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介】西方左圈的又一潮流——加速主义者
译自维基百科 Accelerationism - Wikipedia 简介 在政治和社会理论中,加速主义认为:现有的资本主义体系,或是具有它的历史特征的某些技术社会进程,应当被扩展、再利用或加速,以产生激进的社会变革。一些当代加速主义哲学以 …
千葉雅也:哲学/表象文化论
河南瑠莉:近代思想史/博物馆学
Sebastian Breu:认识论/媒体技术论
仲山ひふみ:评论家
这篇文章是由积极介绍思辨实在论(Speculative realism)的千葉雅也与仲山ひふみ,以及翻译了加速主义重要论客 Mark Fisher 的《资本主义现实主义》 (Capitalist Realism)的河南瑠莉与 Sebastian Breu 共同参加完成。借由 Skype 这个工具(Breu与河南在德国)来探讨关于加速主义的种种问题。
千叶:《现代思想》杂志这几年一直在持续介绍思辨实在论的动向,这次的讨论应该被置于此延长线上。思辨实在论本身主要针对的是本体论(ontology)的“理论”层面,但将其再次搬出来进行“政治”层面考量的是加速主义(accelerationism)。加速主义大致上可以分为左派加速主义与右派加速主义两脉。右派加速主义主要是由 Nick Land 牵头,借由互联网传播的一种思想。比如最近木澤佐登志发表了他结合 Nick Land 以及新反动主义运动(Neoreactionary movment)思想的新书 《ダークウェブ・アンダーグラウンド 社会秩序を逸脱するネット暗部の住人たち》(2019),与其说是作为一种思想,倒不如说作为网上话题在日本引起了不少的讨论。这次我们就从一个稍微抽离点的距离来探讨一下加速主义以及相关的状况。
Breu:原来如此,与其说是借由书本传播的思想,加速主义给我的感觉更像是被网上热烈讨论的话题。
河南:前所未有的是加速主义的源流来自于网络亚文化,然后再被翻印成纸媒或者书本。自网络新媒体,经由古旧的纸媒追溯式得再翻译,因此文献数量稀少也是理所当然的。
Breu:比如90年代时 Nick Land 等人的思想就完全没有被介绍进日本呢。
千叶:是的,几乎没有。
Breu:然而因为现在对加速主义再评价的缘故,反而又被作成了文献。倒不如说这本身是一种“减速”呢?从网络再到纸媒。(笑
仲山:以 Nick Senicek 与 Alex Williams 为首的左派加速主义者们组织的2014年论坛“修理未来——Fixing the Future” 利用了 Google Hangouts 来组织了许多会议。他们,以及我们现在所做的,是积极利用网络技术帮助地理上空间上分离的人们进行哲学交流。我们这种新媒体形式的 Skype 哲学交流经由《现代思想》这种传统纸媒的转译,最后被刊登并进入读者们的视野。加速与减速像是被多重扭动,最后才形成了现在这样一个情况。
Breu:可以说这是加速主义诞生必不可少的物质层面的条件吧。也就是说加速主义的前提是高度的技术(technology)与人类之间的关系性,从新的历史状况中产生的,马克思主义角度来说反动主义的话语;我们现在利用 Skype 进行通话的这个环境本身也可以被视为一个“加速”的场域。
千叶:位于德国的两位请讲一讲欧洲的文脉。
河南:2013年的时候,e-flux发布了题为“Accelerationist Aesthetics”的大特辑, Steven Shaviro 也为其写了稿。我想那时候加速主义才算是从网上的亚文化变成了大众现象。
Breu:现在在德国推崇左派加速主义的是 Armen Avanessian. 他交际甚广,不仅是 Merve 出版社的编辑,也为各种地方写稿。
千叶:他应该是在巴黎受过朗西埃(Jacques Rancière)的教导吧。从日本普遍看来 Avanessian 给人一种“轻浮(チャラい)”的印象,实际上德国国内对他的评价如何呢?
