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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的人口高密度给疫情防控制造了难题。近 2000 万人如何防疫？生活何时能恢复正常？

2020 年 3 月 18 日纽约，洛克菲勒中心无人的滑冰场。

Photo: Victor J. Blue/Getty Images

3 月乍暖还寒，昔日熙熙攘攘的纽约城，只剩黄色的出租车整齐地停在路边，司机一天可能只拉到一个乘客。时报广场的霓虹灯还亮着，却少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街道空空荡荡。百老汇的音乐剧不得不停止演出，演员们也开启了开设网课的赚钱模式。晚间脱口秀也无法按原有的现场观众模式录制，许多主播开始了在家录制，主题只有一个：新冠疫情。

「大苹果」停摆。所有非必要服务人员都要居家，人们开始恐慌，除了囤食物，还在囤卫生纸。

而这一切转变的发生，不过三周时间。纽约州第一例确诊病例在 3 月 1 日，在两周的时间里，确诊超过 1000 人。第三周超过 1 万，第四周还没结束，已经超过 3.7 万例。

美东时间 3 月 26 日 17 时许，《纽约时报》根据自己的统计数据最先报道，美国新冠肺炎确诊人数超过 8.1 万人，超过中国和意大利，成为全球确诊人数最多的国家。过去 24 小时，美国日增确诊人数也多于以往，达到 1.3 万例。

由于人口流动快、密度高、检测率高，纽约州的疫情数据在美国境内最为严重。截至 3 月 26 日 18 时 30 分，纽约州确诊人数占到全美总确认人数的近一半，约 3.7 万人，而人口密度最高的纽约市又占到纽约州确诊人数的约三分之二，确诊人数超过 2 万人。

物资短缺的医院

「这就像世界末日。」纽约市皇后区埃尔姆赫斯特医院的一位急诊室医生说。在 3 月 24 日至 25 日的 24 小时中，13 人因新冠肺炎在这家医院去世。

当前，皇后区确诊的新冠肺炎病例占纽约市的逾 30%，超过任何其他行政区，也远超其在纽约市人口的份额。埃尔姆赫斯特医院是纽约市受疫情影响最严重的医院之一，也是美国医疗中心与医护人员所面临困境的一个缩影。

皇后区的医院相对较少，埃尔姆赫斯特是服务人口众多的三大医院之一。市中心的地理位置，让平时就很忙的这里，在疫情影响之下更是人满为患。医院共有 545 张床位，已开始将非新冠病人转移至其他医院，逐渐转为专治新冠肺炎的医院。

每天早上 6 时，就有人群在医院外面排队等待新冠检测，有些人一直待到下午 5 时，也没能检测上，只好回家。

急诊室医生史密斯 (Colleen Smith) 拍摄了在急诊室的现场片段。「所有这些的感觉就是：为时已晚、做得太少」。她在视频中说，由于每天去世人数增加，医院的停尸间已不够用，联邦紧急事务管理局 (FEMA) 调配来了有冷藏功能的卡车，用于储存尸体。

据《纽约时报》报道，这里的医务人员在 3 月初看到了新冠病毒的最初征兆。当时，美国和纽约市还没发出全面警报，医院里出现流感症状的患者显著增加。当时，得知测试结果花费的时间比现在长，但最终证实其中许多患者的确感染了冠状病毒。

随后的几周，急诊室开始挤满了人。史密斯说，平时急诊室一天会有约 200 人，现在大概 400 人甚至更多。候诊室中的每把椅子通常都被占用，病人进医院的速度比医院加床的速度还快。3 月 23 日开始的一周初，已经有 60 名新冠患者入院，上周有一位病人等了将近 60 个小时才等到床位，还有一位在等待床位时去世。

另一位医生莱恩 (Rikki Lane)，在埃尔姆赫斯特医院已工作了 20 多年，她将急诊室的场景与人满为患的停车场进行比较：医生必须将患者移入或移出现场，才能接触到其他被担架挡住的患者。同时，现在住院的病人比以前症状更加严重，因为当前的指导建议他们先尝试在家中自我康复。

