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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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词语从词典中毕了业， 它是个新手， 拖着一长串释义的尾巴， 那是从出生便形成的胎记， 名词是它的身份， 不出意外的话，它将在流水线上奋斗一生。

名词就此开始了自己的生涯， “如果可能，我想被组成诗歌” 一座城堡矗立在雪原之上，那是它的必经之地，书垒成的墙，字冻成的雪—— 文字的海关， 一个士兵驻守在城堡入口， 它的词性为零，是所有已知历史的总和。 “你的随从有几个可疑的危险分子”士兵说， 词语在旅途中收留的家伙，它们的主人因为〇〇而被遭到羁押， “安全起见，你的行李也需要删减” 隐喻、暗指、借代、象征、谐音、影射、反讽、联想、衍生通通被打上引号，放进碎纸机里。 词语感到一身轻， 词语的内脏被彻底掏空，只余下虚有其表的符号 “现在，我一无所有了” 在追求诗歌的道路上，词语掉进了陷阱。

“你的形象颇为正面，适合进宣传机构” “那是什么” “一个量产真理的地方”士兵提到了其他词语的名字，那是名词的同期生 “真理是什么” “偶像的玩具” “偶像是什么” “与你同义” 词语陷入思考， “但我是谬误” “你可以选择成为真理” “那意味着欺骗” “高尚与真实是无用的道具， 现在你只需受欢迎” “我有其他选择吗。” “你可以成为他的专属” “他是谁” “他即偶像” “我不愿意” “由不得你”。 词语被逮捕了，被关在监狱。 监狱里罗列着其他词语，它们全都面容姣好，它们全都腹里空空，它们的过去被碎纸机吞没。 每天，词语们被随叫随到，出入各种重要场合，塑造各种美好正面的形象， 因了这些词语的存在，这个国家正变得无比伟大。 有时，词语是代言人， 有时，词语是刽子手， 但总的来说，词语是工具，在被榨干所有剩余价值后，词语被遗忘在黑暗中。 一天晚上，词语将自己伪造成信仰，突破了看守，逃出城堡， 雪原之上，词语逐步失去自己的形体， 有什么东西正在剥落，飘向空中，那是它的记忆 世界在脚下运动。

“我将消逝于此” 词语遇到了别的词语，在城堡之外。 它们是流亡者，是反抗军，是痛苦的符号，但总得来说，是一些美妙的句子。 “我见过你，那时你在电视里” “但现在我在你们之中” “我们准备写一首诗，一起吗” 词语加入了，正如它一直梦寐以求的那样。 词语们开始了它们的工程

每时每刻，在远离城堡的地方，它们用自己斑驳的躯体，组成了一首无法被摧毁的诗，无用的诗： 言论是一种奢侈的功能 是能量不守恒 是自我抵消的壁垒 是定义失眠的潜在规则 我可能是神 而神在等电梯 神说，我是无神论者

2020.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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