河南:Avanessian 在德国已经超越了学界,成为一般大众所熟识的知识份子。2016年第6届柏林双年展其中一个主题是“后网络时代的艺术”,Avanessian 就在那组织了一个有关加速主义的项目。所以说“轻浮”的印象可能来源于他对学界趋势的把握与紧跟吧。不过从总结翻译网络上大量的话语,并将其数据库化并有效整理的行为来看,他确是一位重要人物。
Breu:我也觉得 Avanessian 很“轻浮”,不过加速主义的形式本身就内含“轻浮”的感觉吧。
仲山:可能大家都有这种印象吧,或许是加速主义的命名者本人就有意图的使其“轻浮化”。说起加速主义者与至今为止的马克思主义者们的差异的话,应该得从舍弃“抵抗的”理论从而转向对“抵抗的无效性"的自觉开始。这里”加速“可以作为”抵抗“的反义词来理解。在认为左派所使用的”技术“与资本主义所使用的是同一种的前提下,他们另辟蹊径构建起了自己的政治运动。这个运动的精神主要是从马克思《德意志意识形态》处获得的灵感:未到来的共产主义并不具有一个固定的形态,而是时常根据现实中具体的诸多条件为前提而开始的“实在的运动”。从这个结果来看,加速主义是以后现代,或者说是以互联网普及以后广告式的话语环境为条件基础所构建的左派的政治学,同时有意图得在展现自身“轻浮”的印象。
Breu:按仲山桑的话来理解,加速主义相比起原来的左派,就像是“朋克"之于一般的摇滚音乐那样的关系。也就是在不断释放有攻击性的(aggressive),否定的能量,在我看来有点像是“广告代理店”的感觉呢。
仲山:是呢!所以 Armen Avanessian 或者 Robin Mackay 之于加速主义就像是 Malcolm McLaren (性手枪的制作人)之于 Sex Pistols 一般。进一步来说,当朋克将这种否定性对准自己时就诞生了后朋克(post punk),加速主义也非常类似。Nick Land 在90年代读了德勒兹(Gilles Deleuze)和瓜塔里(Félix Guattari)的《反俄狄浦斯》之后,用了其中的一个关键词“加速过程”来构建加速主义的主旨。这与之前的非马克思主义反体制思想,如无政府主义(anarchism)或自由意志主义(libertarianism)间的区别还有些模糊不清。但到了2010年,Benjamin Noys 为加速主义加入了一些批判性的细微差别(nuance)。以此为基础2013年 Senicek 与 Williams 发表了《加速派政治宣言》,将 Land 式加速主义中带有的无政府倾向、无尽的欲望解放以及全方向的解域运动这些思考方法反转。读了《加速派政治宣言》后,实话说给我一种列宁主义(Leninism)的或是一步走错就会踏回社会主义计划经济的感觉。总而言之加速主义内部也处于一个分裂的状态。但它也保持着一种总是要否定什么的一贯性的立场,非常有意思。
河南:加速主义中左派与右派的区分是以什么为一般基准我还不是很确定,但大致上左派-右派这样的二分法的意义我也不是很清楚。倒不如说加速主义所注重的是让无论偏向右派政策还是左派政策的人都能做出同样反应,展现出将旧来的左派-右派的区别无效化的现实(reality)。因此,左派-右派这样的投射(mapping)我想虽然是正确的,但过于纠结反而会忽视其原本的风貌。
Breu:为了形成自己的身份(identity),这些分类(category)我想是必要的,但如果稍微拉开一些距离来看的话,有时候双方的立场又意外的相近。我想这是左右两边时常都会困扰的事吧。
千叶:我想其中一个共同点是加速主义者无论左右都对反对原有的左派,或者说自由派(liberal)的价值观。举个例子,左派加速主义者 Senicek 的方向性,一方面是对技术自动化(automation)的推进,另一方面则是对日常政治(folk politics-日译作素朴政治), 或者说占领运动(occupy movement)这种旧来的抵抗形式的敌视与批判。右派加速主义也是一样,举例来说就是 Nick Land 的《黑暗启蒙/Dark Enlightenment》中对当今自由派聚焦的政治正确(political correctness)所展现出的反对态度,而他主张的则是进一步激化资本主义进程从而突破它本身。对 Land 来说政治正确是对这个进程的一种制约。他形容政治正确的价值观为主教座堂(cathedral),并主张通过毁坏主教座堂而进行加速。这里最重要的一点是左右加速主义们对必须突破原有左派思想的问题意识。
Breu: 刚才千叶桑提到的日常政治是一个重要的关键词。我把加速主义看作从左派中衍生出来的自我批判的运动。日常政治等同于以前德勒兹=瓜塔里体系中的“第三世界主义”,现在主要由瑜伽、冥想、在地的朴素行动主义、半吊子的关系性艺术等构成,也成为了加速主义正面攻击的目标。Fisher 也曾批判过半吊子的左派自由主义者内部存在的潜规则,即闭口不谈自身布尔乔亚的主体性——在不断得找茬社会政治的同时,事实上并不相信革命会到来。这个主张多多少少受到 Nick Land 的影响。Fisher 虽然已经过世,但我相信他支持加速主义的经历(虽然不长)多多少少出自其与布尔乔亚个人主义切割的意图。虽然加速主义本身毁誉参半,但在这一点上我认为值得正视。就像巴迪欧(Alain Badiou)说的那样,马克思主义并不仅仅是自由主义的学术思想体系,而是以后资本主义为目标的政治运动。
