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年4位诺奖级经济学家自杀，这世界的经济就糟到这份上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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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2020年的黑天鹅实在是太多了。一周前，一位天才经济学家的辞世，似乎又为这一年，平添了悲哀的色彩。而在过去短短一年多时间内，4位顶尖经济学家的辞世，更是叫人慨叹，经济学领域到底发生了什么？作为人类最为理性的一个群体，他们为何会选择以自杀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也许有些谜团，我们永远无法知晓了。而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经济就糟到这份上了吗？

Emmanuel Farhi

7月23日，年仅41岁的哈佛大学经济学教授，曾经的法国“高考状元”Emmanuel Farhi（埃马纽埃尔·法希）意外身亡。就在不到一个月前的7月6日，另一位年仅49岁的威斯康辛大学经济学教授William Sandholm（威廉·H·桑德霍尔姆，同事、朋友、亲人一般称他为Bill）亦自杀身亡。

经济学领域的知名新闻记者David Warsh表示，仅仅在过去一年多时间里，就有4位顶级的经济学家因为“自杀”而辞世。不过，或许是出于对死者的尊重，除了Bill（比尔）据称是因为抑郁症而选择了自杀外，外媒关于其他3位顶尖学者辞世的理由并没有过多报道。

另外两位辞世的经济学家分别是77岁的哈佛大学经济学教授Martin Weitzman（马丁·魏茨曼），他于2019年8月27日身亡；58岁的普林斯顿大学经济学教授Alan Bennett Krueger（艾伦·贝内特·克鲁格），他于2019年3月16日逝世。

这四位经济学家都是经济学领域的顶尖学者，都在美国的一流大学拥有教职。复旦大学经济学副教授兰小欢评价称，四人中有三人是诺贝尔经济学奖级别的。

长江商学院教授许成钢（注：他曾于1991年在哈佛大学获得经济学博士学位）曾经撰写过长文追忆魏茨曼。他在文中如此评价魏茨曼：

他的学术贡献非常深刻，非常广泛。学术界公认环境经济学里影响最大的学者是魏茨曼。毫不夸张地说，魏茨曼是公认的奠定了环境经济学的理论基础的人。因为在魏茨曼进入环境经济学之前，这个领域里基本没有经济学的理论。前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学家尼古拉斯·斯特恩曾经多次表示，相信魏茨曼一定会获得诺奖。

 2018年，美国经济学家诺德豪斯获诺贝尔经济学奖。在环境经济学领域，魏茨曼和诺德豪斯既是合作的关系，也是辩论的关系。诺德豪斯自己披露，在得知自己独自因环境经济学获诺奖时，大吃一惊说，“为什么是我自己？”

克鲁格则曾经为两届总统府工作过，被学界评价为“过去三十年中最重要的劳动经济学家和全面经验经济学家之一”，是为数不多的“真正改变了经济学形态并将其转变为一门更严肃的科学”的研究人员之一。奥巴马曾经称赞克鲁格是“比屏幕上的数字或页面上的图表更深刻的人”。

刚刚辞世不久的法希则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少年天才。如今天妒英才，更是令学界一片惋惜。从他离世至今的一周以来，在推特和微博上，有很多经济学领域的学人或者学子，还他曾经的同事、朋友，都在哀悼他的离去。

16岁时，法希就在法国的全国物理竞赛中获胜。在进入法国最著名的工程学校的考试中，他也获得了最高分。学界评价称，法希是宏观经济学界的超级新星、最厉害的天才。2014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曾评出25位45岁以下最具前途的经济学家，法希位列第11位。

威廉·H·桑德霍尔姆一般被同事、朋友称为Bill（比尔）。比尔的主要研究领域是进化博弈论。他的同事们认为他的著作《人口游戏与进化动力学》是该领域的圣经。比尔从对潜在游戏的概念的扩展到具有连续玩家但有限策略集的环境，以及对进化实施思想的介绍，对博弈论做出了许多重要贡献。他获得了当之无愧的荣誉，成为进化博弈论的权威。他的书《人口游戏和进化动力学》在2011年出版已成为人口游戏的标准参考书。

让我们一一回顾下四位经济学家的生平，以作悼念。

一、法希：孤傲的法国天才，他的离去让世界失去了一位充满希望的思想家

法希今年刚刚41岁，他于1978年9月8日出生在法国，并在巴黎长大。法希的父亲也是一名经济学家，有着埃及和犹太人的双重血统。他的主要研究领域为宏观经济学和金融学。

