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人称”的分析可以揭示什么 | 网上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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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在ZOOM和微信群同时上的评论课,我接着讲“评论的语言分析”。第一个环节,讲到评论中人称代词的使用及其不同的效果。这是一个微观的、可能不引人注意的因素,但它在评论中普遍存在。

这堂课的收获,不仅体现在同学们在课程微信群中精彩的即时发言,更体现在我今天一早在电子邮箱中看到——实际上是昨天深夜一位同学传来的三千多字的作业——“雷斯林文章中的人称效果分析”。

这篇作品集中于分析一篇文章中复杂、细微的人称效果,敏锐地把握到了在一个敏感的争议性话题的写作中作者运用不同人称的微妙用意;揭示出在人称这样一个微观的语言因素的选择中,作者与不同受众的关系,以及人称选择助力说服的微妙动机。

我由此再次感到,研究生的评论课,其效果可能就在于老师提供一种分析的示范或者研究的启迪。我想在这篇教学日志的结尾,分享这篇同学作业,就像我早上征得同学的同意之后分享到课程的微信群中一样。因为我有一种惊喜和珍惜之感。

“新闻评论的语言分析”用了两次课才讲完。这一讲的作用,主要是引导同学从特定语言因素观察和分析评论的效果,并在这个过程中介绍(批判性)话语分析方法,以及介绍相关的研究案例。

也就是说,对评论案例作品中那些微观的语言因素分析,是这门课接近新闻“实务”的内容;而介绍从语言学角度研究评论作品的相关论文,则是这门课接近“研究”的内容。这也就是我们的“新闻评论研究”这一门研究生的评论课,作为一门基于实务的研究生课程,在“语言分析”这一讲中要实现的平衡。

对评论中人称使用的效果分析,就像是对评论中转折连词的分析一样,都是从微观的语言因素着眼,考察影响评论的社会性因素,比如在社会变化中的评论的主体(尤其是机构主体)与受众关系的调整。以及作者在写作中的不同心态,对传播语境的默认。

这看似是一个很小的入口,实际上,语言学方面的研究有成熟的范式。实际上,影响当代世界语言学基本范式的系统功能语言学(或言“系统功能语法”),就是从人的社会关系的角度来揭示语言现象和语言的内在规律的。而你、我、他,你们、我们、他们,以及不使用人称代词(而使机构名称和职务)的现象,反映的正是不同时代,不同语境中人的社会关系。它们在不同的社会背景和不同语境中,各自有着不同的内涵、外延和不同的使用效果。

比如,第一人称复数“我们”,看似简单,但下面这两篇论文就专门考察了“我们”在几十年的较长周期和10年间的较短周期的使用情况。

在汉语中,“我们”的外延其实是不同的:

像2004年6月18日《新京报》社论《我们为什么反对“禁乞”》和2020年4月1日《环球时报》社评《美国只要专注抗疫,就能避免最坏情况》中提及的“我们”,都是“我+我”的简单外延,表达的是一个边界清晰的媒体的立场。

这样的使用方法,在更长的周期观察,其实并未从来如此。因为这至少显示了一家媒体以社论的形式独立承担一种言论责任的姿态。这在全国许多地方报纸每天出报都要向《人民日报》“对表”的年代里(我在上世纪80年代刚进报社工作时亲眼在夜班总编室见过),是不可能出现的。如今也并不普遍。

而这种“我们”的使用给我最深印象的一篇,是获得1927年美国普利策新闻奖社论奖的一篇。它几乎全篇充满“我们”,表示了一家报纸对一个死刑判决不同见解的坚定立场,令人动容。

刚刚获得今年普利策社论奖的系列社论中的一篇,也有同样的表述:

而另外一种“我们”的外延,就很不相同了:不仅把“你”加进来了,而且可能把“他们”也加进来了。

 这样的“我们”所要实现的效果,就是向读者暗示我们共同拥有某些观点或信念。潜在地消除可能的质疑。它差不多就是北京人口语中的“咱们”——显得近乎。

“我们”这个词语在实际语用中大可玩味。第一人称复数本身就暗示了一种人群的关系。它的两种大小不同的外延,我猜测一定是实际语用中策略性地产生的。

一个较近的案例是《今日美国》在新冠病毒疫情期间发表的一篇文章,对新冠疫情期间一些美国人我行我素的自私行为进行了道德心理学的分析。值得注意的是文章在标题中使用了第一人称复数,并在第一段使用了第一人称单数。

这可能与这个话题的批评性有关。这些人称的使用,是降低读者不愉快感的语言手段。

我讲到这个案例时,介绍了一本研究文集中的两篇论文。其中一篇如下——

我读这篇论文,感到它是典型的语言学论文。因为:虽然它是“以《中国日报》社论为例”,但它并不研究《中国日报》社论在新闻传播语境中的发展变化;相反,它把《中国日报》社论当作一个任意选择的、典型的、静态的语言材料标本,用系统功能语言学的分析方法,来揭示语言中普遍存在的“人际功能”和社论语言中普遍存在的权力关系。

此外,这类语言学论文之所以倾向于研究社论,是因为社论作为一种权威性的语篇,典型地体现了系统功能语言学及批判性话语分析所揭示的权力关系。

与此相较,我在前面列举的《我国政治话语体裁中人际意义的变迁——基于《人民日报》元旦社论的个案研究》虽然也是语言学领域的论文,却更接近新闻传播研究的问题。

这是为啥呢?——我抛给同学们一个问题。

很快,我就在微信群中看到了同学们的回答:

贤成:

因为第二篇论文侧重于研究传播这个过程,探讨传播中意义的编码和解码,而不仅仅是语言本身的功能

小雪:

《人民日报社论的意义变迁》这篇是在历年文本分析的基础上,分析语言的动态变化,这个变化便是在传播的过程中发生的。相对于分析单篇社论,这篇《意义变迁》在分析为什么变化的时候,便可以分析传播背后层层的影响因素。

雪莹:

因为前面那篇文章研究的是“变迁”这一过程吗?传播因素会影响到政治话语体裁中人际意义变迁的结果。而这一篇论文只是把社论作为静态的研究文本,不牵涉动态的传播

丁振球:

根据老师PPT上放的段落,“人民日报”那篇重点研究人称代词的变化:从“各级领导同志”到“我们”所体现的权力关系的动态变化,这个变化与媒体报道方针的变化有关;《中国日报》那篇重点在于阐明语篇对权力的建构的静态规律

雯涓:

前述以《人民日报》为例的那篇论文更侧重从对《人民日报》的长期研究中找到话语体裁中人际意义的变迁,这个研究所依据的历年《人民日报》的内容与新闻传播脱不开关系。

而以《中国日报》社论为例的论文更像是从社论文本中寻找支撑依据,换个文本内容可能也会起到相似的作用。

贤成同学还补充说:

我本科是语言专业的,感觉同样研究新闻媒体,语言学和传播学的论文气质就很不一样。语言学更注重研究方法和研究设计,看起来比较规整,不会做太多延伸;传播学更加注重问题本身,对问题讨论扩展的比较多。

————

嗯,我们新闻系的研究生来自不同的本科专业,跨专业的知识结构可能形成了他们不同的视野。贤成同学的话其实暗合了我在这里提出这个问题的用意:这是一个涉及研究选题的问题:针对同一个对象(语言现象),不同学科有着不同的侧重点和延展方向。我们新闻学科的同学们应当从其他专科中吸收特定专业的研究规范和方法,同时要紧扣新闻传播研究自己的问题,只有那些反映传播的主体或受众(以及传播方式)发展变化的问题,才是我们这个学科自己的问题。

在“我+你”的意义上使用“我们”,运用得特别集中,给我印象特别深的,还有2018年媒体人张丰发表于上海著名自媒体“冰川思享库”的针对“冰花男孩”的一篇文章的结尾:

以及更早的2009年湖北评论人刘洪波针对云南蒙自警察持枪杀人案的一篇文章的结尾:

对于第一篇文章的人称使用效果,我们班上的一位同学心怡在微信群中分析说:

冰花男孩的问题:将“我们(施者)”和“他(受者)”明确划分为两个群体,强调两个群体在生活水平、社会地位等各方面的差距,暗示双方不平等的权力关系,从而批评“我们”作为高权力感群体“施予”“自我感动”的姿态。

 ————

而对于后一篇,我在ZOOM中口头提示同学们注意:作者在最后三句中连续使用“我们”,有“复用”的修辞效果——不仅是强调,而且在节奏上容易促成情感的上升。此外,这种“我们”的使用,不仅在心理和情感上把大多数普通人集合在认同自己观点的倾向上,而且与潜在的“他们”(持有枪支的执法人员)形成划分。他暗示:我们要站在自己的利益一边,我们的观点要符合自己的生命安全。

这就是《A Rhetoric of Argument》这本书揭示的效果:

Since arguments generally aim to make writer and reader identify with each other, to agree like members of the same group, it may seem that we is always a wise choice.

(因为论证的目的总体上是使作者与读者像属于同一个群体一样彼此认同,所以使用“我们”看来是的选择。)

《今日美国报》前天另一篇文章在标题、副标题和正文第一段都突出使用了第一人称复数的第二种用法:

这样使用的“我们”,特别适合于疫情之下的人类群体——无论贫富。它也典型地体现了芬克教授的评论教材《冲击力》中的“我们都置身其中”结构。

至于第二人称——“你”(你们)的使用效果,我引用了近日美国《得梅因纪事报》上的一篇评论。得梅因是美国中部艾奥瓦州的首府。这家报纸曾多次获得普利策社论奖。

这是艾奥瓦州约翰逊县的县长在《得梅因纪事报》发表的一篇评论。文章认为:几十年来共和党人的减税政策损害了了美国公共卫生体系,它使得美国人民在新冠病毒疫情爆发的情况下得不到足够的检测和呼吸机等医疗设备:“你”因减税而省下的那些钱,在这个时候买不起所需要的医疗服务和设备。

文中交替使用了第一人称复数和第二人称。“你”指的是读者——普通的纳税人;而 “我们”则是第一人称复数的第二种用法,即把自己包含其中,因为疫情是所有人共同面对的。

此外,前面使用的“我们”也会减少后面“你们”可能让人感到的对立感。

《A Rhetoric of Argument》谈到,置于开头的“你们”常常会产生一种“引发注意”(attention-getting)的效果。我觉得,这与人的心理结构有关,哪怕文中的“你”与自己无关,也会自动触发心理反应。

但在语用中,“你”的使用效果更为复杂一些,它往往还有“将心比心”、“设身处地”的心理提示效果。有一些效果,我自己在准备案例时并没有分析到,但在昨天上课的过程中,被同学们的发言揭示出来了。

比如这个案例——

而两年前那个街头偶发的街头夺刀杀人事件引发的舆论争议中,一篇自媒体评论,更是全文用一个一个的“你”将读者锁定在那位后来被确定为“正当防卫”的当事人的身心体验和作者所设置的立场倾向之中。

在课堂上,我请同学们将上面一篇评论与下面一篇评论中“你”的效果进行对比:

它们之间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怡然:

第一篇的“你”是泛指,泛指正在读这篇文章的读者;第二篇的“你”有确定的对象,特指上述两篇文章的作者(人大校友和复旦同学)。

李鸿博:

第一个是身份设定,使读者置身其中,不得不同意作者的观点和看法,第二个是与被评论者划清范围,表示一种批评和否定的态度。

子君:

第一篇中有拉近读者距离的意味,第二篇更像是对话甚至教导的口吻,有居高临下之感

璇子:

第一篇的“你”指代范围大一点,指的是所有读者吧,加强了感染力,拉近了这件事与读者之间的距离,让读者代入自己去思考这个问题,感同身受;第二篇中的“你”指的是那些觉得自己一无所有的人,是讽刺,批判这种“自怜自惜、自我感动”

晓婷:

第一篇文章中的“你”将读者拉进事件中,使之能“设身处地”。但第二篇的“你”则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批评姿态,它其实是对一个小群体的“你”在说话,却会让所有985的学生都带入其中,并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

雪莹:

《你是好人》那篇文章中的“你”指称的是所有读者,但《你不是一无所有》中的“你”只针对那位人大校友和复旦学生(有一种隔空喊话的感觉)。作用也不同,《你是好人》为了增加读者代入感,《你不是一无所有》是为了指明交流对象,情感意味也不相同

丹怡:

第二篇的你感觉上像是区别于“我”的“你”

子怡:

第一篇的“你”是将自己划为读者之中,为了让读者读起来有感同身受之感,拉近了距离。第二篇的“你”将自己摘出来,置身于评论群体之外,反而更显讽刺刻薄之感

京宏:

第一篇很想劝“你”成为和作者感同身受的“我们”;第二篇把“你”视作有对立性的他者。

小炅:

第一篇用“你”将读者带入情境中,为了更好地说服读者认同作者的观点。第二篇的“你”是从旁观角度对特定的人,即两篇文章的作者进行评论,反驳两篇文章作者的观点。

振球:

第一篇的你,增强了代入感,指代生活中每一个人;第二篇的你,特指985大学生们,有说教的感觉

海滢

但我觉得第一篇的“你”也有一点点“绑架”的感觉,直接说“你是好人,所以你应该完全支持于海龙”,几乎没有人会拒绝自己是好人的赞词,但是,是一个好人不一定不能讨论是否防卫过当的问题,作者用修辞直接捆绑这两者我觉得也不太利于这个事情的讨论。

如果从这一点看,第一篇和第二篇的你都是一样的,直接划定了读者的属性,只不过第一个是赞语,读者比较容易接受,而第二个是批评,读者容易心生反感。

————

这是所见甚深的。我理解她的意思是:从对于尊重读者选择,促进公共讨论认识深入的角度来评价,不仅那些可能引起心理抵触的语言方法是不适当的,而且那些可能限制人们思考和表达的语言方式也是不适当的。

海滢同学揭示的是——仅凭词语代替论证,以影响他人态度的努力其实现的可能性。这其实正是修辞的效果。而能够发现并揭示出这种效果,正是一种批判性思维能力及其文本分析经验。

我们评论课的基本方法,通常就是案例分析和效果的对比。老师在课上的提供的案例,往往只是一篇作品中的一句话、一段话或几段话。老师以按语的方式提供给同学的见解和提示,也往往不超过一个或两个ppt.页面。这固然缘于课堂时间的局限,但长此以往,路径依赖,也限制了老师在更大的框架中进行更深入的分析。

然而今天一早,我在邮箱中看到昨天课后一位同学深夜传来的作业——“雷斯林文章中的人称效果分析”,却有三千多字。

这篇分析作业使我再次感到,学生总会超过我——不是将来,而就在当下。就像我在评论课上只是一般性地介绍了互文性理论及其在评论作品中的体现,而我指导过的一位研究生倩玉同学则在上评论课一年后使用这个理论及其更为精密的方法,考察了山西、山东疫苗案的的网络舆论不同阶段新闻评论之间、评论与报道之间多种类型的引用性关系,写出了她的硕士学位论文。——实际上揭示和描述了大型舆论的文本轨迹。(参见本公号《研究生的评论课有什么价值》

我征得同学小垚的同意,在这里分享她的作业。算我的公号沾一次学生的光。

雷斯林文章中的人称效果分析

papi酱生产后,孩子随父姓,一些女权主义者认为papi酱收入远高于其丈夫,孩子应当随母姓,否则就是在向男权社会低头,并因此对papi酱进行攻击。在雷斯林《papi酱的孩子跟谁姓,是她的自由》一文中,作者以papi酱事件为例,讨论了“冠姓权”话题,文章中多次运用不同的人称,实现不同的评论效果。