短缺更严重的物资，是重症病人赖以生存的呼吸机，甚至是用于保护医生的口罩等个人防护用品。史密斯说，「我们一次次暴露在病毒面前，没有应该有的保护设备。」为避免浪费，她早上戴上 N95 口罩，一整天也不摘下来。「今天戴的口罩，也是我周五戴的那个。总是担心我们会用完 N95 口罩。」

「从总统到卫生和医院系统的负责人都说，一切都好。从我们的角度来看，一切都不好。我没获得我需要的支持，甚至没有照顾病人所需要的物资。这是美国，我们本应是第一世界国家。」

最近，另一家医院运来了一批五台呼吸机支援埃尔姆赫斯特医院，这是这一周内的第三次呼吸机补给。「我们现在新增这几台。除非有人死亡，否则我们一两天后又需要到处祈求呼吸机。」

医生会在确定患者已无法康复时给家属打电话。莱恩尝试联系一位 30 多岁病人的家属，后来发现，这位患者的母亲正在另一家医院同样接受新冠治疗，而且无法联系到她。

随着医护人员被感染的消息不断传出，推特上的#给我防护 (#givemePPE) 运动也愈演愈烈。一位在曼哈顿的西奈山卫生系统医院的工作人员在推特上发布照片，照片中护士们将垃圾袋改装为防护服。纽约最大的医疗系统之一——纽约长老会医院同样面临呼吸机短缺的问题，尝试经过改造，使用一台机器同时帮助多名患者。

埃尔姆赫斯特医院已在与州和联邦政府合作，反复扩建了医院内的部分空间，以容纳有症状的患者住院，同时也在医院外设立了帐篷来检测有轻微症状的病人。运营纽约市公立医院的卫生与医院公司负责人卡兹 (Mitchell Katz) 说，正在计划将埃尔姆赫斯特医院的许多地区改建为重症监护病房 (ICU)。

纽约市公立医院系统的声明称：「埃尔姆赫斯特在这场危机中处于中心地位，目前是我们公立医院体系最重要的医院。在这场危机中，前线工作人员正在超越对手，我们继续向这一关键设施提供物资和人员，以跟上危机的步伐。」

检测与管控并行

除了人口密度高，纽约州的病例增速如此之快，还与检测率高有关。纽约州是全美检测人数最多的州。

最新数据显示，截至 3 月 26 日上午，纽约州共进行了超过 12.2 万次的新冠病毒测试，占到全美所有检测数的 25%，是美国检测数量最多的州。

纽约州州长库默 (Andrew Cuomo) 指出，纽约州的人均检测率为每 160 人检测一次，高出韩国的每 170 人检测一次。

白宫新冠病毒疫情应对协调官伯克斯 (Deborah Birx)3 月 23 日在白宫记者会上表示，纽约州的新冠病毒「罹患率」接近千分之一，也就是每 1000 人就有一人感染新冠病毒，这一比例与意大利相当；纽约市则是每 650 人就有一人感染新冠病毒，比率已超意大利。

同其他州一样，纽约州政府也是在抗疫最前沿，采取了比联邦政府更为果断的行动。面临严峻的疫情，库默的表现也脱颖而出。他每天上午的记者会，全面讲出当前的现状和困境，数据事实与人文关怀兼具，成为纽约州甚至周边地区每日必看的内容。

自疫情暴发以来，包括库默在内的几个疫情严重州的州长，都在指责联邦政府不作为，从最初的检测能力不足，要求下放检测权给私人实验室，到医疗物资短缺，要求联邦政府给予援助。纽约市长白思豪 (Bill de Blasio) 还指责总统特朗普，作为纽约人而不为自己的家乡提供帮助。

纽约州是最先宣布进入紧急状态的几个州之一，当时是 3 月 7 日，纽约州的确诊人数为 76 人。在疫情应对过程中，纽约州管控措施不断加码，从要求 50% 人员在家办公，加码至 75%，最终到 100% 所有非必要服务的员工待在家中。在解释为何下令关闭纽约州饭店、酒店决定时，库默说，这已经到了无法衡量该决定的金钱影响的时候了，「我想的是我能救多少人」。

