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谣引发血案，真相不是解药只是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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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是戏说，后面来点严肃讨论。

一、

张拓木兄是我北大同系师兄，斯坦福大学统计学博士，资深硅谷人士。他一直关心政治，前些天在我的撺掇下，挑选了穆斯林人口这一题目细细研究一番，搜集数据成文澄清了中国人对所谓穆斯林人口爆炸问题的一些可笑误解。

尤其有价值的是，他对那个著名的造谣视频“穆斯林人口”进行了细致的讨论和辟谣。说实话，那个视频十年前刚出现我就看过了。但直到前几天，还看见在一些群里有人在转，看过的人吓的直打哆嗦，一副生活不能自理的样子。

我给拓木兄的文章加了个标题党——《谣言视频说穆斯林子宫占领世界，吓坏几亿人？解药来了》——之后拿公众号推送了出去。说是标题党，其实也不是。毕竟我亲眼所见，大批人被这个视频吓得魂飞魄散，所以这确实是，斯坦福博士义务发放解药，解决威胁人民群众身心健康的重大问题。

文章推送后阅读量奇大，才一天多时间，就已经超过3万阅读（我的公众号订阅人数只有几千）。同时其他联盟公众号，例如反海外谣言中心，美国华人等也都进行了推送。

二、

一番自我表扬之后，本文要研究的是：不少人吃了解药后好像反而出现了副作用。这些人或者是一贯造谣煽动仇恨的段子手，或者是长期吃谣言中毒过深已成丧尸状的吃瓜群众。他们一看到辟谣文，立刻呈现出严重的失调和抓狂症状——正如瘾君子的戒断反应。

看上去，当这些朋友们听说穆斯林的子宫没可怕到能把他们埋了的程度，第一反应是人生没有奔头了，然后坚决拒绝相信这是真的。下面是我从网上随手搜集的一些例子：

首先出场的是著名媒体人士，前新京报记者@吉四六 先生。看来他的特点是光明正大的展现自己的无知。他的高见是：

孟加拉等穆斯林国家生育率不高，难道不是因为穷和卫生医疗状况吗？

后面有几位网友羞涩的指出：

@yijinliu：常识是越发达孩子越少。

@苟日新非日乃浪：贫穷不妨碍生育率。经济发展水平和受教育水平越高，生育率越低。你的论证根本不成立。

@我已打入敌人内部：简直蠢

OK，所以孟加拉人生孩子少原来是因为太穷生不起，以及卫生状况差——但孟加拉的生育水平是近二三十年才高速下降，难道孟加拉之前比现在富，比现在干净？生不起就能不生，嫌不卫生就能不生——听起来挺白左进步的样子嘛。

其实孟加拉人口出生率的大幅下降一直是人口学界非常感兴趣的一个话题。人口学家花了很大努力对此进行研究。网上随手一搜就能找到相关论文（https://www.jstor.org/stable/172372  ）。现在好了，吉四六大记者大嘴一张，原因查明了：太穷了，不卫生。

远远传来人口学教授们饭碗儿（大牙）砸碎的声音。

下一位出场的大咖是就职于腾讯的电脑技术专家@tombkeeper君。此君的电脑技术当然牛叉，所以他认定自己什么都牛叉，已经牛叉到了能够洞悉作者细微心理活动的程度。他的神（经病的神）评论如下：

这篇技巧高超的“辟谣”文巧妙地选择性引用了 Pew Research 的“The Future of World Religions: Population Growth Projections, 2010-2050”，且同样巧妙地没有给出原文的主链接，而是给了其中一页的链接——大概是因为主链接中有这两张图吧：

甚至Pew Research那份报告的副标题就是“Why Muslims Are Rising Fastest and the Unaffiliated Are Shrinking as a Share of the World’s Population”，当然，这个自称“着重选取Pew Research的数据”的“辟谣”是绝对不会提这一点的

OK。他的意思是说：皮尤的那个调查本身是要说明全球穆斯林人口增加的——甚至会在2050年接近信基督教人口（大毛拉就要灭掉十字军啦！）

在tk君的微博转发链里，不出所料的又出现了串成人体蜈蚣状的两位专业穆斯林问题谣棍：

@深度News官网：这几位真心坏了辟谣的名头。破破的桥屡次声称阿桑奇与维基解密造谣，被打脸后就选择称“国内辟谣渠道被封堵”。无奈。

@sven_shi://战争史研究WHS：[狗头]