在雷斯林的文章中,主要使用了“你”、“你们”、“我”、“我们”、“她们”这几种不同的人称,分析过后就会发现,文章中每一次人称的转换都服务于特定的目的。据我手动统计,本文共提及代指雷斯林本人的“我”约22次,代指极端女权主义者的“她们”约13次,代指极端女权主义者的“你”、“你们”约10次,代指所有人的“我们”约6次,代指所有读者的“你们”约5次,代指所有女性的“她们”约1次,代指所有人的“他们”约6次,另外还有一次较为特殊的“我们”指“我们媒体,自媒体”。

列出表格如下:

本文中,雷斯林使用最多的人称代词就是“我”,这是雷斯林一贯的写作风格,也与所有自媒体的写作习惯息息相关。公众号有许多不同的形式,像“新京报”、“南方周末”公众号,以机构为主体,读者在阅读文章时期待的是得到来自机构媒体较为权威客观的信息,因此这些公众号文章中极少出现代表作者个人的“我”一类人称代词,但在雷斯林这样以个人为主体的公众号中,读者的期待与阅读机构媒体公众号时完全相反,读者希望能够与雷斯林个人对话,想看到雷斯林个人的观点表达,因此“我”作为人称代词出现,其实是暗合了读者的期待,同时也在不断加强公众号的个人色彩。

而本文同样出现多次的第一人称代词还有“我们”,代指所有人“我们”在本文的表现形式较为典型,比如:“我们没必要把所有人都当作是敌人。还是应该换位思考,互相理解才对,毕竟女权强调的是男女平权,而不是矫枉过正的女尊男卑。”在对于冠姓权这样女权议题的讨论中,指代所有人的“我们”是非常有必要的。讨论对立性、冲突性很强的议题,作者需要不断扩大“我们”的外延,是为了把所有理性人都纳入其中,这样才能在文本上弥合议题中的冲突,获得所有读者的认同,进而实现作者的劝服目的。

本文还有一个较为特殊的“我们”,即指代媒体、自媒体的“我们”,原文如下:“但我们媒体,自媒体的许多主张,其实都是在简单化这个世界,默认全世界都是和博主一样的人,而忽略了现实里种种微妙的复杂性。”作者试图论证,媒体报道会简单化世界,使得公众受到影响,以为世界非黑即白,进而在女权议题上采取极端态度。此时作者采用“我们”指代自己,而媒体在句子中表现为负面形象,反而更能增加说服力,因为大家更愿意相信自我批评,作者在此的言下之意是:我都骂我自己了,我说的总是真的了吧。

2.  “你”、“你们”与“她们”

文章中大部分“你”指代的对象为较极端的女权主义者,即在papi酱冠姓权事件中,侮辱攻击papi酱的那部分女权主义者,具体例子包括:“如果你真的只想独立,没必要贬低任何人”等。

作者选取这种方式行文,其实存在课堂上我们讨论过的负面影响,概括来说就是高高在上的说教感。即通过“你”与这些女权主义者划清界限,尤其在本文中,作者目的在于对她们进行批评指责,这种说教感与指责意味就更加浓厚。但我认为,这样的影响在公众号文章里,未必是一件坏事。

首先,我作为雷斯林公众号长期的读者,熟悉雷斯林一贯的行文风格。在他的文章中,“你”、“你们”这样的人称代词出现频率一向极高,就以本文为例,即使文章中绝大部分“你们”代指极端女权主义者,也同样有大约5个“你们”来指代所有读者,也应该是雷斯林长期行文习惯带来的结果,这也是大部分以个人为主体的公众号一贯的风格,因为读者期待的是与公众号主体进行对话,也就期待自己能够作为“你”出现在公众号文章中,这种对于对话感强烈的需求,是传统媒体读者所不具备的。