随着检测人数增加，对疫情的预估也在不断发生变化。3 月 24 日，库默再次强调了医疗资源挤兑的严峻前景，并呼吁美国联邦政府对纽约州给予紧急支援。

库默称，纽约州的疫情高峰可能在两至三周后出现，早于先前预期，因此会对该州的医疗系统施加更大压力。预计届时纽约州将需要 14 万张床位来收治新冠病患，高于此前预估的 11 万张，但目前纽约州的床位数量仅为 5.3 万。同日，白宫建议所有途经或离开纽约市的人士都自我隔离 14 天。

3 月 25 日，库默表示，由于纽约州实施了严格的社交限制，新冠病毒的传播速度可能已经开始放缓，但仍存在遏制疫情的艰巨挑战。例如，曾是纽约州患者最大集群的威彻斯特县，感染率有所下降。库默称，在关闭学校、停止了聚会，并进行测试后，大大减慢了病例的指数级增长速度。

他还举例，3 月 22 日时，纽约州的疫情预测显示，因新冠而入院的患者可能每两天就会翻一番。但 3 月 24 日时，新的预测显示，住院率翻倍的天数已延长至 4.7 天，「这情况几乎好到难以置信。」

但这种谨慎乐观并未持续太久。第二天的数据显示，疫情依然不容乐观。3 月 26 日上午，库默公布纽约州确诊人数为 37258 人，比前一天增加 6400 人，其中，超过 2.1 万人来自纽约市，占比超一半。过去 24 小时，纽约州新增死亡人数达 100 人，纽约州的死亡人数共计 385 人。

其中，住院人数达 5327 人，比前一天增加 45%；其中 1290 人在 ICU，比前一天的 888 人增加了 40%，是增长最为显著的一天。

库默说，死亡人数增加的一个因素是老年和虚弱的病人死于呼吸衰竭之前，需使用呼吸机 20 天甚至更长，「依靠呼吸机的时间越长，出现坏结果的可能性就越大。」不过，他强调，不要以单日数据来判定疫情走向，至少连续看三到四天的时间。

扩床位建方舱 招募医护人员

在检测能力逐步跟上后，医疗设备的短缺迫在眉睫。3 月 20 日，库默在记者会上表示，目前最需要的是呼吸机，正在各处购买或搜集现有呼吸机。「呼吸机对于这场战争，就如同导弹对于『二战』一样。」

州政府预计，在疫情达到高峰时，他们将需要 3 万台呼吸机，当前有 4000 台。联邦政府另外运送了 4000 台，州政府已采购了 7000 台来扩充库存。

此外，他提出，愿意溢价购买口罩、防护服、手套等个人保护设备。如果有工厂有能力制作这些医护用品，将提供起始资金。

美国卫生部医务总监亚当斯 (Jerome Adams) 已警示，美国医疗机构过载的情况可能「演变成意大利的样子」，而意大利的医院已经无法为所有新冠病患提供呼吸器，医生必须选择哪些人可以使用、哪些人无法使用攸关患者性命的这些设备。

随着确诊病人的增加，医院的床位也越来越紧张。库默在 3 月 18 日表示，纽约州目前大约有医院病床 5.3 万张，3000 张 ICU 病床。如要应对病例数的大幅增长，该州需要在 45 天内增加 11 万张病床，同时将 ICU 病床增加到 1.8 万至 3.7 万张。他还要求州内医院必须扩充 50% 到 100% 的病床容量。

尽管努力尝试增加床位，但纽约州的医院已经接近新建更多床位和空间的极限。据《纽约时报》获得的 FEMA 的一份简报，纽约市所有 1800 多张重症监护病床预计将在 3 月 27 日装满，因为患者可能会停留数周，从而限制新确诊患者的使用。

当前，联邦政府已派出陆军工程兵团，计划在 4 月 9 日前，将纽约市曼哈顿中城的贾维茨会展中心改建成四家拥有 250 个床位的医院。

美军陆军参谋长麦康维尔 (James McConville) 表示，陆军将给纽约州运送野战医院，3 月 30 日起可开始救治非新冠病人，可供给床位数达 284 张。在前述 FEMA 简报中，联邦官员还在讨论将酒店和室内运动场，改建为临时医疗中心。