虽然16岁的时候，法希获得了物理竞赛的奖项，但他后来还是在巴黎高等师范学校攻读数学和经济学。2006年，法希在麻省理工学院（MIT）完成学业并获得博士学位。随后，法希进入哈佛大学任教，为了留住法希，四年后哈佛大学就任命他为教授。那一年，他刚满31岁。

在今年6月最新发布的一份以论文为依据的世界经济学家排名榜上，法希位列全球第11位。2009年，法希获得Bernáce40岁以下欧洲青年经济学家奖（该奖项以西班牙早期宏观经济学家GermánBernácer的名字命名）；2013年，Cercle deséconomistes授予他该年度最佳年轻经济学家奖；同年，他还获得了法兰西银行和图卢兹经济学院货币经济学和金融学奖。

法希（上排左二）

印度经济学家Ajit Ranade为法希撰写了悼念文章。他表示，这位杰出的经济学家实在是离开得太快，以至于“这个世界失去了一位充满希望的思想家”。

一位曾经听过法希讲座的中国网友表示，法希人特别高，“印象最深的就是他边讲还不时把脚放在凳子上，应该属于孤傲的法国天才”。

哈佛大学的讣闻称，法希曾担任过法国总理的顾问，是一位杰出、多产的学者。但他不仅仅是一名天才，更是一个真诚、善良的人。他是许多同事的挚友，也对学生怀抱着慷慨和关怀。

以下为《经济学人》关于法希的讣闻（有删节）：

法希在很多领域都表现出了很大的潜力。在考虑过从事数学方面的工作后，他选择了经济学，并在那里发展壮大。哈佛大学的同事泽维尔·加贝克斯说：”他是他那一代最伟大的经济头脑之一”。

法希的研究兴趣异常广泛，涵盖竞争、国际宏观经济、税收和生产力。他的兴趣是帮助政策制定者了解世界的动机。法希与加贝克斯一起考虑了当人们不像经济学家通常假设的那样理性时，应该如何设计税收。碳税被认为是迫使消费者承担其选择的环境成本的一种方式。但如果人们在选购汽车时并没有考虑到未来的燃料消耗，那么这样的税种可能不会奏效，而限制排放的规则会更好。在与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大卫-巴卡伊的研究中，他研究了生产率增长的来源，并表明忽略企业层面的差异会掩盖整体情况。

法希最常被引用的工作是2008年与麻省理工学院的里卡多·卡瓦耶罗和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皮埃尔·奥利维尔·古林查斯共同撰写的关于安全资产的论文。他们认为，近几十年来，全球对安全资产的需求已经超过了供应。美国的经济和政治实力使其有能力为这种储蓄过剩提供服务。因此，它的经常账户赤字膨胀了，它的资产在全球投资组合中占据了更大的份额。

法希认为美国作为世界银行家的角色是不可持续的。如果美国生产的安全资产太少，那么在利率无法完全调整的情况下，全球总需求将持续低迷。但如果它试图跟上投资者对安全的需求，它的偿债能力可能有一天会受到质疑。他在2019年对里士满联储的讲话中指出，美国在全球经济中的份额在不断缩小，并担心其角色正变得不堪重负。一个解决方案是其他安全资产的发行者，如欧盟或中国的出现。

尽管在与哈佛大学的马泰奥·马焦里合作的论文中，法希警告说，过渡可能是混乱的。目前，怀疑美国政府债券安全性的投资者几乎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存放他们的现金。但随着替代品的出现，国债将更容易受到自我实现危机的影响。

法希表示，美元的主导地位将受到挑战，不过 “你必须从长计议，考虑未来几十年，而不是未来五年”。悲剧的是，他没有活到足够长的时间来检验这个预测。

二、克鲁格：一位数据至上的疯狂科学家，为两届总统府服务过

2019年克鲁格自杀身亡时，享年58岁。在他杰出但过于短暂的职业生涯中，克鲁格的研究揭示了美国面临的许多最重要的政策问题，他在为两届总统政府工作时很好地利用了这些知识。

克鲁格是一名受过培训的劳动经济学家，他是新一轮经济学家浪潮的一员，他们将该领域推向了一种更注重实证的思维模式，强调数据而非理论。他将这一方法广泛地应用于教育、医疗、劳动力市场和恐怖主义，甚至包括更轻松的话题，比如音乐会门票价格的上涨。他是世界上50位排名最高的经济学家之一。

