不错吧?

新收的米煮过后香软香软的,很糯很香,口感完全不一样,配上爸爸炒的菜就更加可口,可以吃两碗大米饭。爸爸之前是村里卖猪肉的,骗我说吃肥猪肉会变白,我从小到大就一直吃肥猪肉,以为白雪公主是吃肥猪肉长大的。秋天收获的红薯,在冬天大家围坐烤火时烤一下,飘出甜甜的焦香味,爸爸会问能不能给他吃一半。

这些小事,平时都想不起来,偶尔才蹦出来治愈我一下。其实父亲脾气不好,总是凶巴巴的。我有一次打翻了他的茶杯,盖子摔破了,他举手要打我,最后没打下来。初中以后进入叛逆期,我开始跟他顶嘴,高中住校,越来越不了解他,在家里的对话,十个手指就能数出来。

别人家的餐桌都是其乐融融,我家只聊菜咸了,菜淡了。后来跟他的交流就是拿生活费,他直接打款。问过一次他卖猪肉卖到什么时候,他说等我上完大学就不卖了,杀猪三四点就要起来,也挺辛苦的。

跟爸爸进行和解,可能是我一辈子的命题。我身上也有他的影子,会对身边亲密的人恶语相向,觉得他们不会离开我。

好像在家里很难用方言去表达感情,说不出肉麻的话,没法想象那个场景。方言里很少有表达细微情绪的词汇,只会说一些日常的事。想妈妈的时候就频繁打电话,问她在干嘛呀,还在打工吗,累不累呀。后来我说不出的话,会引导我的小侄子说,问他“你想奶奶吗?”他说想。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也挺想她的。

我小时候在村里是个“社牛”,河边洗衣服的阿姨都夸我有礼貌,会主动问好。其实我只是想让妈妈开心,才跟她们打招呼。妈妈大概觉得我已经是一个圆滑的“社会人”了吧,其实我在外面像个社恐,感觉只要不跟人打交道,就不会受到伤害,回村的时候又假装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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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村里的广场舞会做了回主持人》

今年中秋节回家,我们村邀请其他村的人来跳舞,村里找我主持广场舞节目。大叔大妈不会用电脑,我要现场给他们排节目单,有忘记下载音乐的,忘记拿U盘的,记不住歌名的,现场乱成一团。可能是生活枯燥平淡,才需要这样涂脂抹粉、打扮得很鲜艳,跳直白的情歌来表达内心情感。围观的人站满了广场,跳错的人就在舞台上笑,也有的面面相觑,整个舞台非常即兴。跳到晚上11点他们还要继续,全不顾第二天还要干农活了。

一个阿姨问我,是不是觉得他们挺可笑的。我其实蛮感动,看到了农民活力四射的另一面,他们很热爱生活。

我开始学着给自己每周放一天假,叫作快乐充电日,这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下雨了那就再睡一会儿,可以停下来围观一只小猫,或者吃垃圾食品。每天像陀螺一样旋转的我,得到了惬意和自由。平凡的一天本就是枯燥的,但是去逛菜市场就能让我快乐,不用带着任务和目的靠近里面的人,是一次生活的自由泳。卖菜阿姨多给我一把菇,就像平淡的生活加上了一点小星星。

周围的同事好多在计划买房买车买基金,我觉得自己想不了那么长远的事情,尽量不做计划,以免计划被打乱,只能想想下一顿吃什么。我不想贷款买房子,研究形势、房价很累的,有了房子就更不敢辞职了。别人有别人的想法,我有自己的想法。我的想法就是我还没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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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书之后获得了短暂解脱》:于是那天爽快地按时下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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