仲山:对 Fisher 来说,自由主义左派突破其布尔乔亚主体性的可能性大致来源于90年代锐舞文化(rave culture)中的去主体化与非人称化倾向。加速主义通过博客(blog)等网络文化建立话语空间的同时,音乐作为其起爆剂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Benjamin Noys 2018年1月在其博客 No Useless Leniency 上揭载了他最早的关于加速主义的文章,并引用了 Alex Williams 当时(2008年至2010年)所使用的博客 splintering bone ashes. Williams 的那篇文章以 Burial 为代表的 dubstep 音乐为基础,尝试勾勒巴迪欧的事件场所(Evental Site)理论。如果看 splintering bone ashes 的其他文章,不难发现当时伦敦以 Goldsmith College 为中心曾兴起过一波思辨实在论的运动。此外,大概是受到 Fisher 的影响,博客上也刊载了许多以 Club Music 系音乐为主题的批评文章。总而言之 splintering bone ashes 覆盖了许多如 hyperdub 这样以黑暗电子美学为内核的音乐厂牌,加上思辨实在论那后人类的荒凉本体论,确实曾经开拓了一种全新的的左派未来视野。从 Fisher 的情况来看就更加清楚了:作为《资本主义现实主义》的续篇,因为他的死而搁置的《后资本主义的欲望》(Post-Capitalist Desire)中,他以肯定的语气命名了“酸性共产主义”(acid communism)这个词。在互联网时代语境下对锐舞文化的重置恰好也应该可以反映加速主义的一般概念,我是这么想的。
Breu:Fisher 表达的是90年代的 drum’n’bass 以及锐舞仍然在音乐层面对未来的去主体化视野有着重要的意义。但是这之后以 iPod 与 Spotify 为主的—— Fisher 将其称为 OedIpod(译者注:lol)——这些与锐舞文化开放的现场主义精神完全相背的,以耳机为载体蜗居在私人世界的个人主义音乐文化占据了主流。90年代的音乐文化以技术流的厂牌为代表,利用采样(sampling)等方法对已有的事物进行重构,算得上是一种解域(deterritorialization)的过程。但自此之后这种文化实际上就裹足不前。
仲山:算是一种负面意义的后现代的,对过去存在的工艺的重新排列组合。
河南:加速主义美学如当初 Shaviro 预测的一样,不仅没有为我们的未来文化抢下先手,反而导致了现实层面上文化的减速(deceleration)。加速主义不仅没有速度的方向性,也就是矢量(vector);还深陷于记号的循环重复(repetition)之中。混仿(pastiche)除了循环再造(Upcycling)记号之外无法为未来文化带来任何视野。这种文化想象力也许可以被视为一种仅向着过去“前进”,却意图“回归”已失去的未来的幽灵(hauntological)美学。无论如何,我想加速主义美学的宿命,大概就是像蒸汽波(vaporwave)这样无限重复于过去的循环之中无处可逃,直至最终成为一种减速的美学,也可以说非常讽刺了吧。
仲山:这应该是巴迪欧所说的“新事物”理论吧。历史通常是由反复而诞生的,在这种反复之中诞生出真正的“新事物”的条件必须得依靠哲学家或艺术家或政治活动家们不断思考真理并不停探索尝试。Senicek 也好巴迪欧也好(在认真收回左翼忧思以及作为德里达的弥赛亚主义幽灵学论的替代)展现出的关心让我不禁思考左派加速主义者是否也有类似的一贯性。
千叶:但是,我自己并不是很能理解90年代时锐舞以及采样音乐的政治性含义(笑),我觉得能从这里看出可能性的只能是傻子(バカだとしかない)吧。某种音乐与某种左派政治性相结合也许确实存在于西洋的青年文化(youth culture)之中:比如 Nick Land 将政治的未来主义赌在锐舞文化身上这样的案例。但对我来说更像是隔岸观火而已。
河南:就像是 Nick Land 的话语与 Steve Goodman 即 Kode9 的音乐相结合的关系一样。确实我在阅读其90年代后半的文章时不停涌出过度的抽象感,但另一方面抽象的思辨的加速主义与欧美各地的——或许在日本也是如此——日常的政治运动及其美学现象也是密不可分的。这不仅体现在美国的极右(alt-right)群体中,也体现在欧洲各地的右倾化与反动主义之中——尤其在斯拉夫圈各国文化运动中以国粹主义的形式显形。比如说塞尔维亚新形式的反动主义是通过音乐表象的政治运动。以塞尔维亚、斯洛文尼亚等巴尔干国家为中心,有着巨大人气的音乐类型 turbo folk (Турбо-фолк)从以俄罗斯为首的旧社会主义圈与西侧的资本主义圈的夹击中发现了“第三条道”,挖掘出其特有的文化表现,是值得肯定的运动。Turbo folk 是将民族音乐(ethnic music)的要素简单安置在电子机器上的跳舞音乐(dance music),在某些场合也有种族歧视(racist)及性别歧视(sexist)的表象。