哈佛大学经济学家、经常合作的劳伦斯·卡茨（Lawrence Katz）说：“克鲁格无疑是过去三十年中最重要的劳动经济学家和全面经验经济学家之一。”。他说，克鲁格是为数不多的“真正改变了经济学形态并将其转变为一门更严肃的科学”的研究人员之一。

奥巴马称赞克鲁格是“比屏幕上的数字或页面上的图表更深刻的人”。

克鲁格最出名的可能是他在90年代初与卡茨和另一位经济学家大卫·卡德合作研究最低工资的影响。当时的标准经济思想认为，提高最低工资将减少低工资工人的就业。然而他们没有发现提高最低工资对就业的影响，尽管它仍然存在争议。

注：他与大卫·卡德合著的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研究是1994年发表的一篇评估新泽西州最低工资提高结果的论文。传统上，经济学家认为最低工资会造成很大程度的失业——这是基于教科书上的供求模型，即对某事物的价格设定下限会导致短缺。然而，卡德和克鲁格暂停了对这一理论的判断，只是将新泽西州商店的就业变化与宾夕法尼亚州附近商店的就业变化进行了比较，后者没有提高最低工资标准。卡德和克鲁格的研究结果震惊了经济学界——至少在短期内，更高的最低工资对就业没有影响。

艾伦·贝内特·克鲁格出生于1960年9月17日，在新泽西州利文斯顿长大，距离他职业生涯归宿的大学不到50英里。他的父亲诺曼是一名会计；他的母亲罗达教一年级。

克鲁格曾就读于康奈尔大学，他原本打算毕业后做一名律师。但在分析本科生研究论文的数据时，他发现自己喜欢实证研究。1983年从康奈尔大学毕业后，他进入了哈佛大学攻读经济学，并于1987年获得博士学位。

1992，普林斯顿大学，克鲁格（右一）和同事

之后，克鲁格踏上了经济学进阶道路。他于1987年来到普林斯顿大学，当时经济学界正在经历一场经验革命。他很快就做出了自己的贡献，帮助在那里建立了一个调查研究中心，而当时很少有经济学家进行自己的调查。他率先使用所谓的自然实验来研究政府政策的效果。

“这是一种既有趣又可信的能力，这是他伟大的天赋，”劳伦斯·H·萨默斯说。萨默斯曾在哈佛大学教克鲁格，后来在奥巴马政府工作。“这也是为什么有几代人做自然实验的部分原因。”

普林斯顿大学的同事回忆说，克鲁格先生有着近乎无限的好奇心。克鲁格也没有把自己局限于学院。他曾在比尔·克林顿（Bill Clinton）总统任内担任劳工部首席经济学家，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任财政部助理部长，后来在奥巴马政府担任经济顾问委员会（Council of Economic advisors）主席。

在很多方面，克鲁格的工作定义了一个现代经济学家应该是什么样子。他不遗余力地专注于实际的、紧迫的问题。他一直关心改善穷人和工人的生活，但他拒绝天真地认为旨在帮助这些人的计划总是有预期效果的。他总是知道相关的经济理论，但从不让自己受其束缚。这种兼收并蓄、谦逊、人性化但务实的方法为整整一代年轻经济学家定下了基调。

三、魏茨曼：影响了巴黎气候协议的经济学家

魏茨曼的经济研究范围十分广泛，主题包括环境和自然资源经济学、绿色会计、生物多样性经济学、环境调节经济学、气候变化经济学、贴现、比较经济系统、利润共享经济学、经济计划和宏观微观基础理论。而他突出的成绩则是在气候变化和灾难经济学。

只要与经济学研究有关的东西，都让魏茨曼痴迷。据他的学生介绍，在转型成为环境经济学家的过程中，魏茨曼为了开辟荒岛之家，运输马粪亲手建造荒岛园林，甚至被镇上的人陷害说他偷盗马粪，还把他告上了法庭。魏茨曼的学术贡献非常深刻，非常广泛。学术界公认环境经济学里影响最大的学者是魏茨曼。毫不夸张地说，魏茨曼是公认的奠定了环境经济学的理论基础的人。

