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智贤丨2020年，直面变化，弃旧迎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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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9年是己亥年。为了抑制英国向中国倾销鸦片，清政府派林则徐实施禁烟，于是有了虎门硝烟。那时的大清帝国没有意识到大洋彼岸的工业文明将给这个世界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也没想到它的对手会在1840年、也就是庚子年发动鸦片战争。当时富甲全球的大清帝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一个后起的西方岛国打败了，还在1842年签订了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不平等条约《南京条约》。

可是那一年龚自珍在他的360首《己亥杂诗》中明确地表达了他对时局的判断和对社会改革的真知灼见，可惜作为一个落魄士子，他的“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呐喊根本传不进天子的耳中。

1899年也是己亥年，这一年义和拳升级为义和团，将口号“反清复明”改为“兴清灭洋”，在清政府的支持下，各地展开了轰轰烈烈的义和团运动，之后发生了1900年的庚子事变，八国联军入侵中国，慈禧和光绪被迫西逃。如果说鸦片战争的失败还勉强可以说是对自身的国力认识不清，对外来的对手不了解，那么六十年之后的这场落败就只能说大清帝国的朝廷冥顽不化，还以为可以用“老办法”去对抗“新势力”，代价就是1901年《辛丑条约》的签订，那不仅是4.5亿两白银的赔款，而是一个古老的东方大国被西方工业文明全面碾压的屈辱。

2019年也是己亥年，今日中国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闭关锁国固步自封的大清王朝了，这一年，中国人均GDP越过了一万美元的大关，与此同时，中美贸易战也在岁末降下了一重帷幕，刚刚签订的《中美贸易协议》让我们看到新的经济格局呼之欲出。在即将到来的2020年庚子年，我们可以用开放的心态、面向未来的眼光去审视今时今日的世界，并积极地建设和这个世界的和谐关系吗？

在生命面前我们永远都不要以为已经了解

美国著名病毒学家约瑟夫•麦克科密克和苏珊•费希尔•霍克夫妇的《第四级病毒》讲述了他们关于第四级病毒的研究历程。这对科学家警示大众“在病毒的世界里，人类才是入侵者。”很多病毒原本并不以人类为宿主，例如埃博拉病毒、艾滋病毒等，但因为人类的行为，将这些病毒不断引出它们寄生的宿主，直至转移到人身上，并且借由人类的社会流动，快速传播，形成一场又一场的灾难。

新近完成的SARS病毒宿主的探源已经证实，是来自于一种叫果蝠的野生动物。而此次爆发的武汉肺炎的病毒也被怀疑是来自野生动物。

1月23日升级的防控方案主要针对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传染，但避免动物和动物之间的感染同样不容忽视，SARS病毒的宿主是果蝠，但中间宿主是果子狸，这次的病毒中间宿主还没有确认，所以如果没有控制病毒宿主的转移，以中国人什么都敢吃的饮食作风和共餐制的饮食习惯，疫源的控制会复杂且困难。

当人类突破了某些边界后，那些原本不会危及人类的病毒就成了人类的杀手。诚如那对科学家夫妇所言：“在病毒的世界里，人类才是入侵者。”

多年来我身边一直不乏有人去南极北极旅游，每次听到这个消息，我都会为他们祈祷。像这种极地环境对人的挑战首先不是气温，甚至也不仅仅是磁场对人身体的影响，而是细菌——南北极冰川下到底封存了上几纪多少病毒人类并不真的知道，随着冰川融解加速，这些病毒有多少被解封不知道，去的人又将陆地多少病毒带往极地，会对极地的野生动物产生什么影响也不知道……

东方文明一直强调对大自然的敬畏和对命运的敬畏，在过去的百余年里，这种价值观被视为是消极的，但今天我们的确应该反省，人战胜自然的分寸怎么把握？我们可否运用东方智慧，发展出人与自然之间更为和谐的关系？人类在满足自身需求的同时，能否懂得节制欲望，不去侵入其他生命的生存疆界？

相信不久的将来人类可以用技术延长自己的寿命、造小人、直接给大脑输入无量的知识，但关于生命的智慧，技术帮不上多少忙，还是得靠自己领悟。

沟通的理念和模式都需要适应新时代的特点

己亥年末发端的“武汉肺炎”终于引发了从上至下的关注，而已然到来的春运在启动甲级防控方案前成为此疫病扩散的助推。

1月19日武汉举行的四万人家庭团圆大聚餐究竟埋下多少隐患现在尚不可知。

逢重大公共事件没有及时通报实情，不能和公众诚意沟通，以致引发恶性后果是有很多惨痛教训的。孔飞力先生的名作《叫魂：1768年中国妖术大恐慌》就向我们讲述了乾隆年间因为一种“叫魂”的妖术流行而引发的波及十二个省份两亿人口的社会大恐慌。

在今天这个互联网时代，不能及时消除信息不对称带来的猜疑，就会给流言与谣言以蔓延的空间，从而引发猜疑、愤怒或恐慌。

其实像此次冠状病毒肺炎的发生事关公众安全，前期不能确定是否存在人传人是很正常的，不贸然发布其危害性也是一种理性的态度。但早期若能做一些相关的卫生教育和风险提醒，会引起广大民众更多的重视。不同阶段对事态的发展及时通报，赢得全民共同参与防范是实现防疫的必然，毕竟人命关天。