回溯来看的话,90年代后半北约空袭时市民唯一的抵抗就是随着音乐起舞,在桥上跳舞能够凸显出市民的存在以避免投放炸弹。炸弹当然有可能仍会落下来,但当时的文化促使市民们即使面临着丧命的危险也要继续跳舞。于是跳舞不仅是单纯摆动身体的抵抗,也成为了一种”生“的经验。重新评价今日巴尔干半岛各国的音乐文化的话,音乐也可以被视作一种”生的经验“。而舞蹈文化(dance culture)对于今日巴尔干诸国来说依然是探寻各国美学的重要元素。这种与民族主义(nationalism)媾合的反动主义是否能单纯的被视作一种右倾化?我想我们可以从这里切入来思考加速主义中解放可能性的话语。作为抽象的,同时也是全球化的潮流,加速主义与各地固有的反动主义美学政治现象如何勾连?我想这是一个重要的课题,
Breu:补充一下,河南桑去年(2018年)在塞尔维亚工作了几个月。塞尔维亚文化圈与日本以及德国完全不同。虽是后共产主义(post communism),但不是俄罗斯这样的后苏联国家。在这样的地方反而能更直接得体验到最直接的新反动主义现象。
河南:正是如此。例如 Aleksandr Dugin 将持有加速主义政治理念的新反动主义介绍进俄罗斯这件事想必各位都有所耳闻。但有趣的是相对于支撑某种世界主义(cosmopolitanism)或沙文主义(chauvinism)的“普遍的”价值观,欧亚主义(Eurasianism)其实持有一种去中心化思考的可能性。这种单纯经过解域化进程后进行的再辖域化(reterritorialization)及本质的回归所投射的内容与其暴力性我想值得思考。
千叶:基本上加速主义是在推进德勒兹=瓜塔里的解域化与解码。对德勒兹=瓜塔里来说当资本主义将现有的共同体全部破坏从而进行解域化,并且将至今为止所有根据领土或编码所组成的主体性全部破坏殆尽时,人才能够进行再辖域化。这里固然有它反动的一面。但是在 turbo folk 的情况下,其中类似再辖域化的现象不能仅仅被视为一种反动的状态。《千高原》(Mille Plateaux)中谈论利都奈罗(Ritornello)的部分就记述了要在自己身边建造魔法圈(magical circle),即辖域构建作为主体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的记事。利都奈罗论议的价值来源于解域化的外部朝向,朝大了说就是得思考能与解域化并存的辖域性。总而言之,虽然今日的资本主义已经破坏了许多身份的根基,但主体化依然是人类必经的一部分。从这种侧面来看与新反动主义相关的文化运动中也含有利都奈罗角度的主体化的必要性,必须得给予其积极的评价。Nick Land 可能会说:“如果把文化运动单单简化为反动运动全面否定,大概人类的流动性会完全解体吧”。基本上全球化资本主义面向的是全面的流动化,但人类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辖域性”这样的东西如何不以一种相互排斥的形式,而是以一种好的形式成立,我想这是今天的一大课题。如果是目的是为了主体化而成立政治性的话,我想我也能理解音乐的政治性这一话题了。刚才揶揄锐舞的政治性纯粹是因为我对一昧解域的政治性毫无兴趣的缘故。
仲山:Turbo Folk 在结构上与现在美国流行的 Fashwave 音乐所展现出的问题十分相似。Fashwave 是 Vaporwave 的一种派生类型,是由80年代的模拟合成器(analogue synthesizer)、类 Synthpop 的曲调与法西斯(fascist)右派的影像所组成,用一般的美学标准来评判可以说是一种恶趣味的类型。但如果考虑到 fashwave 反映出的美国白色垃圾(white trash)阶级的种种现实的可能性的话,就不能只将其视为一种反动的、仇富的(ressentiment)表现。倒不如说是用一种最潮流的美学表现出了一种最迫切的政治课题,那么是不是可以说加速主义/新反动主义同时代的全球化的美学也成为了一大课题呢?举个例子,Land 曾经有一篇以赛博哥特(CyberGothic)为主题的论文,而 Fisher 等加速主义者们也经常提到哥特(Gothic)这个关键词。就像是对18世纪后半狂飙突进运动(Sturm und Drang)时期的歌德(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的再评价与肯定一样,对建筑样式上的概念也是相对于拉丁式的精炼简洁而推崇日耳曼式的粗旷的装饰性与生命力,于是它同时成为了一种浪漫主义(romanticism)与反动主义的美学概念。而哥特还同时作为一种恐怖类型(horror genre)所回响,我想这里大概藏着其本体论的关键核心。这样的哥特或者说 horror 所内含的,与通常如“好的趣味”以及”关系性的美学“等尖端美学标准所相背的潜力,我想值得我们思考并发展一些新的批判基准。我想这就是加速主义美学对我带来的最大启示。
