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阅读(6):回到儿童文学,重新探索、建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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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社会对待孩子的态度,让他们无法产生真正的慷慨与爱——因为Ta不曾被允许充分地探索自私与恨。

Hannah,前童书编辑、儿童文学播客制作人(30+)

去年秋天,我开始观察洋白蜡,一种我每天都会看到、但一直不认识的树。刚开始时,我就像浏览微信公号那样一目十行,树枝的排列方式还没看仔细,就跳到了树叶。但是慢慢地,我能更耐心地,一个细节接一个细节地看下去。

那时,我刚读了南茜·罗斯·胡格的一本科普读物,叫《怎样观察一棵树:探寻常见树木的非凡秘密》。胡格的大半生都与树木为邻,并坚持记录树木,了解树木。她在书中写道,“真实的树木有着巨大的树干和厚重的枝干,只有当你站在树下,让双脚在它的树下扎根,才能感受和理解。只有这样,你才能欣赏它庞大的身躯,它的灵魂,它与你——一个渺小、短暂的生命体——之间妙不可言的关联。”

我对自然书写的兴趣,始于在台大社会学系交换的那一年。那时,一门课的老师是台湾一位很有名的作家,叫吴明益。与我之前看过的所有华文创作不同,他没有立足乡土或城市,而是将自然作为创作的土壤。一位华语写作者能够把自己锻炼成一个生物学的“入门级学者”,在自然中接受教育、得到启示,而不仅仅将眼光放在人类的世界里,这给了我一种新的刺激和冲击。

2019年11月,相继在媒体、互联网工作了8年后,我成为了一名童书编辑。

进入出版行业,我的初衷是想舒缓一下自己的整个节奏。但如果做成人文学或社科,它们和我本身的阅读经验又完全重合了。于是,面试时,我提了个要求,说我想把生活和工作分开一些,能不能让我试试儿童文学。

从小我的生活就与阅读紧密连接在一起。小时候,母亲学校的图书馆经常会处理一批旧书,她就会挑一些买回来。其中好多都是绝版书,在孔夫子旧书网上都不一定买得到,像竖版的《聊斋志异》、《东周列国》。在读书上,父母对我没有什么限制,家里的书架都对我开放。我还记得被我翻到烂的两本书,一本是青少版的《红楼梦》,另一本是《民间故事》。

到了初中,我的阅读习惯就完全与成人接轨了。除了书柜里的纸质书,那时,我父亲的单位还发了一套“电子书”,里面是十几张可以转换成PDF的光盘,从生活百科,到经典文学,无所不包。我还记得包装的封面,写着“家庭图书馆”五个字。

如果每个孩子都有机会充分亲近过自然,向一棵树一朵花耐心学习过,感受过那种美、那种生命力,他就永远不会忘记。

但直到成为童书编辑前,儿童文学,于我而言一直是一个未知的领域。

2020年7月20日,贵州的孩子们于暑假期间在书店读书。

2020年7月20日,贵州的孩子们于暑假期间在书店读书。摄:VCG/VCG via Getty Images

做儿童文学编辑的第一年,出版机构的负责人和我说,既然你对儿童文学也不是特别了解,就先把咱们这儿出过的书都看一遍。在大量的阅读中,我才发现,除我们耳熟能详的《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外,居然有这么多儿童文学的存在,像历史悠久的凯迪克文学奖、日本的严波文学奖,都陪伴了一代又一代儿童的成长。

这种感觉有点像小时候玩扫雷,一点,哗一大片,一点,哗一大片,然后发现这是一片海洋。

去年上半年,我读了刘绪源先生的《儿童文学的三大母题》。他将自然视为儿童文学当中最重要的三大母题之一,在这一领域,儿童文学的丰富性远远超过成人文学。

成人看书时,无论是阅读趣味还是审美心理,好奇这一部分动机是永远也比不上小孩的,他们更容易偏好和自己实际生活相关的作品。然而,在自然为母题的写作中,人类的角色只是一个见证者,自然不需要被人为地赋予什么意义,它是一种客观存在,又是一种充满陌生感的审美对象。

这种体验是对现实世界的一个极大的补充。如果每个孩子都有机会充分亲近过自然,向一棵树一朵花耐心学习过,感受过那种美、那种生命力,他就永远不会忘记。

回到儿童文学,是我们重新探索自我、建构自我的一种尝试。

如果要说儿童文学超越年龄的意义,我会更同意宫崎骏的说法。宫崎骏一生热衷读童书,所有的思考和感受都是从儿童文学中得来的。在他看来,儿童文学是“能够重建生活的文学”。

我读了他去年新出的一本小册子,叫《有书真好啊》。在70岁之际,宫崎骏花了3个月的时间,重读了那些对他影响深远的儿童文学作品,从400多本书中挑选出了50本,郑重地推荐给“所有孩子和葆有童真的大人”。他在其中写道,严肃的成人文学往往是对人类的存在进行严厉批判,向人们展示“没办法,人类就是这样一种存在”;而儿童文学则是一种希望之声,抚慰、治愈所有人。

