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大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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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是大豆

作者：长河

悬而未发的贸易战

现今最让人关注的莫过于中美两国蓄势待发的贸易战了。2018年3月23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白宫正式签署对华贸易备忘录，对从中国进口的600亿美元商品加收25%的关税，并限制中国企业对美投资并购。很快，中国对原产于美国的部分进口商品中止关税减让义务，并对部分进口商品加征15%-25%关税。

国人大多抱着轻松的心态看待这一事件，更有人调侃这是一个农业国对工业国发起的贸易战，只不过与从前相比,中美两国发生了角色互换。第二轮交锋中,中国把飞机和大豆纳入了制裁清单。在很多国人看来，大豆会是对特朗普政府的致命一击。在一片乐观情绪下，保持清醒静的头脑至关重要，我们不禁要问，为什么是大豆？

重要的农作物

为什么是大豆？因为大豆确实非常有用。大豆古称菽，起源于我国的云贵高原，由野生大豆经过长期栽培、选择、改良而来，中国种植大豆的历史约有5000多年。大豆的营养比较全面，每100克大豆含蛋白质35-40克、脂肪16-22克、糖25克、此外钙、磷、铁和部分维生素的含量也较高，而价格比肉蛋便宜很多，是不可多得的蛋白食品。加上豆科植物自带根瘤菌（生物固氮）的特性，可以增加土壤肥力，非常适合长期耕作和轮作。西汉的淮南王刘安在炼丹过程中偶然发明豆腐后，豆腐及其衍生品更是成为人们日常餐桌上的必备品。大豆虽然在我国大部分地区都有种植，但东北地区独特的水土环境，使得东三省成为了我国大豆面积最大，产量也最高的地区。一首《长城谣》“高粱肥、大豆香”道不尽东北人对家乡的思念。中国也曾经一直是大豆的主产国和出口国。

美国的大豆呢？早在1765年，大豆就传入北美，但主要作为饲料栽种。西部大开发促进了大豆在美国的第一次扩张。进入二十世纪，由于需求增加，大豆在美国开始了第二次大发展，尤其是二战前后，发展十分迅速，到1954年，美国已经超越中国，成为了世界最大的大豆生产国。上世纪90年代，随着基因工程技术的发展，转基因大豆作为美国最早规模产业化的品种，迎来了第三次大发展，产量大幅增加，并且开始大量出口。到2017年，美国大豆产量达1.2亿吨，占全世界产量的35%，出口5313万吨，接近总产量的一半，其中对华出口量3286万吨，占比高达62%。

为什么是大豆？原因是大豆对美国太重要了，大豆在美国对中国的出口中有举足轻重的作用。2017年，美国对华大豆出口额达150多亿美元，仅次于大飞机。虽然绝对金额远不及波音飞机，但这是美国几百万个家庭赖以生存的基础，对于靠选票上台的美国总统，重要性不言而喻。况且95%以上的美国大豆都集中在美国中西部10个农业州，而其中8个在2016年美国大选中支持特朗普。如果贸易战开打，对于特朗普的中期选举和连任当然是重大打击。

不可或缺的大豆

大豆出口对美国那么重要，是不是我们就可以像网上说的，轻易拿来打击美国政府呢？恐怕没这么简单，大豆出口对美国当然重要，但大豆进口对我国同样关键，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我国从1996年开始进口大豆，20年来逐年攀升，2017年达到了创纪录的9554万吨。出口只有区区11万吨，且主要是低档货。我们进口那么多大豆做什么呢？一方面是榨油，大豆油在我国食用油消费结构中所占比例最大，接近一半。很多人印象里，在超市里看到的大豆油比例并不高，实际上大豆油更多应用于大宗消费，餐馆、食堂基本是大豆油一统天下。而在榨油的大豆中，进口的比例超过95%。

出油率 有害物质（农药残留等） 品质一致性 种植成本（每公顷） 产量（每公顷）　　国产大豆　 16-17% 高 低 ￥8000-8500 1.82吨　　进口转基因大豆 19-22% 低 高 $1010.27/￥6300　3.49吨

那么，为什么我们不喜欢国产大豆，要买进口大豆呢，从这一表格就可以看出来。进口大豆不仅出油率高，农残低，而且由于集约化程度高，品质均一，非常适合工业化生产。更重要的是，因为单产高，成本低，价格还便宜，即使加上运费等，价格也比国产大豆低很多，受到油脂厂青睐也就不奇怪了。大豆油也因为价廉物美，成为了最受欢迎的食用油，广泛用于餐饮和食品工业。

大豆榨油后，残渣就是豆粕。豆粕除少量用于工业领域，主要用作蛋白饲料。蛋白饲料在饲料中的含量仅次于能量饲料，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养殖国，我国每年的饲料生产量和消费量都稳居世界第一。而蛋白饲料里，豆粕是使用量最大的一种，占总量的一半以上。所以，对于我国禽畜水产消费而言，进口大豆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2017年中国进口的9554万吨大豆，主要来自巴西、美国和阿根廷三国，合计占总量的94.6%，这其中美国份额大约是34%。虽然从美国进口的大豆不是最多，但考虑到我国自产只有1400万吨，还不到从美国进口量的一半，库存也很少，应对市场冲击的能力非常有限。如要全面禁止美豆进口，恐怕对市场冲击非常大，副食品价格和餐饮成本出现两位数的增长率是大概率事件，由此造成的社会动荡与我国的和平崛起战略背道而驰。