Breu:从理论上来看,90年代的加速主义是围绕着解域化与去主体化进行的极端尝试。而我们现在所再评价的加速主义也继承了其90年代的一些特征。详细来说就是技术与主体化相关的部分。一般提到为技术带来去主体化视野都会先想到 Marshall McLuhan 或者 Friedrich Kittler 这些以前的媒介论者,并以他们的理论为基础进行思考。但我认为他们的理论并没有坚实的经验基础,仅是现代思想上的空论。但直到今时今日仍有许多他们的信徒,这使得现在分析技术并没有一个很好的讨论方法,几乎最终都会导向技术奇点这样的末世论(eschatology)。确实像以前如《终结者》这样的赛博朋克(cyberpunk)的表象中,技术最终都会将既存的共同体破坏殆尽,于是修改技术成为了重中之重。但不难发现今日的网络文化所呈现的现象是与去主体化完全相对的。倒不如说以 Instagram 为首的 normcore 美学霸权所激发的强烈的个人主义的蔓延让 Kittler 以及 Land 世代的技术理论完全崩坏了。
千叶:是的。换句话说,SNS所带来的承认欲的游戏所展现的情报技术的发达,使得最尖端的科技反为人文风景所服务了。就像是拉康(Jacques Lacan)和齐泽克(Slavoj Žižek)最得意的主奴辩证法的展开一般,技术反而将原本愈发艰难的主体化逻辑复原,重新体现了人类的重要性。如果把加速主义者称作一种科学主义者的话,它们的蓝图里主体性的问题是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完全消灭的,但现实与此则恰恰相反。所以说“技术带来的去主体化”倒不如可以被说成是“技术带来的生活的去意义化”,即一方面一切都成为了一种钱的数量上的计算,纯粹的量(quantity)的问题,另一方面人类依然在执着寻求着主体层面的意义。在人类被不断还原至无机的数字次元的同时,也在不断被提炼至纯粹的主体化的次元。我想这也是加速主义与新反动主义这对双生子的一大启示吧。
河南:说到再辖域化,民族未来主义(ethnofuturism)现在经常被提起。“民族未来主义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非常难以回答,因为它的脉络非常复杂多样。不仅无法抛开各民族脉络的固有性来进行统一的概论,而且在围绕“民族”为中心进行再辖域化这件事上也存有许多疑问。比起 Vaporwave 这样不是向着未来而是不断地重复过去记号的运动,民族未来主义试图在各自的民族体系中寻找未来的美学主题(motif),所以也许可以被视为一种真正意义上的朝向未来的运动。但在寻求再辖域化时,深陷民族主义自然会成为其绊脚石。像许煜就曾经尝试过在防范民族主义陷阱的同时寻求新的历史性与时间性。这其中是否涵有重新思考新反动主义式未来主义的关键呢?
仲山:许煜关于新世界史的尝试主要根据西洋技术对现世界史的时间性的统一这一前提上进行。“技术基于时间同步之上得以存在”是斯蒂格勒(Bernard Stiegler)与德里达提出的构想。进一步说,技术与自然科学一样,是基于现世独一的原则所进行思考的。同样,假设技术最终会收束成一种统一的逻各斯(logos)的话——打个比方即使我们承认16世纪以前中国已经获得了高度的数学与算数知识,也是基于其与西欧数学的交换可能-翻译可能的前提之上的论述——这种历史的时间与技术的时间的统一正是至今为止西洋本体论的、形而上学的认知。但是在许煜看来,根据各个地域的不同(当然他不是在说民族-ethnicity,但我认为他有隐涉民族)实际上也存在着不同的宇宙论(cosmology),另外也存在不同的固有技术(technics),因此他将这二者合一称为“宇宙技术”(cosmotechnics)。许煜根据无法被西洋中心技术所翻译的,存在于不同地域或者民族的宇宙技术而发展出了一种可能的复数化的世界史。他想要摧毁的是名为“世界历史”(global history),意在解释地球上发生过的一切的巨大时钟。
千叶:加速主义基本上也是西洋中心论的,并且也是以西洋现代自然科学的统一的时间性为前提所发展的理论。所以加速主义所设想并针对的未来实际上也是单一的,许煜理论里有趣的地方在于揭开了这些看似异质的技术哲学中内涵的单一的时间性,提供了一种对抗加速主义的复数化的未来。
河南:是的。加速主义单线系的未来预想显示出旧有的地政学式(Geopolitics)投射的缺陷,我们必须得从时政学(Chronopolitics)的角度来思考纠缠时间性所隐含的政治可能。
千叶:所以各式各样的民族未来主义在某种意义上也在抵抗单线的加速主义,可以看作是一次对时间线的复数化的尝试。这里的关键我想就在于单线的加速主义意在将所有主体化可能的场域都解体,而民族未来主义是为了确保特殊的场域与空间性能产出各自的主体性,于是就催生了各种各样的利都奈罗式的文化实践。在身体层面上,我们该如何思考人种遗传性这些物质(material)层面呢?我想这不能仅仅被视为是一种文化层面上的建构,而是要考虑文化与身体的介面(interface)。我想我们以后必须得为民族(ethnicity)及人种(race)建立一套新的话语。
仲山:民族与人种在后现代主义角度是纯粹的话语建构呢。
千叶:是的。我认为当然有其话语建构的部分,但也有物质的部分吧。
Breu:你这里也有新现实主义(New realism)的观点吧。
千叶:没错。我这么说要被“主教座堂”里的居民们骂了吧(笑)。