尤其是魏茨曼在环境经济学的成就，还有他早年所从事的灾难经济学研究。事实上，魏茨曼的许多研究都集中在气候变化上。传统的气候变化成本效益分析着眼于减少全球变暖的成本（减少温室气体排放的成本）与收益（潜在地阻止或减缓气候变化）之间的关系。但是，在大多数分析中，并未考虑到由剧烈的气候变化引起的损害。魏茨曼在成本效益分析中增加了戏剧性的气候变化，以表明必须立即采取措施应对气候变化。而且，早在上世纪90年代，魏茨曼就研究了如何准备应对可能的、未知的大灾难。

长期气候作家和《泰晤士报》撰稿人贾斯汀•吉利斯（Justin Gillis）评价他说：“在我看来，他是世界上最重要的环境经济学家。”

在魏茨曼进入环境经济学之前，他曾经是比较经济学领域里最著名的学者之一。尤其是他的理论工作和关于苏联制度的研究。他最有影响力的论文是1974年发表的“价格与数量”（ Prices vs. Quantities）。这是经济学里经典的基本理论，影响远超出比较经济学领域。

毫不夸张地说，在经济学领域魏茨曼就是个全能性天才。据了解，他生前与研究合作伙伴Gernot Wagner共同撰写了三本书，分别为《共享经济：克服滞胀》、《气候冲击》和《股票经济：克服滞胀》中。

2006年，前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学家尼古拉斯·斯特恩（我过去在伦敦经济学院的同事）发布了针对全球环境问题的《斯特恩报告》（Stern Review），受到全球政界的高度关注。之后的巴黎气候协议等等，背后都是受他研究报告的影响。

在许成钢的悼念长文，他评价称，作为学者，魏茨曼是学术界公认的最杰出的天才。魏茨曼的研究具有高度的创造性，他从来不做常规性的工作，不做和别人相似的工作，不做大众性的工作。他永远在挑战学术界最前沿的问题，挑战已经建立的见解，挑战人们不能认识的问题，永远站在创造性工作的最前沿。

魏茨曼1985年在MIT

但是魏茨曼在学术界之外又非常低调，而且性格孤僻。这种孤僻与他悲惨的童年经历不无关系。魏茨曼于1942年4月1日在曼哈顿下东城出生，他的母亲在他1岁之前就去世了；他的父亲在二战结束兵役回国后，因为无法照顾孩子，他被安置在孤儿院。他的养父母萨缪尔和范妮（Katzelnick）魏茨曼是小学教师，他们给他起名叫马丁·劳伦斯·魏茨曼。

在纽约莱维敦完成高中学业后，他就读于宾夕法尼亚州斯沃斯莫尔学院，主修数学和物理，1963年毕业。之后他在斯坦福大学获得统计学和运筹学硕士学位，然后进入麻省理工学院于1967年获得经济学博士学位。

也是自1967年起魏茨曼开始了他的教学生涯。起初魏茨曼是在耶鲁大学任教，之后又任教于麻省理工学院，最终在1989年加入哈佛大学经济学系，在那里任教直至2019年去世，享年77岁。

四、比尔：被抑郁症折磨而死的他，却有一双明亮又带着笑意的眼睛

2020年7月6日，威廉·H·桑德霍尔姆在与抑郁症进行了长期斗争之后，选择结束他的生命。

虽然因为抑郁症自杀，但在上过他的课的回忆中，他却是微笑的，“永远记得他明亮又带着笑意的眼睛”。

比尔出生于纽约布鲁克林，就读于曼海西特高中，在那里他遇到了未来的妻子Leah（利亚），并于1999年6月12日结婚。

高中毕业后，比尔进入了达特茅斯大学，于1992年毕业获得了经济学博士学位。之后他继续在西北大学凯洛格商学院进修，并于1998年获得博士学位。1998年，Bill加入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的经济学系，在威斯康星大学度过了整个22年的学术生涯，并担任理查德·斯托克韦尔学院（Richard E. Stockwell）经济学教授。

除了前文所述的在进化博弈论方面的成就外。比尔还是八种期刊的副编辑或顾问编辑，并且是博弈论协会理事会的成员。他的工作经常得到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和其他拨款的支持，并且由于他对博弈论和进化博弈论的贡献而受到认可，因此获得了许多奖项和荣誉。

在工作上，比尔因其出色的研究、善良、平易近人和对年轻学者的支持而闻名于整个行业。人际关系中，他热情、温柔的处世态度和对他人无微不至的关怀，让人印象深刻。

生活中比尔十分爱他的家人。他喜欢与女儿莉莉一起做喜欢的事情，包括远足、溜旱冰、越野滑雪、打牌和听爵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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