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女员工经历的两次“强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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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田静。

今日凌晨，“阿里女员工陪酒被性侵”事件，终于有了处理决定。

阿里董事会主席兼CEO张勇在阿里内网公布：

同城零售事业群总裁李永和和HRG徐昆引咎辞职，阿里巴巴首席人力资源官童文红记过处分，涉嫌男员工被辞退，永不录用，其是否存在违法行为，警方正在调查取证。

恶人终于有恶报。

但并不大快人心。

距离7月27日事件发生，已经过去了12天。

更重要的是，这一结果是这位女员工靠自己拉群，在内网写8000字长文，拿着喇叭去食堂发传单，最后靠“网络升堂”才得到的。

十天时间里，这位女员工经历了两次“侵犯”，一次被施暴者，一次被公司。

“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器，是豁出去的决心”，这句呐喊，这种近乎于毁灭的方式，震得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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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们送来一个美女”

8月7日晚，一封长达8000字帖子，迅速在互联网发酵。

在这篇长文中，一位阿里淘鲜达业务部的女员工详细地讲述了，她在恶劣天气下被安排去山东出差，在酒桌上，她被不断灌酒，遭到商户猥亵。

期间领导曲一（淘鲜达华北区商家运营组长）不仅熟视无睹，甚至于酒局一开始就对商户说道，“给你们送来一个美女”。

第二天，她醒来后，发现自己浑身赤裸地躺在酒店床上。

调看酒店监控后，她发现，曲一和客户方的一名女性将她送回酒店房间后，又偷办酒店房卡，并四次进出她的房间。

每次进房间呆的时间都不短，最后一次呆了20多分钟，她甚至还发现开封的避孕套。自己的衣服堆在一旁，内裤却不知所踪。

这件事情，发生在7月27日，距离事件被曝光，已经过去了十天。

事发当天，这位女员工就报警了。

当她报完警回到杭州，试图向公司寻求对施暴者的处理时，却遭遇四处推诿。

8月2日，第一次向公司的三位领导反馈，并提出自己的诉求开除曲一。

得到的结论是，3天后给处理结果。

8月5日，处理的结果是：考虑到女员工的“名声”，没有做出开除曲一的决定。

女员工表明不用在乎名声后，领导层表示8月6日下班前，会给出处理结果。最终又无结果。

这位女员工，只好再往公司更高的级别投诉。

但8月6日的一通电话毁灭了她所有的希望，这通19分钟的电话最终告诉她，他们开除不了曲一，这个事情他们处理不了。

用文明的方式，走投无路。

在这个过程中，当事人在自述中写道，她几度想要自杀，在卫生间摔碎杯子割腕，连续几天不吃不喝。

被逼无奈，这位女员工只好打印了传单，带着喇叭，走向阿里8号楼一楼的食堂进行现场曝光。正如她所说“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器，是豁出去的决心”。

结果是，她被保安抢走传单、推推搡搡，甚至保安扬言要报警。

很难想象，这种事发生在阿里，发生在中国顶级的互联网公司，发生在一个几乎每个人都熟悉的工作场景里。

更令人称奇的是，直到8月8日凌晨，阿里巴巴 CEO 张勇在内网发帖，表示自己才刚刚获知这个消息。

看来，女员工被性侵这种“小事”，很难达到张勇层面，估计他也是刷热搜才看到的？

陪酒，为何变成阿里的文化

在整个事件中，我们还看到了淘鲜达负责人，曲一的领导——阿甘的神奇反馈。

这位P8级别的员工表示：

“都是业务性质的问题。”

“我已经有意识的只招男生不招女生了，女生不适合这个工作。”

“你觉得不喝酒，这个济南华联和一些北方的商户以后的业务能谈下来吗？”

阿里的P8级别，属于整个阿里大体系的基层领导。根据网上流传的能力模型，P8开始参与部门相关策略的制定；对部门管理层的在某个领域的判断力产生影响。据称，年薪200万。

从阿甘的寥寥数语中，我们可以看出：

陪酒被默认为工作内容的一部分，而导致的后果也被认为是员工理应承担的。

这让无数人大跌眼镜。

一家自诩代表技术与进步的互联网公司，一家业务几乎渗透所有人日常的超级企业，也没能逃得过陪酒文化？要用员工的皮相换取利益和客户？

出事后，公司高层对此不仅完全没有反思，而是打算改成“只招男性”。意思是，如果女员工不接受陪酒，那么就有可能被男性员工换掉。

这里想提醒这位认同灌酒的男领导：在酒局中，参与对女生灌酒，也可能构成犯罪。

除了陪酒文化，让人无法容忍的是阿里对此类事件各种推诿和处理龟速。

在阿里 6000 人联合倡议中，有一句很有意思的话，“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潜台词是，“人太多了，管不过来”。