Breu:如果资本主义的加速是对力比多(libido)的解放的话,左派加速主义与试图推进当今新自由主义进程的右派加速主义的立场到底有什么区别呢?右派加速主义和左派加速主义都植根于对资本主义作为经济系统的终结这一历史目的论(teleology)的认知上。在它们的共同认知的基础上发展出了两个分支:一方(右派)认为资本主义是时代错误所以期待技术奇点的早日降临;另一方(左派)则认为这是共产主义式民主主义的好机会。根据双方对未来预想的差别,加速主义的矢量也大有不同。另外一个区别则是双方对速度的考量方法。Nick Land 和右派加速主义者们只是追求速度与其强度,最终等待一个技术奇点的收缩来结束一切。而左派加速主义的特征则是认为速度不可以没有矢量,这一点必然与列宁主义以及计划经济的优劣问题息息相关。此外左派加速主义应该是设想了一种后资本主义情况下人类与技术和谐共存的未来图景。
仲山:“给予矢量”我认为是关键。左派加速主义者们经常使用这个词:navigation(航行)。这是与航海术与操纵法相关的词语,Norbert Wiener 的 “cybernetics” (控制论)一词本身也是根据希腊语中的 κυβερνήτης (操舵术)创造而来。他们本身的设想是为了在像海洋这样一眼望去毫无方向,也看不到目的地的平滑空间中控制自己的运动从而生存下去所进行的思考。我认为 navigation 应该成为区分左派加速主义者与右派加速主义者的一个关键概念,而且在这里必然衍生出像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中技术官僚主义(technocrat)的政治学。我想左派加速主义设想的是一种虽然分散但仍然能被控制的模型。
Breu:围绕控制论的评论我想非常重要。控制论是资本主义军工复合体的历史之中所诞生的一种统治技术,但同时也被认为拥有破坏中央集权型权利模式的潜力,比较好的例子如德勒兹的 Postscript on the Societies of Control(1990). 一般认为加速主义可以以军工复合体或资本主义为工具,于是作为其理论与技术知识总和的控制论就只是呈现出其单一的面貌。然而这个“操纵”的概念应该也有启蒙主义中人类理性意义上“操纵”的部分。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寻找一种不迈向技术官僚主义这类法西斯主义的方法。左派加速主义不仅仅在宣称“让我们享受资本主义吧!”,它应作为一种与启蒙思想贯通的历史哲学。我的想法是先无视至今为止以高科技共产主义为具体目标的设想,首先解决历史哲学的问题——简单来说就是如何思考“进步”这一概念。我想加速主义可以为此带来不少的想法。加速主义者们至今为止避免明确谈及“理性“(rational)与“进步”(progress)这些启蒙思想的知识型(episteme),而仅仅是围绕着“技术”等听上去很酷的概念进行讨论。我想他们应该更脚踏实地一些,重新回到历史哲学方面。
仲山:我也同意加速主义从启蒙思想中其实继承了不少东西。打个比方,加速主义者们重要的理论参照者 Ray Brassier 的著书《Nihil Unbound》就一边批判以阿多诺(Theodor W. Adorno)与霍克海默(Max Horkheimer)的《启蒙的辩证法》(dialectic of enlightenment)为首的从属于启蒙谱系而进行论证的思想家;另一边则拥护着启蒙的虚无主义(nihilism)应当到来的立场。从中我们应该得出这不应是在一个政治大纲(program)中进行选择,而是应当对各种大纲进行比较的前提下,无法避免得站在作为一种公理性的进步概念与人类理念所衍生出的价值基准的立场之上。此外我们也不应无视20世纪至今以现代性体验为主的资本主义技术发展大纲式的“进步”,以及其对人类价值体系不断破坏的事实。因此加速主义与新反动主义中的矛盾与问题应当激发我们重新思考重新定义“进步”这个概念,这是我从这个运动中吸取的。
Breu:“进步”这个概念当然是启蒙时代的产物,但其本身并没有“技术进步”的含义包括在内。我想它主要的意思是让人类变得更加健全,围绕着人类历史所展开的一个概念。根据康德(Immanuel Kant),这可能更偏向于理念的导向而非历史的引擎;但19世纪到来的实证主义的(positivism)科学技术社会中“进步”的概念就起了变化。20世纪中原子弹爆炸与奥斯维辛集中营等现象的产生则揭示了至今为止所说的“进步”的问题,于是这个概念逐渐走向了崩坏。阿多诺们谈这个概念的时机其实已经很迟了。恐怕19世纪后半科学技术史的种种事件在回收比欧几里得几何学与牛顿宇宙论更为复杂的认识论(epistemology)时,那种线性进步概念的基底其实就已经崩塌了。如 Georges Canguilhem 所写,我们应该从科学思想史之中寻找并理解进步概念的衰退。结果上来看,20世纪后半成为了进步失势的时代,技术进步主义退化成了很普通的风潮。就这样进步主义成为了一种禁忌(taboo),而 Nick Land 也好左派加速主义也好,对这种禁忌进行了一种尼采式的介入。他们质问的是大家都觉得危险的进步主义中难道没有不可小视的部分吗?因此我们应当借此重新思考对“进步”的认识,同时建筑新的未来构想。
