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少年消逝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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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图丨赵照

编辑丨费知

“睡觉他得抓着我的手，或者抓着他奶奶的手，他不抓手他害怕。”余盛泉描述着孙子余帆最近几天的精神状态，“吓着了。”

从佳木斯坍塌的体育馆里被救出后，14岁、1米78个头的余帆落下这样一个毛病。后怕与恐惧叠加着朋友就在身边离去的事实，让他在睡梦中时常惊醒，“冷丁一激灵，有时还呜嗷喊。”在医院陪同的家人，也跟着揪心上火。个子再高，他始终还是个孩子。

自桦南悦城健身体育馆部分坍塌后，3个孩子被掩埋在废墟下，等待连夜救援，余帆就是其中之一。庆幸的是，他保住了一条命。

但接下来的治疗仍充满不确定性。余帆右小腿粉碎性骨折、右手手腕骨折、左眼内壁骨折，何时能去上学说不准，更别说重新回到球场上，继续打他喜欢的篮球。而心理的重建，或更为漫长。

因为伤势较重，11月10日下午两点，余帆从桦南县人民医院骨伤科被转至近四百公里外的哈尔滨进行治疗，十几名专家组成的医疗队对他进行会诊，次日开始进行了多项检查，手术也将在确定治疗方案后开始进行。

转院后，余帆的爷爷奶奶和爸爸都一直陪伴左右，他们只希望这次事故之后，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上，都尽量帮助孩子把不好的影响降到最低。

 事故发生后，被救出的男孩们曾被送往县人民医院救治

11月12日，距离体育馆坍塌事故发生已有7天，7天前的那个雪夜，3名初二男孩没能从体育馆内逃生。当类似的坍塌事故再一次发生在这座东北县城，更多的人不单单是对遇难少年们的惋惜。

从体育馆到殡仪馆，3名篮球少年的离去，就在房顶坍塌的一瞬间。

“我儿还在里边”

哭声，满是哭声。

事故发生后的第四天上午，浦生的两个朋友带着外面裹着黑色包装纸的鲜花，走进了桦南县殡仪服务中心，他们是来看望浦生最后一眼。

殡仪馆大厅内满是哭声，浦生的母亲已哭得站不起身。两个孩子走到她旁边，眼睛也跟着湿了。

浦生是这次遇难者中年纪最大的，但也有只有15岁。他的家人怀里抱着一张遗像，照片上的浦生穿着红色外套，头发有些自然卷，向后梳着纹理明显，发型和几年前他发在网上清唱《隔壁泰山》时的一段视频里差不多，没有太大变化。

浦生的告别厅在殡仪馆的坤顺厅，不时有花篮和鲜花向里送去。另外两名遇难学生贾钧和关木的告别厅分别在1号厅和乾德厅。三人被安置在殡仪馆的三个角落，中间被锦鲤鱼池和大片绿植隔开。

李昊是遇难者浦生和关木共同的发小，他和两人的关系都非常好。因为学业原因，他没法去殡仪馆见好友最后一面，只能让父母帮忙送去鲜花。出事前后，李昊只能在朋友圈，替好友祈祷和悼念。

“我出生的第一天就认识他，他比我大三天。”14岁的李昊曾这样形容他和关木的相识，他们降临在同一家医院，又一起从小玩到大。李昊不会也不爱打篮球，也不与关木就读同一所中学，但两人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骑自行车，这也是两人在一起玩时经常做的事情。

两个家庭间的走动也很频繁。上个暑假，李昊的父母还带着他和关木，一起从桦南自驾去了内蒙古，整个行程将近10天时间。

殡仪馆内痛哭的遇难者母亲，旁边围着其他亲友

但现在，关木不在了。

出事那天，李昊是从一位赶去现场的朋友处得知，关木被压在体育馆里的。那天是周一，桦南因为暴雪停课，关木和6个同学便约着去体育馆打球。这家体育馆开业仅3年，离几人的家都很近，平时前去打球的人很多，方便又便宜。

下午3点多，一个男孩还在朋友圈发了一段视频，几个男生穿着黑外套，正踏雪走在去体育馆的路上。没人料到，当晚19点20分左右，体育馆整个顶层连带着积雪坍塌，4个孩子被压在下面。

