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它叫“啥都治”,如今啥也治不了
虽然这都2020年了,但你偶尔还是能看到这样的文章:“震惊!路边看到这种小野花不要错过,欧洲人把它当宝,包治百病!” 想象一下,如果有一种药叫**“啥都治”**,你真的敢用吗?现代人多半是不会上当了,“啥都治?大力丸吗?切糕做的吧。吃了能瘦 …
在现生鸟类的演化树上,鸡(形目)出现年代很早,是一个靠近基干位置的分支。在漫长的演化中,鸡形目遍布极地以外的各大洲,适应了绝大多数生态环境,分化出了约290个物种。
不同种类的鸡。图片:bcs.whfreeman
繁多的“鸡”类物种大都具有纷繁的羽色、复杂的行为模式和演化史,使得鸡形目鸟类在动物生态学研究领域备受关注。
一团斑斓的幻影
我曾在甘肃南部的莲花山自然保护区监测研究过松鸡科的斑尾榛鸡。那是四月中旬冬末春初,进山第一天就下了大雪。几天后,路面上积雪化去,样线沿途的斑尾榛鸡和蓝马鸡逐渐习惯了我。但是森林边缘和灌丛里偶然冒头的血雉总是很警惕,只要一打照面就会化作一团斑斓的幻影逃窜开去,提醒我仍然是一个不被接纳的外人。
斑尾榛鸡。图片:Capt. Z
蓝马鸡。图片:Capt. Z
血雉生活在海拔2000~4500米针叶林、混交林或灌丛中,林下阴暗湿润,松萝爬满树枝,陈年落叶和苔藓覆盖地面,行走其间宛如踩在沼泽里。血雉是一种典型的西南山地雉鸡,在青藏高原南缘和东缘类似的环境多有分布,向东到秦岭还能见到它们的身影。
云南片马的血雉。图片:白皓天
西藏吉隆的血雉。图片:白皓天
过去的两百多万年里,西南山地的高山深谷阻挡了第四纪冰川反复的扫荡,庇护着许多古老动物群系的存续和分化,其中不乏缤纷多彩花样百出各种虹雉、角雉、锦鸡和长尾雉,散落在西南地区苍莽的大山中各自美丽着。
棕尾虹雉。图片:Dibyendu Ash / wikimedia
红腹锦鸡。图片:Dcastor / wikimedia
从东到西,逐渐鲜艳
血雉属只有血雉一种,但是在喜马拉雅南麓到秦岭的带状分布区中分化出了12个亚种,颜值的多样性不输于其它雉类。**从东往西,血雉逐渐变得色彩鲜艳、风格明快。**如果把秦岭亚种和西藏亚种单拎出来,少有人会认为它们是同一个物种。秦岭、陇南的血雉是棕色翅膀,往西南逐渐变成绿色翅膀;从滇西北开始再往西南,血雉原本灰色的胸喉部开始沾染明亮的红色或白色,就连眼周的裸皮也变成了明黄色。也有的亚种通体红色,使它们得到了“血”雉的名字。
血雉。图片:Dibyendu Ash / wikimedia
相较之下,莲花山的甘肃亚种比喜马拉雅南麓的亚种黯淡很多,但又比当地的斑尾榛鸡和蓝马鸡花哨多了:血雉翅膀上棕色覆羽****、腹部绿色覆羽和红色尾羽构成三个主要的色块。全身其它部位的灰色羽毛也没有使它黯淡,因为有密集的灰白色羽干纹(羽毛中轴的颜色)给它披上了“锁子甲”,黑色的眼周羽毛围绕红色的眼周裸皮又像一副防风眼镜。
蓝马鸡与后面花哨的血雉。图片:Capt. Z
颜色黯淡的雌血雉。图片:biodiversity.bt
像多数雉类那样,血雉的雄性鲜艳耀眼,雌性则往反方向发展,一身都是****灰色或褐色(各亚种不同),羽轴的反光带也消失了,仅有眼周、嘴尖和脚保留了亮红色,总体看来颇为隐蔽。繁殖季节,黯淡的雌性谨慎地伏卧巢中,为蛋和雏鸟提供伪装,与此同时,衣着华丽的雄性巡视着巢区外围,时刻准备着驱离或者引走来犯之敌。
超长的孵化期
