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马驹桥零工市场降薪了
7月4日凌晨5点半,一场小雨让连续多天最高温徘徊在40度左右的北京迎来了一丝凉意。 以马驹桥商业街为中心,四周沿建筑物微微延伸出的广告牌下、通往快捷酒店的走廊里、银行前的空地上,早已遍布着边躲雨边等活的零工们。他们姿态各异,或蹲下把身体蜷缩 …
CDT 编者按:近期,媒体《第一财经》(隶属于上海广播电视台)多次发表 “冲塔评论”,如《上山容易下山难?从需求侧看经济》(已被 404)、《对民营经济最好的承诺是放手放权》、《法治经济才是最好的市场经济》这一现象引发了不少网民的关注,有媒体也提出猜测 “是政府释放信号还是暴露内部分歧”?而在 1 月 9 日网易新闻发布纪录短片《如此打工 30 年》并遭全网封杀之后,第一财经再度发表了以下这篇关注郑州农民工生存状态的报道,继续为底层民众的命运悲歌。
导读:当第一财经记者跟随受访者的脚步,来到河南省郑州市郑新路与宇通路的路口时,发现这里已经乌央乌央站满了人,不少人头上,都戴着安全帽。
作者 | 第一财经 马纪朝
还不到凌晨 4 点,张中就从床上爬起来了。
“得赶紧,去晚了又没活了。” 张中一边嘟囔着,一边匆忙朝外走。
他要去的地方被称为 “刘湾劳务市场”,是郑州最大的零工劳务集散地。
凌晨出门等活
当第一财经记者跟随张中的脚步,来到河南省郑州市郑新路与宇通路的路口时,发现这里已经乌央乌央站满了人,不少人头上,都戴着安全帽。
在当地人的口中,这片在凌晨四五点就挤满了农民工的片区,因为路对面就是刘湾村而被称为 “刘湾劳务市场”。
刘湾村是一个隶属于郑州市十八里河办事处的下辖村庄,村庄里,住得最多的,是如张中这般,从全国各地涌入郑州,找活儿干的农民工。
以张中为例,为了省钱,他和另外几个老乡,一起住在一间大标间里,房间每月的房租是 500 多元,几个人分摊后,张中每月需要缴纳的房租只有 100 多元。
也有一些建筑劳务分包公司,为了方便招农民工,干脆在村里注册了新公司,设立了办事处。
一方面是便宜的住宿,另一方面是每天现结的工资,更多农民工开始将刘湾劳务市场作为自己劳务挣钱的首选地。
据刘湾村的村民介绍,所谓的刘湾劳务市场,最早是在 1983 年时,因为这里交通便利,方便包工头南来北往接送农民工干活儿,最终自发形成的。后来,伴随着市场的知名度越来越大,最终成为郑州最大的零工劳务集散地,建筑零工是这里的主力。
一位正在执勤的交警告诉记者,其实真正的 “刘湾劳务市场”,已经迁址到更南边的河南建筑工人劳务市场(下称“新市场”),但是,虽然“新市场” 占地面积有 100 多亩,但很多农民工还是不愿到“新市场”,而是依然围在路边等活儿干。
路口来往的大车多,聚集在路口找活儿的农民工也多,郑州市交警四大队担心出现交通事故,也只好每天凌晨就安排交警去执勤了。
张中也说,现在天冷,好多工地停工,已经算是农民工的找活儿淡季了,即便如此,每天来来往往聚集在这个市场找活儿的人,也有五六千人。
“和往年比,今年(这个时候)的人,算是少的了。” 已经在刘湾劳务市场找了十多年活儿的张中说,往年,建筑行业的用工高峰期,每天都有 2 万多名农民工通过这儿找活儿干。
郑州市交警四大队则根据路口的红绿灯通行数据推算出,每天四五点经过路口的行人,都在三四千左右,多的时候,甚至在一万人以上。
一辆面包车开过来,车上下来一个穿着羽绒服的工头,他挥手朝人群大声吆喝着:“7 个人,小工,一天 130(元)。”
张中赶紧往车上挤,才坐了不到三分钟,记者却又见他垂头丧气下来了。
问他为啥,张中说,上了车才知道,今天的活儿是到一个在建楼盘去做外墙保温,33 层高的楼,干活儿的人得站在吊篮里,给工人递外墙保温用的岩棉板。“这天,恁冷,还那么高,弄不好掉下来,不死也得是个残废。” 张中的家里有两个娃儿,大的也才上初中,小的还在上幼儿园,他不敢冒这个险。
但面包车里很快就坐满了农民工,然后就一溜烟开走了。
又有一辆车开来,车上的工头几声吆喝之后,伴随着一阵阵人声鼎沸,又有几个农民工上车,这就算达成了当天劳务合作的口头交易。
坐上车的农民工,一天的工作时长为九个小时,在干满九个小时后可以拿到当天结算的工资,然后,工头会再派车,把这些干完活儿的农民工,送回这个路口。
感受地产冷暖
为啥不去工地上找个长期工,却宁愿每天受冻受热,到这个危险的路口揽零工?
