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不了這個世界之後
一、 全球疫情蔓延,本來應該是顯示人類命運相連的時刻。不過查看中國內外對疫情的理解,卻猶如平行時空。在中國官方媒體的話語當中,世界各地都處於水深火熱,中國則不單止成功戰勝了疫情,還向外施以援手。假如我活在牆內,每天聽到這樣的「新聞」,我可能 …
攝:林振東/端傳媒
美籍華裔歷史學者黃仁宇著作《萬曆十五年》(1587, a Year of No Significance),從歷史上看似四海昇平、太平盛世的一年,各方面分析明朝如何逐步走向盡頭的開端。
今年是香港回歸25周年,是「50年不變」的一半路程,也是國家主席習近平提出「中國夢」的10周年。香港攝影師岑允逸(Dustin)認為,自己的作品有點像這本書。
「我們這一輩人,背負著六四和九七的命運。」他表示:「『中國』對我來說,相比起一個地方,更像是一個概念。這概念由我成長到現在,一直投映(overshadow)在香港人身上,無論是好是壞,沒可能只靠二手知識去認識她,所以我要去拍照。」
岑允逸想以香港人的本位拍攝中國,透過中國的狀況,回看香港發生的變化。
十多年前,是他最常拍攝中國議題的日子,他帶著冷靜和抽離的目光,創作出《係.唔係樂園》、《廣東商場奧德賽》、《奧運健兒寫真》和《Speed Demon》幾個社會紀實作品系列。
曾經擔任《南華早報》攝影記者13年之久的岑允逸,在2008年辭去穩定的工作,前往北京拍攝中國首次夏季奧運會,「奧運是中國民族自豪感和自我形象建立的重要分水嶺。那時候中國是世界工廠,賺很多錢,GDP每年以十幾個百分點上升,非常誇張。經濟實力已不容置疑,就是欠缺機會去展示國家軟實力。」
全國老百姓穿州過省,前來北京湊熱鬧,當局隆重其事,興建各種設施,就算大部分人根本沒錢購票進場欣賞賽事。「羅蘭巴特說,所有景觀應是可居,而非可訪的。」岑發現,眼前的奧運景觀都沒有「可居的特質」,大部分與中國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和真實境況沒有關係,使他覺得相當荒謬。
岑認為,對中國政府來說,這次不只是單純的運動賽事,而是面向世界彰顯國力的良機;對人民來說,也是個難得的機會去宣洩「日常生活裡找不到出口的幸福感」。
他用 $5000 人民幣和朋友在北京合租一間房子,來到鳥巢、水立方等場館外面,架起 4x5 大片幅相機,邀請人們拍攝肖像。大片幅相機限制了機動性和拍攝速度,正好讓他在調校相機的幾分鐘過程中,讓被攝者情緒稍為平伏。
可是他發現,大部分人難掩面上亢奮神色,「有人把頭髮剃成五環圖案,有人學習雷峰精神替人免費刷鞋,大家都處於一種狂喜狀態,好想表現出愛國情感。」
「要是把中國看待成一個舞台,台上永遠有表演,一生也有拍不完的素材。」他盡量不拍攝獵奇和極端的景象,嘗試在熱鬧和荒誕中捕捉日常的畫面,「我不想把它當成畸形秀(freak show)來看待。」
「中國已經到達盛世,人們依靠這種幸福感來支撐自己的人生。而這種幸福感很虛幻,當你找不到其他精神寄托就會衍生出來。政府經常向我們販售幸福感,這些都是靠你對國家的忠誠換回來的。若把這些元素拿走了,還會幸福嗎?」
「我會疑問,這種依靠國力去延續的快樂,是否可以一直維持?」在殖民地年代成長的岑允逸,接受去政治化的教育,「許多人都說我們這一代人對政治麻木,我反而想利用這種麻木去看事情。」
「從前中國在人權、自由等爭議上,總強調自己是『發展中國家』,許多方面仍有改進空間。在京奧後再聽不到這種謙虛的說法,開始有『強國』概念,開始有『中國夢』,民族自豪感爆發。」
開始思考和拍攝中國,源於一次採訪經歷。2006年,任職攝影記者的他,奉命採訪香港迪士尼樂園開幕後第一個農曆新年。數年前沙士疫情重創香港經濟,中國內地隨後對香港開放「自由行」,大量內地遊客訪港。
岑允逸清楚記得,那天樂園人滿為患,場面失控,職員一度要關上大閘控制人潮。遊客嘗試推開大閘,一位伯伯抱起自己孫女,強行將她遞進閘內,職員不願接應,雙方爭持不下,女孩被倒轉舉起,在半空中痛哭起來。這一幕讓他非常難忘,心裡開始思考:「這種瘋狂是怎樣來的?」
接下來幾年,「自由行」相關行業開始主導香港經濟,街上金舖和藥房成行成市,出現「雙非」和「搶奶粉」等爭議,後來有針對內地水貨客的「光復行動」,為日後中港矛盾埋下伏筆。
與此同時,中國經濟以魔幻驚人的速度高速發展,社會上有「香港發展已來到瓶頸,大家要回去中國看看」的聲音,令他疑惑這種「中國模式」,香港是否真的有能力跟隨和承受?
