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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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艾,你在表达时不要老是我我我,自我沉浸,这样显得ego非常大。你现在年轻还有点动物观赏性,老了只会横溢得让人讨厌。

艾:你对年轻有点儿势利。不过宏论上有道理,在审视他人时,这是很显而易见的参照,只是回望自己时,常常会忘形。以后我会尽量删除主语,少谈论自己的内心。

邓:你这只是形式上的去我化,文本可以自欺欺人,背后真正的意识与人格活动,是能够被感受到的。你要对自我进行他者化。

艾:像一个机器人?在它的物质结构所承载的“意识”中,作为“本人”的机器人与其他机器人没有本质的区别。

邓:人比机器人难。你永远没有办法把“自己”这个人和世界上其他人类放在一个完全均等的位置看待,你会自我辩护,会自我美化,或者相反,自我批评,自我厌恶。

艾:可是我在监视器里看到了我的身影,他在人群中普通地走着,陌生得就像其他人类一样,一点也不特殊。

邓:这就是他者化。但大多数时候,作为客体的你与作为主体的你是几乎完全利益相关的,很难剥离。

艾:作为主体的我只是“我”这个意识而已,作为客体的我是“艾”这个人的一切存在,自然存在和社会存在。心可以役形,形也可以役心吗?

邓:作为客体的你不只是你的身体,是你被他人所观察与看待的一切,自然也包括意识。你知道利益相关在什么地方吗?作为客体的你被爱时,被触摸时,被亲吻时,作为主体的你,会共享被爱,被触摸,被亲吻的喜悦。你们是利益共同体,100%相关的利益共同体。

艾:这就是为什么作为主体的我要下意识证明“我是对的”,要追求“我是值得爱的”,明明这些都是作为客体的我的属性,需要他者的投射来完成。如果我能把客体他者化,“我是对的”成为“艾是对的”后,便与“邓是对的”完全无差异,作为主体的我才能更抽离地看待对错,无自我意识负担地去寻找“什么是对的”。

邓:少一点向“我”的沉浸,才能做到更抽离。

一段时间后。

邓:艾,你是对的,虽然可能歪打正着了。

艾:嗯。我知道。

邓:我明白了,我我我不是沉浸,是逃离与躲避,因为他人比自己更不行。

艾:他人即地狱。

邓:对。你审视自己时,虽然会被主观性遮蔽与干扰,但自己意识里的所有信息都是对“我”公开的。他人的意识是黑箱,你甚至都无法真正确定,他们的意识真的与你的意识在生物上,在存在上是同质的吗?

艾:应该是,但很可疑。有些人像动物一样,至少行为上表现不出什么复杂的意识活动;有的人像固定的程序,输入-输出固定,很容易被建模预测;有些人抵达了你曾经到达过的心灵角落,ta说出那句话时,你就知道你们能互相懂得;还有一些人,你不仅看不透,也完全不知道ta们已经探索到了什么样的你无法理解的地方。

邓:你似乎把自己的意识放在了一个可以评判他者的特殊位置,一个高位。但你有没有想过,最大概率上你也只是他人眼里的可以预测的那种。

艾: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不想和他人联结,信息不对称,人格不透明,很累。我自己的意识之湖是非常清澈的,我在里面游荡得很干净。

邓:额,你知道吗,别人可以说你清澈,但你自己说自己清澈,是不是有失客观?

艾:只能我自己说。因为我的清澈只有沉浸其中的我才感受得到,他人看来可能漆黑一片,一点也不清澈。

邓:所有的他人也是对他们自己来说的“我”。你对其他的“我”来说也是他人的一员。

艾:艾是对我来说唯一的“我”,邓是对你来说唯一的“我”,他人则有无数个,珍惜自己对“我”这个意识的特殊性,放弃他者化、陌生化吧。你再找不到像自我意识这样安全,隐蔽的地方了。他人怎么看,管它呢,他人即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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