特朗普也在 3 月 26 日的白宫记者会上表示，装有 1000 个床位的医疗舰「舒适」号将于 3 月 28 日从弗吉尼亚州诺福克市离开，于 3 月 30 日抵达纽约港。

医务人员也处于短缺状态。目前，纽约州发出请求退休的医务人员志愿加入抗疫救治活动，目前响应人数已达 4 万人，包括 2200 多名医生、1.6 万多名护士。

包括布朗克斯地区雅各比医学中心在内的多家医院的工人表示，已要求诸如妇产科和放射科医生等在急诊室工作。此外，纽约一些大学还致信高年级医学院学生，如果他们愿意加入救治，可以提前几个月毕业。

「大苹果」休眠

纽约市是美国人口最稠密的城市，超过 850 万人口，每天有数百万人乘坐公共交通。这也为疫情控制，制造了天然的难题。3 月 22 日夜间，纽约州开始实施「居家令」，繁华的纽约城陷入停摆。

伯克斯在 3 月 24 日表示，任何在过去几天途径纽约市的人，都应自我隔离 14 天。纽约及周边的大都会地区的新增病例，占美国新增病例的 60% 左右。而且纽约市附近的长岛地区已经出现新的感染「热点」，这说明离开纽约市的人可能在扩散病毒传播。

在纽约州所有的确诊病例中，来自纽约市的确诊病例占到近三分之二。纽约市长白思豪、纽约市健康与心理卫生局以及纽约市医院已宣布，在 10 个急症治疗医院、7 个市社区健康中心和 4 个「免下车」测试点扩展检测能力。

声明称，检测只能通过预约完成，相信扩展能力后，可以帮到那些不断在急诊部门外寻求测试的人们，确保所有中度到重度症状的纽约人都有渠道进行检测。

纽约市防疫当局还呼吁，症状较轻、年纪不超过 50 岁且没有潜在健康问题的人，应该继续待在家中进行社交隔离，若症状在 3–4 日内未减轻，再咨询医疗人员。

如州长库默一样，白思豪也非常公开地向联邦政府索要资源。3 月 19 日，白思豪表示，如果联邦政府不提供帮助，纽约市将在 4 月前短缺 300 万个 N95 口罩和 5000 万个外科口罩。「其他城市也将面临死亡的考验，医院已无法负荷数量过多的病人，防护设备日益短缺。」

3 月 25 日，纽约市政府宣布，该市感染新冠的无家可归者人数单日增加了 9 人，累计达到 39 人，且首次出现了一名无家可归的死亡病例。这些感染者都收容在纽约市国土安全部运营的庇护所系统内，该部有 450 个庇护所，为 5.8 万名流浪者提供服务。这些庇护所内设立了 500 个隔离点，以防备新冠疫情在流浪者群体中蔓延。

白思豪还宣布，为遏制疫情在监狱蔓延，纽约市将立即释放 300 名囚犯。有资格出狱的囚犯都是年长的、被判犯有轻罪或非暴力重罪的犯人，他们剩余的刑期应当小于一年，且至少有五项身体疾病。被判犯有家庭暴力或者性犯罪的犯人则不能获释。

此外，纽约市的公立学校会在 4 月 20 日时尝试重新开学。但白思豪悲观预计，也可能今夏前「整个学年」都难以开学。目前，纽约市超 1700 所公立学校已经停学，这些学校为大约 110 万名受影响的学生启动了远程教学项目。但大约有 30 万学生仍没有能力参与远程学习，纽约市正努力为这些学生提供能够连接 WiFi 的电脑或平板电脑。

特朗普近日多次表示，希望美国经济在 4 月 12 日的复活节之前重新「开放」。白思豪 3 月 24 日对此表示，想让纽约市在 4 月时恢复日常运营「完全不可想象」，纽约市与新冠病毒的战役可能长达数月。

「我们预计 4 月会比 3 月更艰难，而 5 月仍会更加艰难。」白思豪在推特上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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