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放风的这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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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舟按：今天转载两篇朋友的记录，他们都骑行在解封前夕的上海，记下了这座城市在荒芜两个月之后的景象。有生之年，愿我们永志不忘。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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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风的这几天

2022年5月21日，小区在封闭管理了50多天后，终于向居民发放临时出入证。每户一证，每日限一人出入一次，每次出行限时两小时。

几天来，在短暂的放风时间里，我用脚步丈量熟悉的街道，独自骑行在寂静的上海，感受并试图记录下这个正在逝去的春天。

1

2022.05.21

放风第一日

经历了漫长的禁足后，第一次走到马路上时，我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尚未解除的警戒线和久未整刈的草木，像埋伏在街头的某种气息，给人刑满释放重返社会的苍凉之感。我原以为呼吸到自由的空气会让人欣喜异常，然而并没有，这倒让我自己心里有点诧异。

想起了《肖申克救赎》里的那个老囚犯，出狱的那一天，他在肖申克监狱大门前伫立良久，不知道走出围城后该如何适应新的生活，这种心境我现在算是体会到一二了。

目力所及之处，各式各样的围挡和栅栏像创可贴一样遍布城市的肌体。它们无言地向路人诉说着，这座满目疮痍的城市，在大病初愈后，还需要时日才能恢复元气。

▲ 发放的物资和团购的泡沫箱垃圾

▲ 被征用的如家酒店隔离点

▲ 居民购物短驳专线

▲ 消防站前的哨岗

▲ 废弃的阳楼帐篷

▲ 外卖小哥疫情期间的家当

▲ 杂草丛生的学校门口

▲ 老盛兴汤包馆

▲ 网吧、酒店、拉面馆

2

2022.05.22

放风第二日

第二天，我决定骑车去上海火车站看看。

网上看到很多人离开上海的消息，特别是步行涌入虹桥火车站的离沪人群，堪称历史性一幕。

出乎我意料之外，上海火车站冷冷清清，零星散落的旅客和检票人员一样防护得严严实实。

从前一出上海火车站时，行色匆匆的旅客们大箱小包地赶火车，嘈杂的喇叭声响伴随着“发票”“发票”的叫卖声，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往日车辆川流不息的马路上空空如也，偶尔驶过一辆送外卖的电动车声音打破寂静。身处其间，真有种悲从中来的感觉，怎么世界一下子变成这样了？

3

2022.05.23

放风第三日

第三天，我依旧报复性出行。

在陕西北路我看到一个理发师，在街角的咖啡店前摆了张椅子给人理发。

封城前一天，我骑车闲逛路过这个咖啡店。当时还有人正坐在里面悠闲地喝着下午茶，那温馨的灯光和现在肃杀的气氛对比，让人感慨。

忽然想起我的头发长了两个多月了，同时我也想体验一下街头理发的感觉， 又或许其实我只是想找个机会和人聊聊，做做我的疫情田野调查吧。

总之，十分钟后，我已经坐在椅子上，和理发小哥聊起了天。

理发小哥告诉我，他就租住在附近的小区，因为申请到了志愿服务的工作牌，所以可以出来摆个摊。

他很满意自己找到的这个理发地方，因为感觉这里比较有腔调。

我说，其实我们小区也有理发团购，不过是坐在分类垃圾站边上，我就不想剪了。

他笑着说，那看来我们都是对自己有要求的人。

他告诉我，这些天来他一直急得晚上睡不着觉，就盼着全面解封。他都担心自己能不能撑过6月份，因为自从2月份开始，他们店的生意就不好，工资发5000多，房租就接近3000，更不要说封城这么久以来，一点收入都没有，而生活开支却不降反升。好不容易这几天小区解封，就赶紧出来自救，赚一点是一点。

他一边给我理发，一边唉声叹气说，还是你们有固定收入的好。如果一直不解封，实在撑不下去，我也只得离开上海了。

我苦笑着说，哎，我也好不到哪去，在这里生活大家都不容易，再坚持一下吧，说不定就有转机了呢。

理发很快，十分钟不到就结束了。小哥打开手机的自拍镜头，让我看看剪得如何。我瞄了一眼，说很好很好，短了就行。

支付宝转账给他后，我说我还得继续骑着车往前看看，希望我们大家都好起来，他笑着说，好的，大哥你也保重。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沿着南京西路，继续一路向东。

从南京西路穿过人民广场，再到南京东路延至外滩，一路骑来，仿佛身处末世科幻电影《我是传奇》。

那些华美的建筑，承载着往昔繁华的记忆，如今却空无一人，彻底地沉默，永远地保持，无处不在的魔幻感，仿佛让一切都变幻了原有的形状。

我一路骑行，并思忖着，为什么会这样？何以短短两个月，就让我们身处的世界变得如此面目全非？我在众说纷纭中随波逐流，却找不到真正能解除我心头困惑的东西，也许时间会证明一切，而历史也将给出答案。

我记录下这些图景和感受，纪念这个怪诞奇幻的春天，只此一次，永不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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