他拍攝的第一個中國題目便是與樂園有關,最初系列的名字叫作《It isnae Disney!》(蘇格蘭俚語:這不是迪士尼),但他拍攝的不是主題樂園,而是每個城鎮讓民眾消閑娛樂的公園,後來作品成為《係.唔係樂園》。
「那時候常有機會到內地採訪,完成工作後我喜歡到附近的公園散步。外面世界充滿工廠,污糟邋遢與破爛,但公園永遠給你一種秩序,很能安撫你。」那時手機尚未普及,沒有藍芽喇叭和聚集跳廣場舞的人群,許多來自中國各地的民工,放假沒地方去,也沒能力花費去卡拉OK等娛樂場所,於是便去到公園打發時間。
當時岑已當了逾十年攝影記者,每次回中國採訪,總覺得照片像浮光掠影,欠缺主題性的攝影創作。於是從2006年起,他帶著 120 菲林相機,周五晚下班後過關回去內地拍照,再於周日晚上返港,翌日一早上班,花了兩年時間,紀錄了廣東多個公園。
除了拍攝園中光怪陸離的景物,他也拍下民眾與這些人造展品的互動情況,他發現人們使用公園的方式,與官方構想中理想化的娛樂空間不同,形成微妙的對比和一種異化的感覺。
岑認為:「公園是呈現文化或者烏托邦的理想景象。」除了是民眾消閒的空間,也是鄉村變成城鎮的發展里程碑,是地方政府展示財富和文化地位的象徵。
這些地方距離香港只有20、30公里,但心理和精神狀態已像另一個世界,「這麼近的地方,已經是咫尺天涯了。」
「那時候,我拍攝的公園都叫作文化廣場、文化公園、人民廣場。現在香港許多意識形態要向內地借鑒,有人說要將英殖時代的公園正名(有愛國團體建議將『維多尼亞公園』改作『人民公園』)。我不會說自己是個預言家,但那時候問的問題,現在開始有些眉目。」
在廣東拍攝公園的途中,岑允逸發現每個城鎮的巴士總站,總是設在一個大型商場附近,「無論大小的城鎮,這些商場永遠是城鎮的中心點,然後慢慢幅射開去,這是人民被規劃了的生活圈。」
有商場採用歐式建築風格,外面豎立巨型西方人物雕像,上方寫著中文招牌。外牆廣告被陽光曬得褪色,格格不入的巨型地球和鱷魚裝飾倒在地下,凌亂的空地停泊了殘舊的汽車,幾個簡陋攤檔在販售車票或小吃。
「商場就是一種消費軟實力的呈現,廣告其實不是販賣產品,而是販賣夢想和慾望。商場其實一個很大的廣告版,體現那個慾望。」商場正是中國經濟和資本主義急速發展的體現,接下來幾年網購興起,主導消費市場,這些商場風光不再了。
後來他才明白自己是拍攝「中國性」的不同面向,「Robert Frank 攝影集《美國人》拍攝的也不是這些人本身,而是人們的精神面貌。」拍攝公園和商場,是借助這些符號,間接觀看中國人的精神面貌和社會氛圍。
他的題目都是一個觸發另一個,在拍攝商場的路上,岑允逸看到路旁有很多正在興建的高架橋,把地方鄉村和城鎮生硬地劏開了,後來他才意識到這是建築中的高鐵,於是把目光轉向這全球最大型的高鐵網絡,尋找鐵路貫穿和割斷社區的景象。
這次他走到廣東以外更遠的地方:安徽、河北、廣西、武漢等地點,採用更大型的8×10相機,揹著十幾公斤器材出行,每次也幾乎感到虛脫。
那時微博等社交平台仍未全面流行,網上流通資訊不多,他從國內郊遊和行山論壇,留意人們上載的風景照片,有時碰巧會看見正在興建的高鐵橫越其中,也看到新聞片段中,竟要將樓宇切開一半遷就鐵路的畫面,他認為:「這是一個符號(symbol),把人們的生活很粗暴地切割開來。」
有一次,岑遇到一對正在橋底耕作的年邁夫婦,「我不太聽得懂他們安徽話,只能勉強明白意思,原來那是他們從前的舊居,因興建鐵路遭到清拆,兩人現在已搬到別處,但仍會每天回到從前的土地種植。這是中國人典型的想法,與土地有一種感情聯繫,覺得那裡仍是自己的家園。」
這輯作品曾在外國雜誌《The Wire》網站刊登,文章下方有不少親中支持者留言表示:「小小犧牲換來人才和經濟流動,有何不可?」、「這是基建常有的狀態,犧牲小部分人成就大多數。」他正色道:「那我在想,其實那個『大多數』是誰?少數人的利益又是否應該保護?」
岑的作品無論在心態或題材上,都帶有一種強烈的疏離感(alienation),拍攝中國題目時,他似乎把這種疏離感放得更大。他採用一種無表情(deadpan)的手法拍攝,照片冷靜、抽離、去詩意、去感性。拍攝商場時,他稱受到瑞典攝影師 Lars Tunbjork 影響,「就算看起來色彩斑爛,但有一種沉鬱的氣氛。」
