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也可以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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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录于合集 #新罗马 65个

有些人,不值得你为他们发声。

各位好,连着写了两天长稿子了,今天休息一天。

说两句我自己的近况。有的时候,大趋势果然跟个人境遇关系是不大的,虽然这两天一些城市陆续传来了管控措施放开的好消息,很多人都觉得越来越有盼头了。但我可能特别倒霉,由于楼里出了阳性,这些天一直被封在家里。而且挺邪门的是,每次快到按照规定快要解封的时候,总会查出新的阳性,于是五天五天又五天,我这所住的这栋楼,就这么一直被封了下来,截至目前,已经连着被封了十几天了。

泥人都有三分土性,前两天,有一次本来应该解封,结果却又得到“续封”通知的时候,我难得在通知群里挑了几句刺儿。我说社区用这样一共只有两行字的通知就把封期给续了,是不是太不合理了一点?而且也不告诉我们什么时候能解封。这是不合法的。按照法律规定,别说社区了,就算是居委会都没有权力盖章发这样的通知,因为居委会是居民自治组织,想要让我们配合继续封楼,至少应该拿区政府的红头文件才行……

万没想到,我刚说了两句,群里负责跟我们联络的社区网格员还没给我回应,有位邻居就先出来跟我抬杠:“呦,你说的这么头头是道,那你去闯关啊,去报警啊,报了警让我们都跟着一起沾光跟着你解封,在我们这些邻居面前说这些有什么用?”

我听了这话顿时就有点上头,我说这不是在跟通知我们的社区网格员讲理么?他们是我能接触的唯一可以反映诉求的对象。再者说了,我出头、我闯关,你跟着沾光?我凭什么要为你的胆怯买单?

然后我就跟这个邻居在群里吵了起来。这人挺会扣帽子的,吵到最后,她叠在我头上的帽子已经是“想煽动居民一起闯关闹事”了,要让警察把我抓起来,去吃牢饭。此外她还很卖好的教育大家:“社区也难”,我们要一起共负难关,不要像我一样挑刺儿,给社区添麻烦。

实话实说,期间群里是有一位姑娘帮我一起试图跟这人讲理,尝试说明合理维权的必要性,但大多数人(包括社区网格员在内),既没有支持她,也没有支持我,就那么默默看着。

然后我突然觉得很无力——本来是想说理,跟社区反映问题,结果最后怎么弄成了邻里吵架了。我就跟那姑娘私信说,算了吧,咱不跟她吵了。因为吵到最后无非就俩结果,要么我们真被这货举报了,“请去吃牢饭”。要么我们维权成功,封禁真开放了,她也跟着沾光。怎么想她都不吃亏,我们何必替她冒这个风险呢?又何必替那些沉默的大多数冒这个风险呢?

然后,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罗永浩的那个段子:

是的,如您所见,我在公众号上过写文章,经常会尝试讲一些常识,但说实话,我经常感到特别心累。因为无论线上还是线下,我真的经常会碰上这样的人——他们跟我一样是“民”,但看问题的角度似乎截然不同,相比平民百姓,他们总更愿意站在管理者那边去看问题,说我提的这些常识都是找茬、抬杠,是居心叵测。为什么就不能多体量一下社区、居委会已及更上层的上级部门一些,为什么就不肯跟领导一起共渡难关呢?

活了也有三十年了,这样的人,在线上、线下,学校、单位、社区,我都碰见过。而说实话,我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些人的心思。他们也是承担生活重压的普通人——就像我那位邻居,她可能上有老下有小,生活压力巨大,小区或楼一被封,她生活压力更大了,且日常的补给都要仰赖网格员、大白们给送上楼来,还要每天害怕会不会被拉到方舱去。这个时候,任何人都会本能想跟管理者搞好关系,以便让自己更安全一些。所以碰上像我这种在群里挑刺的人,拿我开刀,既向管理者亮明了自己的立场,可能也起到了自我说服的作用,可谓一举两得,那何乐而不为呢?

更何况,就像有熟识的邻居在我们争吵中悄悄私信劝我的:小西,少说两句吧,大不了大家一起这么耗着,你又不是最耗不起的那个。

是的,我自己一个单身汉住,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肯定不是最耗不起的那个,我何必来出这个头呢?

只是我总觉得,这样想的人多了,会让整个社群内部的氛围很压抑、也很诡异。更确切的讲,这会让邻居们都陷入一种彼此拆台的“囚徒困境”中——既然大家不能团结在一起向社区提一些合理要求,那大家必然会争相选择跟管理者们更“客气”更讨好的说话,以防止被穿小鞋。你看我所在的那个群,现在邻居们跟封我们的工作人员说话已经用这种语气了:“亲爱的工作人员,你们辛苦了!……”

不是说礼貌、客气不对,也不是否定封我们的工作人员们不辛苦。但我始终觉得,身为一个在家里被封了十几天的业主,这样说话总有点别扭、更有点甜得发腻——本来,我们愿意继续配合工作,这样等下去,已经是对工作人员最大的善意了。

但有什么办法呢?因为有那样的邻居存在。邻里之间讨好工作人员的“军备竞赛”已经形成了,大家都不愿意落于人后。

所以我突然觉得很累。无论于公于私,无论在社区的群里,还是在互联网上,对很多事情,我何必出来说话呢?我又不是最等不起、最忍不了的那个。况且,哪怕我真的那样说了,也会被那样的人拿来开刀祭旗,通过祭献我来邀宠,增加他们的安全感和好处。

所以,算了吧,不如收声,归去,安心关起门只管自己的事,这不好么?

像现在在那个邻里群里,我偶发状态也是这样:“@工作人员,请问我订的物资何时能送上来?多谢了。”

是的,在这个我曾经试图为大家发声,却被邻居抬杠、甚至构陷的群里,我现在也只关心自己的事情,我对工作人员也礼貌客气、也体谅他们辛苦——虽然我不会体谅到称他们为“亲爱的”,暗示他们给我送物资是什么天大的恩情,因为我觉得那样说话,已经客气到有点谄媚、胆怯了。

“知识分子最大的罪恶,是建造关押自己的思想监狱。”这是王小波先生在某篇杂文里的话。我觉得王小波先生有点过于苛责知识分子了,其实用沉默、用检举揭发、构陷同伴来打造关押自己的牢笼,这种习性何止知识分子才有呢?它可能是一种人的本性,一种与生俱来的恶德。只要有人群过群居生活的地方,就天然有人想这样干。而在一个群体,找到一种方法戒断这种恶德之前。那些为群体的发声、那些呼吁,都是徒劳无益,且牺牲巨大的。

而最让人寒心的是,这种牺牲,并不值得。

所以,碰上这样群体,请允许我收声、明智的保持沉默——毕竟,我的确不是最过不下去的那个。

全文完

本文2700字,请假条一篇,感谢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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