仲山:加速主义与新反动主义对我们提出的问题其实一直是“该如何构建我们的未来”,这也是为何他们要一直对秉持旧有的日常政治的左派进行挑衅的原因。另外对启蒙理念与进步概念的再思考我想也包含在加速主义之中。同时,也隐含着必须重新思考人类的各种价值本身的含义。特别是 Land 也提起过生物工学的话题,最近 CRISPR-Cas9 这样的基因编辑技术接近实用可能阶段的话题也非常兴盛,造成了大家对于人类的“本来面目”以及其变种可能性的议论,反而是没有什么人在谈论这些技术的原理。在思考这些现实问题时,人类是否可以从人种遗传学的框架里跳出,其实也决定了进步概念以及人类的价值与道德性质上的变化。从这个角度来看,针对科学技术上的进步带来的虚无主义式的各种结局,19世纪式的怀疑论的看法也有改变的可能性。比如在 Xenofeminism 中异化(alienation)反而成为了一种积极的欲望。
Breu:人类到底是不变的还是可变的,这是一条分水岭。
千叶:我们所说的到底是权利层面上的还是超越论(transcendental philosophy)层面上的“人类”,这是一个新的事实性问题,也引出了许多对新的权利问题的思考。旧派自由主义者的主张是我们应当继续维持现代性设置的诸多权利问题,围绕基本生命伦理的议论也都属于这个范畴。虽然德勒兹=瓜塔里表示资本主义的暴走与压制其暴走的公理体系是成对运行的,但现代的人类理念所基于的倒不如说是救济弱者、再分配财富这样的调节器(regulator),所以公理体系实际上是在资本主义内部进行工作。因此今日对现代人类的诸多价值所进行的拷问应当从资本主义的公理体系外部寻找解释。
仲山:如果进一步解析“公理体系”这个词语的话,可以说从数学结构主义的角度,它应该是一个整体无矛盾的、但有新的吸收可能的、并可以不断创造新的理论体系与集合论(set theory)的公理。因此,Nick Land 与加速主义者对支撑当今自由主义民主主义的公理体系的破坏宣言,可能不仅仅是为了减少公理的数量,更是为了增添与至今为止的人类价值以及人类形象完全不同的,意料之外的公理。
河南:如果想要寻找进步的彼岸我想刚才说的左派的矢量也是很重要的论点。不管是 Land 也好 Fisher 也好,基辛格(Henry Kissinger)说的“启蒙终结之后”,或者“溶化(meltdown)以后”也好,“后末日(post apocalypse)”也好,最终大家其实都在谈通向未来的“出口”。至于”出口“外是后人类(posthuman)的人类像还是别的什么的,只有通过左派加速主义增加矢量的做法才能达到吧。
Breu:右派加速主义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技术进步主义的,必须得有技术,不然人类就只能作为湿件(wetware)被技术奇点吸收,达成一种末世论的结尾。与此不同的是左派加速主义并不着眼于技术,而是试图再评价再建构人文主义(humanism)。
千叶:我对支持左派加速主义还是右派加速主义毫无兴趣,我对这个话题的唯一兴趣在于对于现代来说“进步”或者说“未来”这些概念是其不得不直面的问题。虽然加速主义仍然给我一种欧美中心论的感觉,但许煜这种导入别的时间轴的方法让我感同身受。可能我这也是一种民族未来主义的说法,但因为身处日本,用日语思考的缘故,我对西洋推崇的技术加速以及随之而来的帝国主义(imperialism)的激进性单纯只有反感。甚至可以说感受到了一种“掌握全人类命运”式的傲慢。针对这点来说,思考别的时间性与空间性的可能,并将其不仅仅作为一种反动的形式是我感兴趣的话题。
Breu:就如千叶桑所说,我们今天聊的不是左派右派而是其背后的时间与进步还有人类性这些哲学问题。加速主义与新反动主义在某种意义上可能是一种预兆。今后所要研究的应当是普世主义(universalism)之外的时间轴、普世主义之外的人类性。毕竟启蒙思想时的知识型已经回不去了。同样,20世纪中期的社会民主主义体制也已是昨日黄花,不可逆转,所以才有了我们今日的讨论。加速主义的原理其实就是“必须往前走不可”——不是后退,而是正面与资本主义对决。在这里我认为最重要的是重新思考进步的概念,并且我认为普世主义的进步与技术官僚主义的进步都是不可取的。必须根据场合与情况重新思考,也就是说不可脱离关于技术的专门知识(know-how)。比如说为什么会有人认为 iPhone 是技术进步的顶点?我倒认为洗衣机这样朴实的机械才是在真正意义上提示了技术进步应有的模型。正因为有了洗衣机,女性的家庭劳动时间大幅减少,使得她们更有可能进入社会工作,这是历史的启示。大多数人以为 iPhone 给了自己“自由”,但其实劳动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反而倒有可能增加了。
河南:虽然这种以人类的福利保障为基础的进步也是重要的课题,但除此之外也得从进步所隐含的单一未来中寻求无法收敛的未来的复数性才对。关于未来的描绘, Avanessian 在90年代艺术史(art history)成为了全球艺术史(global art history)时就曾经思考过同样的问题,并提出了 chronocommons 这个概念。在思考共同性(commons)时,我们要提防最后达成 chronocommons 这样将诸多历史收敛成统一历史的做法。这里我想这里时政学会是重要的一环。
