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垄断的同时，要警惕“无垄断可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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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 Eastland，虎嗅研究总监

　　头图 | 视觉中国

　　2020 年 11 月 10 日，国家市场监管总局公布《平台经济领域的反垄断指南（征求意见稿）》。12 月 14 日，市场监管总局对[阿里]收购银泰、阅文收购新丽传媒、丰巢收购中邮智递科技等三起未依法申报违法实施经营者集中案进行了调查，并对三家公司分别处以 50 万元的行政处罚。

　　尽管金额对巨头来讲是九牛一毛，但释放的信号明确而且强烈——平台经济领域出现的垄断和资本无序扩张将得到有效治理。

　　市场监管总局反垄断局主要负责人表示：“线上经济呈现出市场集中度越来越高的趋势，市场资源加速向头部平台集中，关于平台垄断问题的反映和举报日益增加，显示线上经济发展中存在一些竞争风险和隐患。”

　　近二十年来，中国数字经济从无到有、从小到大，2019 年规模达到 5.2 万亿美元，成为拉动经济增长的重要引擎，并深刻地改变了十几亿中国人民的工作和生活方式。

　　近些年来，关于中小企业竞争环境恶化、消费者信息泄露、大数据杀熟等问题的热议此起彼伏，严格监管来得是否有点迟？

　　“一抓就死、一放就乱” 要换个说法

　　有些阅历的国人对 “一抓就死、一放就乱” 想必深有体会。

　　改革开放之初，百废待兴，种粮缺化肥、搞建设买不到钢材和水泥、电也不够用、煤也不够烧…… 于是无数小煤窑、小钢厂、小造纸、小农药、小玻璃、小烧焦、小火电应运而生。

　　在地方政府的默许甚至鼓励下，“二十小” 遍地开花。短则三五年长则七八年之后，供求矛盾缓解，规模、技术、管理水平领先的企业脱颖而出，迅速壮大。

　　“二十小” 能耗高、污染重，非法用工，劳动保护不到位，偷税漏税乱象丛生。各级政府重拳出击，严厉整顿直至取缔。

　　类似的治乱在旅游、教育、民间借贷等领域都不同程度地发生过，于是有 “一抓就死、一放就乱” 之说。

　　运用中国古典哲学思想分析组织（从企业、行业到国家）：阳为熵减，意味着秩序；阴为熵增，意味着混乱。如果阳虚弱，组织不能令行禁止，执行力差、运行效率低，在竞争中难免败北；如果阴虚弱，个体主观能动性难以发挥，组织会缺乏创新能力，成为一潭死水。健康的组织要争取阴阳平衡，但不是每个瞬间都平衡，阳盛阴衰时 “放” 一下，阴盛阳衰时 “抓” 一下。

　　互联网在中国兴起之时，创业者不知道做什么、怎么做，投资人不知道如何甄别，管理者也不知道如何建立秩序，” 阴盛阳衰” 是必然的。

　　经过近二十年的探索，互联网产业日臻成熟，对经济生活中的作用、给人民生活带来的便利越来越大，弊病、潜在风险也越来越明显，加强监管势在必行，通俗地说就是 “野蛮发展时代结束了”。

　　正如 “屡战屡败” 与“屡败屡战”有本质不同，“一抓就死、一放就乱”应当总结为 “死就放、乱就抓”。改革开放四十年，因为较好地把握了“抓” 与“放”的时机与力度，没有让国民经济陷入“死循环”，而是取得举世瞩目的成就。

　　数字经济领域亟待解决的问题不是太小、太散，而是头部公司太大、太强。反垄断法是最[理想]的 “工具”。“小钢厂” 坚决关掉，大钢厂给予一定扶持成为能耗低、产品质量高、具有竞争力的钢铁集团。在数字经济领域，用反垄断法限制巨头，让创新型小公司获得更好成长环境。

　　关停 “二十小”，对互联网巨头进行反垄断调查，路径不同但目标一致，都是保障行业健康发展。

　　“收割者” 之说有失偏颇

　　尽管身为互联网用户，绝大多数国人对这个新生事物还缺乏深刻认识，甚至媒体的某些提法也值得商榷，比如把互联网巨头定性为 “收割者”。那谁是播种者、谁是耕耘者呢？

　　首先，评估互联网公司投资所创造的价值。

　　改革开放以来，赚到钱的民营企业最喜欢干的事情不外乎搞房地产开发和多元化。从春兰、海尔到海信、美的，从苏宁、国美到雅戈尔、杉杉，都或多或少涉足房地产开发。如果头部科技公司将赚到的钱投入房地产并加杠杆，将会出现多家投资规模超过 1 万亿的房地产商。资料显示全球 586 家独角兽公司中，拿到中国科技公司投资的有近百家。我们是希望多几只巨无霸房地产开发商还是一大群 “生猛” 的独角兽？

　　其次，分析互联网巨头的角色。

　　改革开放的巨大成功，经济活动、消费能力、文化需求高涨，大批青年受到良好教育，14 亿人的统一大市场，凡此种种为互联网的发展提供了肥沃的土壤。

　　青年一代奋发有力，不等不靠，不安于现状，投身创业，成为 “播种者”。互联网巨头的工作是浇水、施肥，再给点 “阳光”。

　　最后，看看谁是收割者？

　　首先是创业者，中国最富 500 人中，与 AT 有股权合作关系的超过 10%；其次是投资人，[京东]、美团经过多轮私募，早期投资者的收益超过人们想象，比如今日资本投资京东赚了 150 多倍，仅凭这一单就令徐新戴上了 “投资女王” 桂冠。