放到本文中,虽然作者对于“你们”指代的对象持批评态度,而且这种批评态度也会带来说教感,但改变行文风格带来的负面影响可能会更大,同时由于本文批评对象是较极端的女权主义者,这部分人本身在雷斯林公众号读者中所占比例就不高,大部分读者并不会因为“你”就将自己代入为被批评对象,所以选择“你”、“你们”作为本文高频的人称代词并不具有太高的负面影响。

而且用“你”来指代批评对象,比起第三人称的“她们”,具有更加强烈的感情色彩。以文章中的句子为例:“男人已经不是她们愿意一起生活的对象,而是她们的敌人”,相比“对不起,你们这样子根本说服不了我”,后者更能让人感受到作者的情绪。两个句子之间人称代词之外的语言选择,如“她们”句的“敌人”,相比“你们”句的“对不起”、“说服”要更加犀利,但显然不如代词的转换更能影响读者对情绪的感知。对于公众号文章来说,就我个人曾经在公众号实习半年的经验而言,情绪是促进转发点赞最重要的因素之一,情绪越强烈的文章,流量数据越好,这样看来,雷斯林这样选择人称代词,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且在进行量化分析后就可以发现,雷斯林采用了约13个“她们”来中和“你们”所带给读者的说教感,说明雷斯林本人可能也注意到了人称代词对文章说服效果的影响。

此外,在本文结尾部分,雷斯林使用了大量“你”、“你们”,而要仔细分析会发现,其中的“你”、“你们”指代的对象存在微妙的变化。

结尾部分如下,为了便于阅读,我将在括号中标注我所理解的代词指代对象:

只要你(所有女性)是自愿的,嫁个爱你(所有女性)的丈夫,在家操持家庭的女孩一样值得尊敬,应该被全世界体谅。这一点都不罪恶,一点都不落后,一点都不比那些文章里写的独立女性差。

这个世界远比你们(极端女权主义者)文人设想的要复杂,在互联网上也许你(所有读者)只能看到一两种声音在对抗,但其实现实里有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人又有形形色色的诉求。

所以我希望你们(女权主义者)无论是追求女权的也好,追求种族平等的也好,都能记得自己是在追求平权,是想为自己争取到一个机会,而不是把自己的想法强行往别人脸上甩。

不能别人不按你(极端女权主义者)说的生活,就是“女奴隶”,就是“驴”,就是“驴都不如”。

否则和你们(极端女权主义者)所反对的大男子主义,又有什么区别呢?

在我阅读、标注时发现,雷斯林结尾段的人称代词的指代对象较为模糊。比如“我希望你们无论是追求女权的也好,追求种族平等的也好”一句中,考虑后文“追求女权”、“追求平权”,则应该代指所有女权、平权主义者,但结合上下文“你们”一贯的指代,又应该是作者同极端女权主义者的对话。

在我的理解中,本文结尾看起来指代对象模糊,是因为作者语气中的批评意味降低了。结尾段作者不像之前直白严厉地表达自己对极端女权主义者的否定态度,而是试图与这部分人对话,而在语气弱化之后,由于“你们”这一人称代词本身的特性,容易使得读者代入自己,加强对话感,因此也就使得文章呈现出来的指代对象被模糊化。

我认为,作者本身可能并不排斥这种指代对象的模糊化,因为在批评态度弱化之后,结尾段的说教感、指责感也大大下降,因此即使有读者代入自己,也未必会感到被冒犯,甚至在“只要你是自愿的,嫁个爱你的丈夫,在家操持家庭的女孩一样值得尊敬,应该被全世界体谅。”一句中还会感到被肯定,此时第二人称的优点被放大,更多读者代入自己,反而可能会取得更好的修辞效果,这可能也是作者如此措辞的意义所在。

附:

雷斯林公众号文章《papi酱的孩子跟谁姓,是她的自由》

END

       2020年疫情期间的网上教学,从微信群开始,然后转入ZOOM视频虚拟教室。教学日志不为流量,只为保存师生共有的一段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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