在万人宴过去四天，武汉就进入“封城”的防控级别，这样的快速升级如果不能和公众坦诚沟通，会让人做最坏的猜想，引发深度的恐惧。接下来的时间里，如何正面回应公众关心的问题，及时准确地发布相关讯息，采取合理有效的方式防控，关乎这场防疫能否早日成功。医务人员再舍生忘死地救治不如公众主动防御传染来得关键，而普通百姓对这个问题的理解和重视程度确定和官方媒体的引导密切相关。

随着城市化进程的不可逆转，越来越多的人会生活在一个陌生人组成的社会里，除了积极有效的沟通，没有多少条件让人们可以轻易相信别人。

公信力是一种宝贵的资产，于国于人都是，减产容易增产难。有些东西摧毁就是一夕之间的事，重建却是千难万难。过去信息不对称时代形成的沟通理念和模式在今天被证明越来越无效，我们都需要适应新时代的变化。

我们需要建设一个富有同理心的社会

24岁的贵州女孩吴花燕去世前曾吃过五年的辣椒拌饭，而贵州省的某副省长家里有四千瓶茅台。

我负责的公益项目每年会接到若干求助申请，申请人的人均月收入在200-300元，你能想象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我做公益组织早期曾延请专家做若干场公益讲座，十年前就有专家谈到留守儿童问题，三千万留守儿童不止是三千万家庭的伤痛，也是整个中国的伤疤。如今累计起来的留守儿童何止三千万，他们人生中的这段经历究竟对其一生会产生什么影响，最终大家都要一起承受。

不需要为生计所迫而选择这种骨肉分离的生活方式的人，常常难以想象什么样的处境会让一个家庭做出这种选择，有人会指责留守儿童的父母不负责任，但如果去深入了解和体察，就会发现那些留守儿童的父母同样是严重的心理创伤患者，只是他们的痛苦被想当然地以为可以自行消化，而没有得到足够的体谅和关怀。

图片来源：国家统计局

这是2019年居民可支配收入的现状。中位数是19882元，意味着每月1700元，但仍然有50%的人在这条线以下。这个是现实的中国。

“一个茅草屋里人的不幸早晚会成为住在宫殿里的人的不安”，这句话是一位女王说的。**可是今天中国新富阶层中的有些人已经无法去体谅社会底层者的痛苦了，“何不食肉糜”的傲慢屡屡见诸于某些人的微博和朋友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似乎成了穷人的原罪。**当这些人以为可以移民、可以住在豪宅里、可以断绝与底层人的来往，就能确保自己的安全，对于承担改善贫困人群生活的责任自然也是缺乏认知和行动的。

但这个世界哪有什么永远，今天富贵人群为保全自身利益而构建的“理想”社会里，普通人的处境安知不是富贵者一朝经历无常后要面临的生存状态？

这两天在家读闫红的《在红楼梦里读懂中国》，看看荣宁二府的命运迁转，看看人心世道如何演变，就知人在命运面前要保持谦逊。

我们需要建立一个富有同理心的社会，否则沉淀在受伤害人群中的戾气会不断积累，而成为整个社会的危险，留在这些人心底的哀怨也会成为整个社会的痛苦，无人可以真的置身事外。

阶层之外，人类还有地域、职位、受教育背景等多种差异，这些差异也会令人与人之间的相互理解相互尊重遇到挑战。

今年见诸媒体的几起恶性伤医案令多少医务人员寒心或恐惧，可是逢到此次疫情爆发，还得是他们冲在最前线，那些对他们苛责的人，那些要求他们“不计报酬，不顾生死”的人可曾想过他们也是血肉之躯，他们也有一家老小需要照顾，他们也不是万能的。我们可以对他们提职业要求，但不能对他们提超人的要求，这样期待就太刻薄了！如果他们勇于付出，舍生忘死，我们是要心怀感恩予以回报，而不是认为理所应当的。

武汉此次“封城”，是共和国历史上的首次。所有武汉人民在为疫情的控制全力付出，作为升斗小民，他们的生活现在还方便吗？家里的食物够吃吗？日用品够用吗？人和人之间不方便见面，感情的联络还顺畅吗？农历新年里合家都安好吗……

我是经过2003年非典的，那时身处疫区，不断听到有人感染的消息。外地人避之唯恐不及，整个城市空荡荡的，没有人气。你觉得就像被置于孤岛，没有多少人在意。为了安全起见，聚会也都取消了，那时没有微信，沟通不像今天这么方便，你也无法和非北京人谈论你的恐惧和孤独。

此刻的武汉人也将经历一段当年北京人的生活。他们会在我们大家的关怀里，是对他们重要的精神支持。我不想说“武汉加油”，百姓平凡也脆弱，他们能怎么加油呢？我只想说：“武汉保重！”

庚子年即将到来，相互尊重相互理解谋求共生不仅是人类社会奉行的相处原则，也应该成为我们和其他物种的生命共处的原则。愿我们有充分开阔的胸怀和自信去面对各种挑战，并且有足够的理性和实力知道如何将这些挑战作为发展的机遇。旧的理念和方式真的要舍弃了，新世界的大门只能用新的钥匙打开。

祈愿我们能了解爱的真谛，并带着智慧直面变化弃旧迎新！

恭祝各位合家安康诸事如意！

和谐的生命，简单温柔地生活

殷智贤：

生活方式研究者、资深媒体人。原《时尚先生》《时尚家居》《时尚家居•置业》主编。著有《高级灰》《爱情也流行》《混搭中产家》《我们如何居住》《整理家，整理亲密关系》《设计的修养》等多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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