加里·施密特的《周末图书馆》是我最喜欢的一部儿童文学。去年六月,我开了一档儿童文学播客,叫“歪歪童书社”。第二期里,就深入聊了聊这本让我深受触动的书。

它以1960年代风起云涌的美国社会为背景。书中,当主角道格平生第一次进入镇上的图书馆时,便无法控制地被美国国宝级的艺术家奥杜邦的《美洲鸟类》吸引了。于是,他开始每周去一趟图书馆,临摹一张奥杜邦的画。

后来,为了拯救图书馆的经营问题,奥杜邦的原画被一张一张拆了出来,装裱了卖。但那时,道格已经完全不能忍受自己这么心爱的一本画册就这样散落各地,他想尽了各种办法,最终将这些画全部给找了回来。

奥杜邦的画,对道格来说,就像是命运的礼物一般。越战的阴影下,画面中的那只北极燕欧,“圆圆的眼睛分外明亮,透露出惊恐的神色”,一下子击中了他当时的心境:“这只鸟正在坠落,而这世界却丝毫不在意”。之后的情节中,“惊恐万状”的眼睛这一意象反复出现着。

很多厉害的作者,虽然他们写的不是童书,但在他们的作品中,儿童的视角是始终没有消失的。

在成人的世界里,面对战争,我们拥有的是一个全知的视角。我们知道它有多残酷,对它有着更实在、更具体的感受。对于孩子来说,这种感受是不一样的,他只是间接地、或者碎片化地接触到了一些信息,但战争的残酷显然又是他生活的底色。

越战、问题少年、时代和家庭的双重暴力,这些元素怎么看都只能构成一个沉重的故事。但好的儿童文学家,能给予主人公一支画笔,它没有那么万能,但至少让他放下心里的刺刀,成就了一个希望和救赎的故事。我想,这也是我最近两年迷上童书的原因。

2021年9月21日,北京的中秋节,孩子们在一项促进阅读的活动中读书。

2021年9月21日,北京的中秋节,孩子们在一项促进阅读的活动中读书。摄:Ng Han Guan/AP/达志影像

越来越多地接触儿童文学后,我也在想,现在成人与儿童的阅读界限,是不是太过于泾渭分明了?很多厉害的作者,虽然他们写的不是童书,但在他们的作品中,儿童的视角是始终没有消失的。

像汪曾祺、沈从文,他们都是一辈子的老顽童。还有E.B.怀特,我们都知道他是一个很厉害的非虚构作家,但他早期也写过一部儿童文学,叫《夏洛特的网》。前段时间,我读了台湾作家吴晓乐的散文集《可是我偏偏不喜欢》,里面写到很多她童年时期的轶事。作为一个敏感内向的女孩,小时候,她对周围的感受,她的家庭关系,她的友谊,都在后来影响到她看待世界的角度。儿童文学可以作为孩子的眼睛所观察到的宇宙,为大人指出一些意想不到的真实。

整个社会对待孩子的态度,让他们无法产生真正的慷慨与爱——因为Ta不曾被允许充分地探索自私与恨。

去年还有本畅销书,叫《蛤蟆先生去看心理医生》,也是我读后非常喜欢的一本书。心理咨询师苍鹭带着蛤蟆先生从头开始,深挖了自己童年的经历和感受,帮助他在童年自我状态和父母自我状态间,找到了自己的成人状态。

回到儿童文学,是我们重新探索自我、建构自我的一种尝试。我是在最近更感觉到,很多我们现下面临的问题,都是在我们的童年时期形成的,比如空心、虚假的自我。这不仅是原生家庭的问题,而是整个社会对待孩子的态度,让他们无法产生真正的慷慨与爱——因为Ta不曾被允许充分地探索自私与恨。

去年,孩子的出生,毫无疑问成为了我人生中最大的变化。一岁前,他可能睡两三个小时就要起来,要喝奶、换尿布,这会把你的生活切割得非常碎。

读书这件事因此变得更加迫切了。只有在阅读中,我才能让大脑进入一个连贯的思维活动当中,重新感觉到这是我自己的生活。有时,身体已经特别疲倦了,一天下来后,也会刷刷抖音就入睡了。但这种状态要是持续几天,就会觉得浑身不对劲。

每一个阶段,我手头可能都会有三四本书,通常是一本翻译小说、一本中文小说、一本非虚构、一本历史或社科,穿插着读。一个月看完了,就再换一批。

现在,人文和社科仍是我最主要的阅读领域,这一点在未来也不会发生什么变化。但我已经在书架中为儿童文学单独留了一层空间,接下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书把它填满。

可能让我很不服气的是,为什么动画电影能够吸引所有人,儿童文学却只能滞留在家长和儿童这一很小的范围。“歪歪童书社”算是我在2021年的一个小小的尝试吧。它是一档做给大人听的童书分享,因为好的童书是适合0-99岁阅读的。

今年开始,因为要花更多时间带孩子,“歪歪童书社”可能要暂告一段落了。但我没打算就此停下。我会开一个公号,用更喜欢也更擅长的写作,继续分享童书,分享我喜欢的小说,分享阅读这件事。

你从阅读里获得了哪些力量?欢迎来信或在留言区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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