他會特別選在陰天拍攝,讓整體光線更平均,也避免在傍晚色溫變幻的時候,或者晚上拍攝,避免令照片變得神秘和浪漫化,「始終光線是一種情緒表現,我關注題材本身,但不會投放感情。」
岑覺得,香港攝影師觀看中國視角獨特,既沒有過度民族主義和國家包袱,也不像外國人對東方帶有異國風情的獵奇目光。但他認為,部分香港攝影師紀錄中國的作品都是充斥情感(emontionally charged)的,尤其上一代前輩因為成長背景,照片無可避免具有家國情壞和既定想像,有種「尋根」的感覺。
八九民運、九七回歸、零三七一,數十年來,香港人經歷了許多與中國有關的大小事件,「不少人強調身份和國家認同,但我不是那種國族認同很強烈的人。」他指,就算1989年看到電視上播放北京六四事件的新聞片段,也沒有喚起自己過多的民族情感:「我對北京沒有感覺。當你對一樣事物的情感上沒有羈絆(entanglement),拍攝時便更需要批判性,否則都是浮光掠影,拍下個人的情緒多於那件事情。」
「對我來說,拍攝中國題材是一個探索(quest)。每個系列只是一塊拼圖,要做得更多,才能拼湊出一個更宏大的理念。」拍了幾輯關於中國的作品後,到頭來卻發現發掘到的問題遠比答案多。
「相比起提供一個答案,問一個好的問題更有意思。」剛踏入50歲的岑允逸感歎:「現在已經沒有發問的需要,或者不是一個鼓勵人發問的時空。在可見將來,我不會再回中國拍攝了。」
2003年,無論對香港的創作環境還是社會氛圍,岑都抱住幾乎絕望的心態,他在那年舉辦第一次個人展覽《別名:Xianggang》,用645中片幅相機拍攝和回歸有關的城市景觀,名字採用香港的普通話拼音,而不是英語Hong Kong,代表他對回歸未知的感覺。
他心想,要是這次展覽沒有迴響的話,或許應該放棄創作。
展覽日期剛好橫跨7月1日,50萬人大遊行過後,不少參與其中的市民經過位於中環藝穂會的展場。這些觀眾很多也是平常不看展覽的人,或許只是在遊行後進來「歎冷氣」,但不少市民在觀賞照片後,在留言冊上寫下了對這個城市的熱愛,和各種個人感受,令他非常感動和深受鼓舞,重燃起創作的決心。
這些正面的迴響,像在他的心內埋下一顆種子,數年後讓他義無反顧地辭去工作,成為獨立攝影師,實踐個人創作。
岑允逸一直紀錄啟德機場的變化,由1998年直到現在,「最舊的照片是人們送別機場,最新是興建中的新樓盤和體育城。」
他說,啟德對香港人有特別意義:「啟德機場是我們這輩香港人起飛,黃金時代的重要部分,機場搬到赤鱲角就代表那個時代的終結。
「更奇妙是看到這個地方竟丟空了10多20年,長期處於一個混沌的狀態。而這期間發生了很多事,有段時間曾變成建築廢物堆填區,有段時間有人在裡面燒烤,有些時候人們走進去放搖控飛機,星期天會看到南亞人在打板球。」
現在,啟德的跑道上不再有飛機升降,變成一個個日夜趕工的地盤和井井有條的住宅項目。從前的混沌、未知、曖昧和可能性統統消失了,變成整齊、高效、被規劃好的日常生活,就像這個城市的大局和將來,在無聲無息之間已經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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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全球疫情蔓延,本來應該是顯示人類命運相連的時刻。不過查看中國內外對疫情的理解,卻猶如平行時空。在中國官方媒體的話語當中,世界各地都處於水深火熱,中國則不單止成功戰勝了疫情,還向外施以援手。假如我活在牆內,每天聽到這樣的「新聞」,我可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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