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必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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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二十年代，《京报副刊》主编孙伏园向当时的“名流学者”广征“青年必读书”书目，由于开书单这件事不仅可以藏针隐芒地透露思想倾向，还可以淡姿冷态地标榜处世态度，加上难却“应邀”，最终参与者广泛。加深“青年”“必读”“书”这三个要素天然的话题性，最终意外…也并不意外地引发了一场大论战。

2002年，鲁迅研究学着王世家辑录当年《京副》资料，将推荐“青年必读书”的答卷七十八份整理发表于《鲁迅研究月刊》上，共连载12期。这些书单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各类思潮泛涌，各家主义丛生，旧学与新学相抗，西学与国学并争的芜杂又充满生机的局面。

这里面有一些有趣的现象。（许多译著译名未统一，以下皆以今日通行译法为准。）

比起今天列“浅之又浅”艰深著作的这位，很多学者的确是诚恳地开出了普及性读物，威尔斯《世界史纲》，汤姆生《科学大纲》，房龙《人类简史》，以及我觉得在技术上不能算生物学普及性读物但对当时的人来说可能算思想性普及读物的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均被高频推荐。

杜威，罗素各于1919年，1920年来华访问讲学，从这些书单里可以窥得他们当年带来的热潮。推荐罗素者尚分化到多部著作里，杜威的《我们如何思维》从他学生胡适开始，总共被多达六七人列入书单。

国学书中，除了诗与史，在思想性著作上，巨硕彦们在诸子上有着多样化选择，不乏老庄墨，而小名流们则集中在儒学上，心学和理学两支成为重灾区，也成为新学倡导者攻击的主要目标。不准确地印象统计，王阳明可能是出现次数最多的人，《传习录》同时进入梁启超与汪精卫的推荐。

同时代被推荐次数较多的，首当孙文、吴稚晖，后进胡适、陈独秀、周作人等，鲁迅的《呐喊》也被多次纳入。书目的领域因人而侧重不同，例如胡适偏哲学，梁启超偏史学，周作人偏文学。（这是其中一位开书单者总结的）

第一位没给出任何书目的人是江绍原，他声称“你们所能征求到的，不过是一些‘海内外名流硕彦及中学大学教员’爱读书的书目而已”。此后，鲁迅，俞平伯等人也交了白卷。鲁迅在附注中发下“不看中国书”之议论，激起辩论高潮。

中国书虽有劝人入世的话，也多是僵尸的乐观；外国书即使是颓唐和厌世的，但却是活人的颓唐和厌世。

我以为要少——或者竟不——看中国书，多看外国书。

少看中国书，其结果不过不能作文而已。但现在的青年最要紧的是“行”，不是“言”。只要是活人，不能作文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鲁迅《青年必读书——应<京报副刊>的征求》

梁启超开的全是中国书，而且全是古书；潘家洵与他正好相反，没有一本中国书。林语堂对鲁迅极具针对性地提出了“十类中国书”，认为读完后才“可与谈得话”，“可谓受过自由的教育”，并且先来十部国学，再才上十部新学。

徐志摩开宗明义地写下“我却不愿意充前辈板著教书匠的脸沈着口音分付青年们说这部书应得读的那部书不应得念的”，中间又强调“要我充老前辈定下一大幅体面的书目单吩咐后辈去念, 我就怕年轻人回头骂我不该做成了筋斗叫他去栽”，最后不忘提醒“我喜欢柏拉图, 因为他从没有替我定过书目; 我恨美国的大学教授因为他们开口是参考闭口是书”，但其实……所有人中只有他洋洋洒洒写了又臭又长的自恋雄文卖弄。由于篇幅过长，他一个人占了12期连载的整整一期。

有不少人都为青年开出了爱情与性相关的书籍。除了《青年男女须知性欲之知识》这种看上去像是宣传小册子的东西，有一本《结婚的爱》多次出现，这是当时很风靡的一本经典著作，不是什么浪漫爱情小说，而是一本性教育读物。《唐顿庄园》中大小姐就是从这本书上学习最新避孕知识。

邵元仲认为开经史子集的只能算“文学/史学/国学”必读书，于是他列了一堆近代思想性著作，但也集中于社科类。只有一位列的著作里全是自然科学而且几乎没有具体书名，他给的是“近世几何，微积分，大代数，地质学，土壤学，气象学，物理学，无机化学，有机化学，达尔文的进化论”。

徐旭生列出的十部书里，1-6都是相同的三个字——几何学，7-10也是相同的三个字——论理学。他的理由是，“中国人的思想最苦混乱，不能寻因果的线索”，“中国人颇艰于抽象思想”，“中国人的学术苦于无系统”，这些都是几何学与论理学的长处。

七十八位中只有一位女性，秦黄胤女士，她一上来就狂骂有人开的书单是“奴气膨胀”。这位女士的似乎活在明末清初而非清末民国初，有点排满匡汉主义，看不上道家出世的不负责任，“余虽女子”，儒生的立心立命继绝学之志那是一点也不少。

更多书单，详见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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