但其实在过去的诸多事件中，阿里都显现出极其灵敏和精确的管理技巧。

这之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 2016 年“月饼事件”。当年中秋，阿里的 5 名员工通过编写脚本代码的方式，在公开秒杀的内部活动中“秒到”133 盒月饼。

事发当天，阿里便迅速定位到涉事员工，并予以劝退。两天内，人力部门就通过内部信的方式发布了详细的事件复盘，信中表示，从重处理是为了“坚守价值观”。

但到了此次事件，受害者对公司最主要诉求同样是开除涉事者，却迟迟得不到回应。

受害者不得不自己拉群，反复重述事情的经过，走投无路被逼在公开场合将自己的伤口撕开来给所有人看。最终还要靠“网络升堂”，才能得到进展和回应。

阿里是真的管不过来么？

仅针对贪腐，阿里早在 2012 年就成立廉正合规部，该部独立于各业务线运营，向企业 CPO 直接汇报，并开通专门的举报平台。后来，又另设首席风险官、首席平台治理官，以及各部门常规的内审、内控。

举一反三，很难么？对女性员工的保护是忽视，还是有意为之？

说不喝就是不喝，no means no

事件曝光，阿里被上了热搜之后，才有了自己的态度：无论是猥亵还是性侵，都是非常严重的犯罪行为，决不容忍。

但在事后拿出一个“决不容忍”的态度，远远不够。因为到这个节骨眼，就算你容忍，法律也不会容忍。

这一态度更是无法抚慰受害者这十多天来的创伤。

更有点讽刺的是，这件事，被曝光，被张勇层面“得知”后，处理起来还是很快的，仅一天时间就有了结果。

除了对涉事人员的处理，张勇还宣布：旗帜鲜明地反对丑陋的陪酒文化，不分性别，阿里巴巴无条件支持员工拒绝陪酒。

很难想象，受害人此时是什么心情：自己的斗争取得了胜利？用自己的伤警醒了后人？

但可以想象的是，当受害者进入阿里这样一家知名大公司时，肯定是欣喜且自豪的，她可以告诉家人，自己终于在这座城市落脚了。

在她以出差之名，踏入酒局的那一瞬，她也完全无法预见后面所发生的事情，完全无法预见，她要为公司留下客户付出什么。

女生抱着各自的梦想进入职场，她们显示出丝毫不逊于，甚至超出男性的能力。

最终，她们却发自己没有被当作一个有能力、合格的人来看待，而是被当成一种性资源和谈判成功的要素出现在酒桌上。

遇到心怀不轨之人，甚至有可能遭到侵犯。

前不久都美竹状告吴某凡时，不少人仍感觉，这是一个“贵圈真乱”的小概率事件。

但稍稍留心就能发现，都美竹是以工作的名义被叫去酒局，并以工作的理由留下被灌酒的。

这不是一个巨星流量剥削素人的故事，是每一天都在发生，每一个人都会面对的职场剥削，是一个已经长期被陪酒文化扭曲的现实。

总是会有人说：那她可以选择不去啊？她为什么不直接走人？

一走了之固然很爽，但当事者未来面临的可能是穿小鞋、无法晋升、被各种理由“优化”开除等一系列的威胁；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的劝酒话术涌来，“工作当然要陪酒”、“不要不识好歹”、“看看气氛”、“不上道”……

8月8日，事件中的商户张某接受媒体采访，将当天“中间肯定有搂抱”的酒局，描述为“正常的酒局吃饭”。

这种扭曲的集体共识再次受到验证。

换做任何一个另外的场合，如果两人之间没有上下级和工作关系，施暴者都很难让对方喝下那么多酒，为自己创造施暴的契机——而施暴者也深知这一点。

因此，借以工作为名的剥削愈演愈盛。

承认吧，所谓的“陪酒文化”、“酒桌文化”已经成为“强奸文化”的遮羞布。

在权势与资源不平等的场合，陪酒本身就是一种上对下的压迫，一种自鸣得意的权力炫耀，“看，我让他喝他就得喝”，一种“不喝就是不服我”的服从性测试。

在这种压迫下，受害的不仅仅是女性，男性也常常被一杯一杯地灌酒，喝到吐，喝到死。

过去，为了拒绝劝酒，我们不得不想出各种说法，“吃了头孢”、“刚打疫苗”，拿出以命相搏的架势才能勉强推脱掉。

但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是这样的。在酒桌上说不，同样 no means no。

希望从今天起，我们都可以对酒桌文化说不，对权势与资源的不平等大声说不，不用附带任何理由，仅仅是因为“我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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