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赔钱上班,我辞职去胡同开小卖部

使用CN2/CN2GIA顶级线路,支持Shadowsocks/V2ray科学上网,支持支付宝付款,每月仅需 5 美元
## 加入品葱精选 Telegram Channel ##

行李打理的小卖部

人类学硕士、出版社编辑、北京胡同小卖部店主、武当山义工、年过三十的新本科生。

以上所有标签,都来自同一个人。行李今年三十中半,读人类学出身,在出版社当过几年编辑。后来他辞职去胡同开小卖部,期间上武当山当了七八个月的义工,今年又重新高考,成为了一名准医学本科生。

这几年,他将自己的经历分享在豆瓣、小宇宙等平台,引来了不少关注。很多人喜欢听他的小卖部故事,因为在他叙述的胡同世界里,能抓住一些钢筋水泥中找不到的市侩、情怀和活力。

行李也曾对大众的关注感到困惑,因为他真心认为,自己的人生选择并没有任何特殊之处。这些年,和不同的朋友聊过后,他大概明白了为何有人羡慕自己的生活,因为衡量好生活的标准太单一,而他恰好不那么在乎那些标准。

黄丽群在短篇小说《卜算子》中写过,“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不算啦。”行李的故事,颇有几分“不如不算”的豁然。

人活着从不容易,每个人都要承受自己选择的人生的代价。活着一事,或许就像赵本山在《心病》里说的,既然那个小盒才是我们永久的家,那么在隐入尘烟之前,还是尽量不要被太多别的盒子困住。

以下是行李的自述。

我以前在一家出版社当了五年的编辑,主要做历史学和人类学领域的书,后来辞职有各方面原因。一个是,想做的书一直出不来,至少完整版出不来,五年里几乎有四年都耗在了这上面。另一个是,那时跟同事、领导的关系太稳定了,让我觉得我三十出头已经看见了六十岁退休的样子。

我觉得很没意思,不是说没人压榨你没意思,而是说,一个做书的人却没时间读书,每天都是凭着惯性工作。我觉得如果我未来三十年都这样,好像挺可怕的。有些人会觉得很好,因为它稳定,每天靠这种按部就班的惯性,就可以领到月底的工资。但对我来说,不刺激了。

有一段时间我很忙很累,身体和精神都有点受不了,每个月花很多钱做心理咨询、扎针灸,还要交房租。掐指一算,我在赔钱上班。那会儿我的房东临时要卖房,我妈妈的身体也不好,各种事情凑在一起,就想要不先辞职休息一段时间,想想我这几年到底都在干什么,以后想干什么。

我觉得好像付出了很多努力,自己的能力和各方面人脉关系,都在努力地往一个方向推进,可是却没有任何结果,没有取得任何成绩,甚至都没有一个让我感觉有存在感的阶段性成果。我开始怀疑我的存在性,我会觉得我干的这些事情,好像换条狗,给它拴块骨头,它也能干个差不多的样子。所以就想着先停下来。

 

决定开小卖部是刚好有个机会。我的亲戚在北京的一条胡同里有一间十几平米的公租房,原本租给别人做了个小超市,后来政策规定不许出租,再放下去可能就要被收回了。北京二环内的房子被充公,是一件多么令人心疼的事,所以我就说我可以去住,顺便把这个小店重新开起来。这样可以自给自足,养活自己。

接手后有过一些想法,比如把它改成书店,或者咖啡馆,甚至做成民宿。但是真正操作起来,发现根本不可能。小卖部的位置不好,而且由于房屋性质,什么执照都办不下来。所以后来就没有那么大的心思给它扩充了,就打算卖一点日常的东西,卖不掉也可以自己吃。

2019年我准备辞职的时候就开始惦记上这块地方,一边办离职手续,一边准备开店。我甚至从前单位的咖啡馆里,用我的购物卡余额买了些零食带过来,作为这家小卖部早期商品的一部分。

小卖部的启动过程也不复杂,就是在原有基础上,把它收拾得更干净一些,把过期的东西都扔掉。我大概规划出房间的前面做经营,后面是我的生活区域。然后是进货,我找到前任租客留下的进货单子,上面有货站的电话,就打过去问了一下,也告诉人家这儿重新开业了。