担心被拖欠工资,成为其中的重要原因。记者随机采访发现,不少在刘湾劳务市场揽活儿的农民工,都有曾被建筑方、分包方拖欠工资的经历。
包括张中自己。
一年前,他因为相信一个工头,跟着对方在郑州大学第二附属医院新院区的建筑工地干了小半年,最终却被拖欠了 2 万多元工资,至今仍未要回。
这让他再不敢相信工头,又重新回到这个日单日结的刘湾劳务市场。
包括张中在内的更多农民工们,之所以冒着严寒酷暑,站在路边揽活儿,也正是看中刘湾劳务市场工资日结,每天干完活就能拿到工钱,而不必像一些工地得等到年底才结算,甚至面临被拖欠工资的风险。
在劳务市场,这些要求每日单每日结的农民工,戏称自己是 “突击队”,能接急活,哪里需要去哪里。
但 1 月 2 日当天,从凌晨 4 点多就起床等活儿的张中,一直在路边的寒风中站到下午六点钟,也未能成功把自己的劳动力 “卖” 出去。
下午 6 点多钟,他的一位相熟的农民工朋友老李背着工具,从一辆面包车上下来了。
“咦,你咋还在这儿?” 对方惊讶地问。
“站了一天了,没找到活儿。” 张中很沮丧地告诉老李,并试探对方第二天能否带他一起去工地。可惜,老李说,即便自己一天的工资只有 130 元钱,工地上也不愿再增加人了。
“一天 130(元),听着都可笑人。” 老李有些自嘲,要搁往年,这样低的工价,他是肯定不会接的,可今年,即便是这个 130(元),也不好挣,还得是 60 岁以下才愿意要,要是年龄过了 60 岁,人家只愿意开一天 80、100(元),不干拉倒。
张中也看着第一财经记者说,老李这回真没说瞎话,往年,像钢筋工、焊工、木工这种技术工,工地上愿意开 350 元 / 天,现在,一个同样的技术工人,工价已经跌到 180 元 / 天了。
老李又赶紧特别解释,这个 “往年”,说的是前几年房地产市场红火的那些年。
作为容纳农民工最多的行业之一,中国的建筑业在过去 20 多年的房地产与大基建红利中,为数以千万计的农民工提供了工作机会。
国家统计局发布的《2022 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显示,2022 年全国农民工总量 29562 万人,其中,从事建筑业的比重为 17.7%。这意味着,至少有 5200 万农民工,在依靠建筑业养家糊口。
但是,伴随着房地产形势的调整,一些往年动辄销量千亿元的地产企业,如今连生存都成了难题。
当上游的地产企业开工率、销售额急速下滑时,身处产业链最下端的建筑工人们,也开始备受煎熬起来。
手里缺钱
张中说,自己来郑州 20 多年,靠着在工地上干活儿,如今也找了老婆、有了孩子,本来想给他们更好的生活,可如今,连自己的生活都难以为继了。
“你看,这是我所有的钱,一共 87.12(元)。” 张中一边打开手机微信,一边对记者说,要是明天再找不到活儿,自己连吃饭都成问题了。
这些年挣的钱,都去哪儿了呢?一个是娶妻的彩礼、买房、买车,还有两个孩子的开销。
至于 2023 年挣的钱,张中说,上半年时,自己也攒了 3 万多块钱,本来想着等过年了回老家瞅个小生意干干,结果,2023 年 8 月份时,老父亲一个脑梗住院,这几万块钱全都成了医疗费。
到了下半年,活儿越来越少,但凡有点进项,就赶紧转账给老婆,当作家用。在张中向记者展示的一份与他老婆的聊天记录里,每次少则 100 元,多则三五百的转红包、收红包的记录,赫然可见。
其实,感觉今年活儿难揽的,又何止张中。在新市场的一排简易板房里,记者正碰上老赵挎着包准备外出,他来自商丘,已经以 10 元 / 天的租金,在这个寒冷的板房里住了一个多星期,一直没找到活儿的他,正准备在下午 5 点时出门,到附近一个快递分拣点上夜班,忙活一晚上,能挣 130 元。
“这么冷的天,搁往年,我也早回家过年了。” 张中指着同样在路边等活儿的工友们说,你看,现在不光我没走,他们也都不走,还是手里缺钱啊。
夜色渐渐深了。凌晨找到活儿的农民工,陆陆续续被工头们送回来了,而没找到活儿的农民工,却依然不忍心离开,一些无聊的人,干脆三五成群围在一起,一边打牌,一边继续揽活儿。这些错过了白班的农民工,把揽活儿的希望放在了夜班上。
张中却已经熬不住了,他说,自己现在肚子又饿,身上又疼,实在干不了夜班了。
已经在工地上干了几十年体力活儿的他,如今一弯腰,就感觉整个身体要散架的感觉。他有点驼背,有点蹒跚,在夜色中,又一步一步回到了那间和工友们合租的房间。
他不愿意谈回家过年的话题。他一边期待着,能赶紧揽到活儿,趁着春节多挣点钱,又一边想着家里的老婆孩子,已经好久没团聚了。
(文中张中为化名)
7月4日凌晨5点半,一场小雨让连续多天最高温徘徊在40度左右的北京迎来了一丝凉意。 以马驹桥商业街为中心,四周沿建筑物微微延伸出的广告牌下、通往快捷酒店的走廊里、银行前的空地上,早已遍布着边躲雨边等活的零工们。他们姿态各异,或蹲下把身体蜷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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