　　以整体而论，数以十亿计的用户才是最大的受益人。目前最常用的 5 款 APP 是微信、[微博]、[拼多多]、美团和天猫，多少用户愿意退回到没有这些应用的年代？

　　互联网公司作为产业投资人参与收割，除了享受投资收益还构建了自己的生态，但京东说了算的人是刘强东、美团的事还是要王兴做主。

　　几位创业者把家里准备买房的钱凑起来，苦干两三年，好不容易有些眉目，但企业经营风险仍然很高。银行不愿意贷款，没有后续资金就要半途而废。国资背景的机构对它们投资慎之又慎，更不要说社保基金。不论亏了国家的钱、纳税人的钱或者打工者的养老钱，责任都重如泰山。

　　科技公司则不同，一是眼光更独到、尽调更专业；二是可以用生态之力（比如流量）扶持被投企业；三是不怕失败，就怕 “漏点”。

　　如果把中国互联网巨头的投资热情打下去，中国创业生态将彻底改变。低价获得优质创业公司股权的将是美元基金。

　　另外，风险与收益并存，这是一个基本常识。真金白银投十家创业公司，两家上市、三家半死不活、五家破产倒闭，属于常态。不能因为从上市的那两家获得丰厚的收益就给投资者戴上含有贬义的 “收割者” 帽子，这才叫“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

　　即便被投公司上市，在套现退出前仍有很大变数。[蔚来]上市后，早期投资人[腾讯]没有退出。在 2019 年蔚来的 “至暗时刻”，腾讯追加 1000 万美元投资。引入 70 亿国资后，蔚来摆脱资金链断裂的厄运。2020 年在[特斯拉]带动下，国内外新能源车企股价爆涨，蔚来的市值较年初上涨 944%。

　　与孙正义 “你不接受投资，我就投你竞争对手” 的逻辑不同，刘炽平（腾讯公司总裁）奉行的是“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由于坚信新能源汽车将改变世界，腾讯早在 2017 年投入 18 亿美元获得特斯拉 5% 股权，特斯拉最新市值 6000 亿美元，腾讯账面浮盈 282 亿美元。

　　警惕无垄断可反

　　不独中国，世界各国人民对可能或已经成为垄断寡头的巨型公司都存在本能的不信任。越是法治健全，政府对巨型公司的监管越严格。微软险些被美国政府拆分，GAFA（谷歌、苹果、脸书、亚马逊）受到反垄断调查一轮接一轮，脸书更是焦头烂额。

　　但我们要同时意识到，跨国公司 / 科技巨头与好莱坞价值观输出、美元结算体系、超级军事实力共同成为美国全球霸权的四大支柱。巨头公司的国际竞争力是美国核心利益，不妨回顾一下上世纪的[波音]—麦道合并案。

　　1996 年 12 月，波音、麦道宣布合并，国际舆论哗然。特别是欧盟，因为这将加大空客面临的竞争压力。波音、麦道是美国仅有的两家大型民用客机制造商，美国反垄断部门难道不识数？美国政府不仅强力推动波音、麦道合并，并软硬兼施，迫使欧盟对该项并购说 Yes。时任美国副总统的戈尔放言 “将采取任何行动以阻止欧盟妨碍合并”。欧盟也不完全理直气壮，十几个国家只有一家生产大型客机的公司，您的反垄断机构也不识数？

　　美国对 GAFA（总市值近 7 万亿美元）的反垄断调查，其实是以恐吓为主，绝不会搞垮苹果让三星独步天下。欧盟、英国、日本对 GAFA 的调查则不免带有三分嫉妒七分羡慕。

　　再看我们的近邻印度，也是十几亿人口大国。而且微软、苹果、谷歌的 CEO 都是印度人。但印度数字经济领域是美国科技巨头的天下，本土值得被 “反垄断” 的互联网公司在哪里？反垄断调查的对象只能是 WhatsApp、谷歌、亚马逊，对于中国有几家互联网巨头值得被反垄断，只有羡慕嫉妒恨！

　　某位姓马的 “著名经济学家” 发表高论：“中国的互联网巨头及其培育的独角兽，不是送外卖的，就是卖东西的，不是挤压商贩的空间，就是挤压菜贩的空间！反观美国的互联网巨头，很多都在做着引领技术未来的东西，主动承担着历史和为人类的未来寻找新的出路的使命。”# 美国英雄拯救人类#

　　2020 年天猫 “双十一” 每秒处理订单峰值达到 58.3 万笔，相当于全世界酒店住客在同一秒完成退房；美团的日常是调动近 600 万骑士从 600 万家餐馆取餐，一小时内送达 2000 万消费者（2019 年送出 87 亿单）。前些日子看到一个视频，在时速 300 公里的高铁上点外卖被送上车、送到本人的座位，“洋人”羡慕得不得了。我们不能妄自菲薄、自废武功。

　　近年，中国大型互联网公司纷纷向云计算、人工智能领域投入巨资。其实，创造丰富应用场景的中国互联网公司，对人类科技进步也是功不可没。正如 “马老师” 所说：“社会上一旦有技术的需要，这种需要就会比十所大学更能把科学推向前进。”# 马克思老师#

　　中国企业征战全球不能只靠华为一家，还要有腾讯、阿里、字节跳动、百度、小米、比亚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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