@sven_shi和@深度News官网 经网友研究确认为同一人。此君是网上大部分涉穆谣言的源头，曾在知乎上注册了一百多个帐号用于造谣，同时自称高盛经济学家（高盛经济学家能有这么多闲工夫造谣）？而战争史君则以百度达人著称。不知受了何种刺激对穆斯林恨之入骨，但平时又宣称自己只反“极端穆斯林”。目前看来极端穆斯林是指还能生孩子的穆斯林。

多位网友又给出了点评：

@中汉协269:同一页说：“伊斯兰和基督教人口增长主要来与非洲人口增长”。这样的语句博主是不会说的。说了就降低了图的意义：哦，原来不是因为伊斯兰的子宫战略，而是因为穷国人口爆炸！[偷笑]

@bambi_lin： 这种疏漏博主就那么确信是“技巧高超”，“巧妙”地有意为之，还是过度自信了？ 当然如果这是一个敌我之争，可以无需考虑这些。

北大飞： 没为你们造谣提供方便，就算我们人品有问题？

@redalert：辟谣辟的是欧美人口变化趋势（穆斯林人口占比），皮尤的报告说的是全球人口按宗教分类的变化趋势，两码事

@sonicblue5：穆斯林在欧美生是洪水猛兽，在家生也是威胁。移民可以控制福利也可以不发，在家生管不着吧？只能输出中式计划生育了

北大飞：还不止于此。在欧美的穆斯林就算没生，十万八千里外撒哈拉那边八杆子打不着的穆斯林生了，也算他们的，得切割。只是到底该咋切割就不知道了。

OK，其实这还都不算神奇。更神奇的在这里——据说这是个科普达人。

为极端主义洗地！借辟谣为名！

找到了，找到了！张春桥活佛转世灵童寻访领导小组全体成员一起欢呼起来。

看完了微博上的神奇大咖们，我又到各个微信群里不出所料的看到了各位抓耳挠腮川粉。他们的一些经典言论也很逗趣。仅举一例：

拓木兄对此哭笑不得的评论：

看完了群，又发现推送文章后面出现了不少留言。有的是读者赞赏拓木文章写的好的：

作为一个真相强迫症患者加数据党，我也喜欢查pew research，比如我查了pew research就发现近几年非法移民从美国回墨西哥的多于从墨西哥来美国的，整体处于净流失状态，所以修毛墙？除了劳民伤财破坏生态还有啥用？非法移民：WTF？？麻烦别挡着我回墨西哥，谢谢！

回复：完全正确。赞“真相强迫症”。这是我们时代急需但偏偏人人免疫的一种病。

有的是提出一些疑问的，我尽力解答：

_。。。但是乌鲁木齐我了解.。。再看看回族维吾尔族那家不是一家好几口，数据我真的不了解。但是我切身的能感觉到隔阂以及害怕。 _

回复：我查了一下数据，目前新疆维吾尔族生育水平大概是2.0多一点。刚好人口更替水平。您觉得他们都是一家好几口，原因可能有：1. 您看到好几口一家的孩子都是比较大的，例如十几岁，反应的是十几年前生育水平。2. 看到好几口一家的比较容易留下印象。属于选择性记忆。

竟然还有貌似来忏悔但又感觉勉强的，我好言相劝：

_我也是煽动性文字转发者，对不起这个社会，但我我就怕除异教氛围和文化向我袭来，虽然我是汉人我怕宗教介入世俗生活，政教合一生活环境我痛恨，一提到穆黑煽动文章就忍不住要转，不能容忍宗教渗透生活方方面面，该如何是好？ _

回复：看看本文标题。解药就在这里，看看真相就不怕了。

然后有的明显是吃了解药出现精神失调症状的来求关爱的，我只能尽力：

错，不是你说的这个问题！意识形态的不同才是根本问题！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说到底都是唯物主义社会，都是以人为本的社会形态，基于现实社会的思想意识。伊斯兰属于唯心主义，唯心主义否定一切人类及人类文化的产物。