事故发生后，李昊在社交平台上刷到了两段视频。一段是一位母亲奔向事故现场，喊着“我儿啊，我儿还在里边”；另一段视频则是这位母亲在殡仪馆内，向身边的工作人员激动地表达自己对于儿子未来人生的期许，“我所有的东西都规划好了，我畅想你学子宴什么样，你的婚礼什么样，我现在啥也没有了，我给我儿子办葬礼。”他认出这是关木的母亲。很多看了这两段视频的网友都为之动容，李昊更是这样。

11月7日的事故通报显示，事发时，馆内共有7人，其中3人自行脱险；1人于19时50分许被救出并送往医院救治，其他3人被救出后，经医院抢救无效死亡。

“关木是最后一个（被救出来的），浦生稍微早一点。”事发当晚，因为距离远又是大雪后，李昊只能在家里远程跟在事故现场的朋友联系，以便掌握现场的救援情况。等到最后，李昊的两个发小才从坍塌的房顶底下被救出。

球王，学霸，暖男

失去两个发小后，李昊翻看手机才发现，他和他们在一起玩的时间曾经有那么多。

李昊最后一次见到浦生，是在今年的暑假。平时，两人都在微信上联系。

李昊和浦生除了是发小，还是小学同学。小学那会儿，两人还有另外一个朋友，三个孩子常去当地一家蹦床馆玩，每到周末，他们几乎都在一起玩。

上初中后，李昊和浦生升入不同的中学读书，但偶尔也会聚在一起吃吃饭，和朋友聚会。男生之间有时会大大咧咧的，李昊不知道浦生爱吃什么，印象中浦生好像也从没对他们讲过。他只记得浦生不挑食，但正值青春期，“他因为变声期不喜欢吃辣。”

浦生曾在事发球馆打球，很多人在这条视频下留言哀悼（网络截图）

浦生在桦南县几个中学里都很有名气，15岁就有一米八五的个头，人长得也帅，关键是篮球打得特别好，有条件更有天赋，逐渐就有了“球王”的称号。有浦生这样的发小，李昊也觉得很有面子。

浦生也不止一次地向李昊说过：“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篮球运动员。”

上小学时，浦生的篮球就已经打得很好了，但李昊始终不会打篮球，也对篮球提不起兴趣。体育课上，浦生和其他男生一起打球，李昊就在旁边看着。浦生注意到李昊一个人待着，就总说要带他一起玩，还要教他打球。后来，浦生也确实带着李昊打过篮球，但总是没教会。

遇难的学生曾就读的桦南县第三中学

学不会的篮球，并不让李昊感觉遗憾，他遗憾的是浦生这个人。浦生懂得关心人，是个暖男，也会在意别人的感受，对发小也很讲究，类似能够让李昊始终惦记的小事还有很多很多。

上初中后，浦生并没有因为打篮球而耽误学习。李昊从其他小学同学那里得知，浦生还“挺能学习的”，成绩也不错。

事故发生后，浦生很多过去的小学同学得知噩耗后，也前往殡仪馆悼念。

“他母亲已经哭得不行了。”李昊说。浦生的爷爷年纪也很大了，痛失孙子，“老人家很伤心。”

暴雪过后

临近3名遇难男孩的“头七”，一些当地人逐渐不再谈论这场事故，转而回归自己的日子。但很多人路过坍塌的体育馆时，还是会往里看，会谈论“怎么还封着、不让进”之类的，它提醒他们，在那里曾经有着3个少年。

事故发生后，更多的变化，还在这座东北县城悄然发生着，甚至蔓延到全省。

11月6日暴雪之后，桦南县城始终在清理路面上的积雪，因为雪几乎与成年人膝盖的位置齐平，很多小路的积雪仍未清理干净，以至于两辆对向行驶的车辆会车时，必须有一方停下车来，让对方先过。

除了路面，县城里的幼儿园、礼仪厅以及居民楼楼顶，过去的几天都有人工或伸缩式起重机在清理房顶的积雪。而到中午室外温度升高，楼顶房檐处会有冰溜子出现，很多楼房周围也都有“小心房檐积雪、冰溜子，注意安全”的提示语。

桦南县城里多处建筑开始清理房顶积雪

不仅是在桦南县，甚至黑龙江省内的多个地方，也都有类似清理体育馆房顶积雪的情况出现。对于生活在东北的人来说，这样的大雪并不罕见，但在冬天清理房顶积雪的事情，并不常见。

截至发稿前，当地仍在委托第三方鉴定机构开展现场清查和调查取证工作，警方已对涉嫌造成此次坍塌事故的11名重点人员，采取了强制措施。有关事故原因、性质、相关人员责任等调查结果，仍待向社会公布。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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