我国人多地少，耕地就更少了，现有20亿亩耕地无法满足国内的需求，在保证主粮（水稻、玉米、小麦）自给率的同时，无法保证大豆的供应，2017年进口的上亿吨粮食，仅大豆就需要近8亿亩耕地。更为严重的是，我国农业的效率还是太低，我们消耗了世界平均值2倍的农药化肥，产出却低很多，大豆，玉米的单产不到美国的六成。如果再考虑机械化、规模化的因素，一个美国农民的生产量超过中国的200倍。因此，大量进口包括大豆在内的农产品是一个常态。所以，大豆的大量进口并不是某个部委所决定的，而是我国基本国策。

理想与现实

如何应对加税后带来的困难，网上有很多人提出解决办法，不过大都不现实。

从俄罗斯等其他国进口非转基因大豆

俄罗斯2017年大豆总产才360万吨，乌克兰也不过400万吨出头。2017年我国进口的大豆占到全世界大豆贸易总量的60%以上，即全世界一半以上可交易的大豆都被我国购买了，因此美国的3285万吨缺口单靠贸易是无法填补的。

自种

按照我国的亩产，进口的美豆需要2.7亿亩土地，超过我国目前可耕地面积的13%，而且大豆生长对于水土有一定要求，西部很多地方无法种植，显然也不现实。

下订单让别国种

世界上另两个大豆生产大国巴西和阿根廷都位于南美，即便按照转基因大豆的高产量，也需要另开辟1.4亿亩土地（砍掉热带雨林），这似乎也不现实，至少短时间内不可能。

应对美国的无理要求与制裁，奋起反抗是应当的，不过千万不能脑子发热蛮干，毕竟100多年前血淋淋的教训就摆在那里。以新中国几代领导人的睿智，当然不可能重蹈这种低级的覆辙。

如何正确应对

目前我国只是拟对大豆加税，美国的出口当然会产生一定影响，并且影响随着税率的增加而扩大，但并未完全禁止进口。不过做好预案，未雨绸缪是非常有必要的。

增加替代国进口

实际上近十年来，美国在我国大豆进口的份额是不断下降的，这主要是由于巴西、阿根廷的异军突起和我国的前瞻布局。2017年两国的大豆产量分别为11400万吨，5700万吨，仅次于美国，其中出口到中国5093、658万吨，早几年巴西已超过美国，成为对华出口的老大。今年尽管两国种植面积都有所增加，但由于拉尼娜现象导致的干旱，预计减产800万吨，所以实际上增加对华出口的难度非常大，这也是美国现在有底气的原因之一。如何说服两国尤其是阿根廷增加对华出口才是我们的重点。此外，积极鼓励非洲等地种植，分担风险更是需要尽早布局。

加快转基因大豆的产业化

按照种植面积，去年78%的大豆是转基因品种，如果考虑到单产的差异，产量更是超过85%，大豆三强中，美国（94%）、巴西（96%）、阿根廷（100%）采用的比例都非常高。全世界扣除中国产量后的非转基因大豆一共才约4000万吨，不到中国进口量的一半。

基因工程技术（转基因）尽管在民众中有不少争议，但其获批品种的安全性在学术界基本没有异议，这一结论也得到了联合国粮农组织、世界卫生组织、欧盟委员会、美国FDA（有兴趣的自己上各大官网看）及我国农业部、疾控中心等众多权威组织的认可，最近130多位诺奖得主联名支持黄金大米的事件更增加了权威性。科技部转基因重大专项投入了大量经费和人力物力，取得了很多成果，目标就是要产业化。一方面认可安全大量进口并使用，一方面担心安全禁止种植，这实在是非常矛盾的政策。

巴西的例子非常值得借鉴，当初巴西没有批准转基因大豆的种植，但是巴西农民看到阿根廷（已批准种植）兄弟的大豆不仅品质好，产量高，而且施用农药更少，对此非常羡慕，在请愿无果后大量走私转基因大豆种子进行种植，面积甚至达到总种植面积的六分之一。2003年底，卢拉就任巴西总统，他没有一味禁止，而是顺势而为，上任仅三个月后，便宣布了著名的“113号临时措施”，正式认可转基因大豆种植的事实。如今巴西已经是世界第二生产国和第一出口国，大豆也成为了巴西最大的出口商品。

我国在基因工程方面的研发并不落后，只是产业化拖了后腿。如果我们的大豆能达到或接近美国单产，仅按照现有种植面积，理论上就可以增加1000万吨的产量。虽不能根本解决问题，但可以极大缓解进口压力。

增加储备

与石油一样，农产品也是战略资源，需要有一定的储备量，现实是，我国的大豆储备量长期在低位徘徊，一旦遇到大的天灾或战争，对国家产生的冲击不可想象。

国家粮食储备制度包括了大豆，但是由于我国长期巨大的消费需求，一直没能达到合理的指标，国家应尽快在大豆丰收，价格较低时增加储备，应对突发事件。

开源节流

农业政策上的导引对提高农民种植大豆的积极性很有帮助，农业供给侧改革已初见成效，大豆种植面积开始回升。此外鼓励替代品种，减少对大豆的过度依赖也是应当考虑的问题。

与此同时，控制对豆粕和豆油的过度需求也十分必要。一方面增加新技术投入和宣传，提高饲料利用率，降低豆粕的消耗。另一方面，减少居民油脂的摄入。尽管我国人均油脂消费量约25公斤，少于美国、欧盟等，但是地域差距明显，富裕地区的油脂摄入过多，造成了一系列健康问题，在这些地区宣传少油，减少餐饮浪费，可谓一举多得。

综上所述，对于可能到来的贸易战，我们不能退缩，必须勇敢应对。但是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必须重视敌人，以科学严谨的态度分析问题，提前谋划，多点布局，才是正确的应对之道。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也许正从这一系列争斗开始，让我们拭目以待。

(XYS20180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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