三四月间,高山林地的春天即将到来。血雉越冬小群体开始分散,从较低海拔的越冬地向高山作垂直迁徙。而后,血雉成双配对,配偶关系可维持整个繁殖季节的四到七月。
因为雌雄性血雉的繁殖行为差异,我在春季里极少见到雌血雉。或许每当我与雄血雉相互惊吓之时,附近就有一只察觉到危险的雌血雉,静伏在简陋但隐蔽的巢里按兵不动。它们的巢可能是在灌丛里、树桩底下,又或者是倒木下的缝隙里,只要是地面上背风隐蔽的小凹坑就是理想的巢址。血雉就地取材,铺以针叶和草,再用松萝、苔藓的柔软纤维作内衬,一个简单的巢就完成了。
雌血雉和血雉幼鸟。图片:花诗鉴
十几天内,这个松软的巢中会盛满5-10枚深褐色带斑点的卵,它们接下来将会在凛冽春寒中度过最长达37天的超长孵化期(要知道家鸡的孵化期只有三周)。
对莲花山血雉的监测发现了原因:血雉的抱卵实在是不够专注,它们的离巢时间要比一般的雉类长得多——每天孵的时间少了,就只能增加天数了。抱窝血雉单次离巢最长达7小时,整个孵化期在巢时间大约只有70%,而邻居斑尾榛鸡在巢时间长达93.5%——接近鸡形目平均水平。
寒冷中的不得已
血雉这样做,到底还是情非得已的难。
清晨,阳光还没有照亮树梢,昨夜的雾气在地面上结了一层薄霜,已经十几个小时没有进食的雌血雉急切地要去吃些东西,它离巢了,温热的蛋随即暴露在冷酷的空气里。鸟类胚胎发育理想的温度范围在36~38℃间,低温会使得胚胎发育迟滞,温度低于26℃,胚胎极易死亡。这个季节里,阴面的积雪还未融尽,暴露的蛋逐渐降温到10℃以下。到中午雌血雉返回的时候,低温已经持续了3.5小时以上——足以使多数鸟类胚胎死亡。
即使四月里的春天已经逐步走近,但高山针叶林中的积雪尚未融化,血雉的胚胎必须承受低温的考验。图片:Capt. Z
晨间走在落霜的山路上时,我时常在冻硬的泥土和积雪上发现绿色的粪便,这就是血雉取食苔藓的遗留。冬春之交食物紧缺,斑尾榛鸡尚能会上树啄食柳树冬芽,蓝马鸡有力的嘴和脚可以刨开土层觅食,而血雉常吃的嫩叶和果实了无踪迹,此时唯有吃苔藓果腹。
冬春之交,血雉面临着食物短缺的困境。图片:Allan Drewitt / wikimedia
乍一看很难想到,血雉胚胎久经低温考验的性能居然是和亲鸟所吃的食物息息相关的。同样拉绿色便便的大熊猫,因为食物营养密度低就得多吃,多吃东西就要延长进食时间。漫长的进食对山中一霸大熊猫而言倒也无所谓,而血雉只能指望未孵化的宝宝多扛一下冻,给亲鸟争取吃饭时间。
雪地里的血雉。图片:Henry Koh / flickr
血雉胚胎在每日反复的低温考验下仍然能保持95%的孵化率,亲鸟因此能够放心地长时间离巢。这是对高寒山地了不起的适应,而到了气候温和、食物更丰富的秦岭,血雉的孵化期就会缩短到28~29天。
莲花山年均气温在5.1~6.0℃之间,一月平均气温更是低到了-8.3℃。回忆起那个春天,我竟只记得苔藓上的积雪、林中的冰河、清晨冻硬的路面和云杉上的树挂,而这寒春之前则是冷酷百倍的严冬。
莲花山四月的冰河。图片:Capt. Z
高寒山地寂寥贫乏的生活是我这个怕冷的低海拔居民所不敢想象的,可是血雉就在这苦寒的山地中世世代代生生不息,它们和虹雉、角雉、羚牛、金丝猴、林麝、小熊猫、大熊猫等等多姿多彩的物种汇聚成瑰丽壮美的西南山地生物群系,在深邃广阔的群山中静静地盼望着一个又一个春天。
本文是物种日历第6年第175篇文章,来自物种日历作者@Capt.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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