回复：呃。。。我们本来就没说这是问题，是那个谣言视频和众多传谣的人说是这个问题。我们论证的是他说的那个问题不存在。您如果要说那个问题（即使存在也）不是问题，那不应该来找我们，赶紧找他们去，新浪微博上有得是。

但尽力之后还有精神病当场发作的。。。我只好推荐其早日就医：

呵呵，小编如果不是宗教教徒，那就是圣母婊喽。宗教人口的扩大，其本身就是一种宗教侵略。温水煮青蛙效应。特别是政教合一的神权宗教伊斯兰教，宗教即政治！政治诉求必然发展成暴动、战争！进而思想分裂、国家分裂！意识形态的斗争被你看的如此简单！

三、

呃。。现在正经分析一下，为何吃了解药之后会有这些奇怪的反应呢？

之前我写过，无知引发恐惧，恐惧带来仇恨，真相是解药——其实最后这一句有些过分乐观。**真相与其说是解药，不如说是疫苗。**疫苗和解药的区别在于，必须发病前提前吃。吃了才不会得病。但如果已经得病，再吃是治不了病的。

辟谣这事儿的道理也一样。很多这类说谁谁要把你害了的谣言好似病毒，被感染的人，病程分为两阶段：第一阶段是恐惧，第二阶段是仇恨。

能够有救的，主要在于被感染前——比如你之前没看过这个视频，但先看到我们的辟谣，就知道存在这样一个谣言，具体谣在何处。之后再看到时因为先有了警惕，自然不会上当。

**而如果不幸已经被感染，也还是有个短暂的窗口期可救。**这就是病程的第一阶段——恐惧阶段。这时谣言的印象还在，你很害怕，但又还记得具体是为什么而害怕的——比如谣言说法国穆斯林家庭生育率为8，把你吓着了。这时如果及时看到我们的辟谣，来个当头棒喝——这数字是假的！真实数字接近人口更替水平！你一下子会觉得心里一块大石落地，喘口气又能活了。

这种情况下你会痛恨造谣的——因为他吓着你了，然后感谢发辟谣解药的——这是人之常情，对不对？

过了这个窗口期就不对了。那时事情会反过来。

你先是恐惧，一段时间后大脑出于自己保护会自动调整，让你的焦虑水平减弱。但这时恐惧不是真的消失，而是转化成另一种东西——仇恨——储存起来。这个过程有点像人体把糖份转化为脂肪。到此时，再辟谣已经没什么用了， 这时就算告诉你，你是被这个这个吓着的，而这不是真的，但你早就记不清那个谣言最初到底哪里刺激到你了。已经进入了仇恨阶段的人，再看辟谣，会觉得这是在打自己的脸：什么，我冤枉了好人？那我成什么了？不行，他必须是一个坏人，即使他没在这件事情上坏，他肯定也有别的坏处。他今天没干坏事，明天一定也会干的。因为我需要他是个坏人！

这时你痛恨的不再是那个造谣的，而会是赶来辟谣的。辟谣文很可能会摧毁你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精神平衡点，让你进入抓狂的状态。这时大多数人的反应会是——再回那个造谣的那里多吃一些谣言，增强仇恨的信心。对于辟谣者，则是恨之入骨——前面我引用的那些材料大家都看到了。

这件事看上去有点像嗑药有没有？所以造谣不但是件很容易的事，还能是件很赚钱的事——这是为何我们在网上看到那么多造谣公号的部分原因。这和贩毒一个道理——被谣言俘获，就得不断吃下新的谣言。

造谣就是思想层面的贩毒。制造谣言进行营销赚钱的谣棍们，和毒枭并没有什么区别。

而辟谣永远只能是亡羊补牢，毕竟真相只有一个，而谣言有千万种（抄袭自文豪托尔斯泰先生）。你永远没法提前判断，造谣者会对谁，哪一件事下手，又会怎么下手。只能等他已经下手了，才能从后面追上去，争取先到达病毒还没扩散到达的地方发放解药——哦不，疫苗。

但也不排除，您曾经被谣言所袭击，进入仇恨阶段，但了解更多知识后，逐渐清醒过来，仇恨渐渐淡去，甚至感到一些对于被造谣者的愧疚。

那我要说，恭喜您，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您超越了人类固有的局限和偏狭。人类的道义和未来的希望之所以还没有完全彻底的破灭，就是因为还被您扛在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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