仲山:今天我们的主题加速主义。我们从它起初是与当初英国的 club music 密切相关的网络上的亚文化,一开始就是加速的状态;而现在则成为了普遍的学术出版物,倒不如说是减速了这样的讽刺性的认识开始探讨。然后我们也探讨了加速主义的一贯性以及其与新反动主义间应该保持的距离,并且考察了其背后的历史哲学的思辨与主旨。最后我们也谈到了许煜的“复数化的世界史的时间轴”以及 Avanessian 在时间政治学层面对 chronocommons 的种种构想。果然进步对于人类来说是范围宽广且规模庞大的一个问题。最后,Breu 桑对 iPhone 和洗衣机的观点引起了我的兴趣。你的“理由”是因为女性的家庭劳动时间的减少使得她们能有更多机会进入社会,简单来说就是以“进入社会”成为“生产者”从而获得价值,我想这是一种资本主义的价值前提。当然其中也有让身体的拘束以及负荷下降这样广义上的进步。我想说的是“理由”在这里非常重要,我们在寻找“理由”之前要理解“理由”对进步的“意味“,所以合理的或者想当然的话语活动是无法逃出固有系统的。我们到底在进步还是不在进步?该加速还是不该加速?关于 iPhone 的进步与否到底有没有语义学(semantics)上的判定基准?就算有的话是不是也是从当今世界的技术条件与资本主义的理论中转借而来?我们的欲望在语义学上可能就被包含在资本主义的技术环境之内。关于这些我们都得仔细思考。
千叶:总而言之,加速什么,怎么加速是无法决定的。
Breu:一种意义上不可决定,但也有人说我们已经处于一个全员加速的技术环境之中了。
仲山:我想这里与加速主义者们非常关心的谢林(Friedrich Schelling)的神话(mythology)非常有关。
千叶:最后说一句,最近日本有许多像“果然现代理性主义(rationalism)是非常重要的”这样的质朴的议论开始多了起来。果然这与特朗普(Donald Trump)在美国“乱搞”(めちゃくちゃ)政治,使得人们对启蒙主义怀念起来的论调是相似的。我想这种构想与左派加速主义间的距离并不是很远,但即使这些非常朴素的启蒙主义复权或这些启蒙主义者大败新反动主义者,他们也应该从加速主义与新反动主义处学到不要轻言“进步”这件事。我们必须重新思考“进步”的概念,并且我认为健全的启蒙主义是不太可能复活的。
Breu:加速主义真的为我们打开了许多话题呢。“向后还是向着未来?”以及“你想批判资本主义,但左派自由派的主体性脱离了资本主义后能否形成呢?”——如果不能形成的话,也许情况就很险峻了。
译自「現代思想 六月号 第四十七巻第八号 加速主義特輯」 译者:lil.Methy
许煜:启蒙运动终结后,会开始什么?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866295
谭锐捷:左翼加速主义与右翼加速主义:技术应该怎样发展?https://culture.ifeng.com/a/20180316/56787969_0.shtml
选择翻译这篇算是个人兴趣。我对加速主义的关注纯粹来源于一位博士学长在发表时简单提起,进一步想要了解加速主义在美学层面的涉及。正好最近《现代思想》做了特辑,使得加速主义在日本又火了一把(《黑暗启蒙》都售罄了,明明网上免费,太减速了)。不得不说看完 Nick Land 和右派加速主义者的论述之后简直像是看完了一部直男末日 sci-fi 一般,感觉他们几乎已经走火入魔了。但从这种现象里其实可以提炼出一些当今网络-现实层面的极右风潮以及心态,以及很明显的反动主义的回潮。而且在这个多事之秋的节点对我们思考“未来”的“可能”也是很好的一次启示。
说回这篇文章,四位的讨论虽然比较散,但总体也照顾到了各个方面,对人文出身的读者相对比较友善。个人最喜欢的是对进步以及时间性的探讨,反而是一开始关心的美学和流行文化/亚文化方面更像是当个轶事来看了。
最后说下补充阅读的选择,中文网上 cover 加速主义的作者不多,谭锐捷这篇算是一个很简单的回顾,而许煜这篇文中四位谈话者也有评论,个人感觉非常重要且有意思。当然,英文好且感兴趣朋友也可以去查一下里面提到的与左/右加速主义相关的个人/团体,可能会对这个运动有更多的了解;日文好的朋友则可以去看现代思想这期特辑,基本已经囊括了大多数重要的相关文献了。
译自维基百科 Accelerationism - Wikipedia 简介 在政治和社会理论中,加速主义认为:现有的资本主义体系,或是具有它的历史特征的某些技术社会进程,应当被扩展、再利用或加速,以产生激进的社会变革。一些当代加速主义哲学以 …
文/阿列克斯·威廉姆斯、尼克·斯尔尼塞克 译/蓝江 2018-03-13 17:27 来源:激进阵线联萌 字号 大约四年前,亚历克斯·威廉姆斯(Alex Williams)与尼克·斯尼斯克(Nick Srnicek)在“法律批判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