刚开始要挑什么货进,我也不知道,因为我本人不吃零食,我的生活里没有辣条、火腿肠、方便面。当时我先进了薯愿,想着非油炸的薯片会比较健康,还有太平洋苏打饼干,因为我胃不好的时候会吃它。后面我发现这些根本没人买,第一,薯愿太贵了,第二苏打饼干一点都不好吃。所以那些东西摆了很久都没有卖出去,最后只能自己吃了。

小卖部一角

后来调整进货策略,用到了一些人类学的方法。一个是靠观察,一个是参与观察,外加一些简单的街坊访谈。比如我观察了第一波来买东西的人,是附近的大爷来买烟酒,我就知道这些是刚需。喝酒抽烟的人,每天都要喝酒抽烟,不像咱们喝可乐,哪天肚子不舒服就不喝了,但他们肚子疼也不耽误抽烟喝酒。烟酒无非就几种,所以我把最主流的先补齐了。

饮料当时也选了最主流的几种进货,像可乐、雪碧、红茶、绿茶。后来发现还是远远不够,比如雪碧的保质期是四种饮料里最短的,别的有十二个月,雪碧大概只有九个月,然而买的人也不多,就逐渐少进了。可乐的话,有人喝可口有人喝百事,还有人喝无糖。红茶呢,有的人只喝康师傅就不喝统一的。

这样一补充下来,原来的四种商品就变成近十种了。我也会去周围的小超市逛一逛,看看他们货架上都有什么,落了灰的就不用考虑进货了。但是如果你在那儿站着都看见经常有人来买的,就要进一点。当时就靠这些观察。

2.

胡同小卖部的生存哲学

小卖部一般从早上七点半八点左右开始营业,一直到晚上十点,夏天还可能开到午夜。因为我就住在这里,所以只要我在家待着,胡同的人就默认开门了。甚至晚上我都关门关灯了,还会有酒鬼过来敲窗户买东西,但你跟他也没道理可讲。

在胡同经营小卖部主要就跟左邻右舍的老街坊们打交道,以及租房的外地租客。要做好小卖部的生意,需要圆滑变通的能力,但我很欠缺,因为我太讲道理了。我希望一件事既然是这个样子的,那么大家都应该去执行。你来我这儿买东西,就应该给我等价的货币,我给你相应的商品,交易结束。我也会对你态度好,不耽误时间。

但实际上,这放在任何一个小卖部里,都很难实现。我们去一些小店买东西,经常会发现老板正在玩游戏,《王者荣耀》马上该上高地了,等会儿。街坊邻居如果熟悉也理解,甚至可以先把东西拿走,待会再给你送钱,老板不会特别介意。这种时候需要一种熟人的默契,但是这种默契不是非常牢固。

我和一个邻居大哥非常熟,平时也经常在一起聊天,有一次他在我这儿买了啤酒,我收错钱,那一箱啤酒应该收60块,结果只收了20块,他就拿走了。我也知道他家在哪儿,心想一会儿会给我送回来的吧,结果并没有。等到第二天,他从我门口经过时我叫住他,话还没说完他就说,昨天那钱收错了吧?我说,你知道为什么不给我还回来?他说,我还以为你昨天打折。

指望他知错就改是不可能的,他会想,只要你不主动过来找我,我就不去找你。但如果换作在工作单位里,主动纠错的概率还是比较高的,因为一旦被发现,会被追究责任。而小卖部的这种小事,诉诸公权没有太大的用处,顶多就是来劝一劝。

所以这里需要的智慧,就像老舍先生笔下的《茶馆》,你要随时灵活变通。如果你在墙上写个告示:晚上十点以后不许敲我的玻璃了,晚上十点半以后不营业了,也没人会遵守——人们白天醒着的时候都不一定会看墙上的字,何况半夜喝醉了以后呢。如果有人晚上十二点半过来敲玻璃,你要是没有卖给他酒,周围的街坊可能还会骂你,会说你开店的,为什么不卖给他酒?他敲玻璃把我们都吵醒了。

胡同里的老百姓处理矛盾的关键,不是看谁对就向着谁,而是看谁熟,跟谁关系好,他就向着谁。很多时候你把事做对很重要,但是跟大家混熟更重要,混熟了之后这个事不对也没关系,大家也会向着你。

行李自制的小卖部广告

开小卖部的那段时间,我在胡同里的人缘还可以,属于互相敬而远之的感觉。我的办事风格和胡同风格不是很像,不是咋咋呼呼的,有人忘了给钱我也不会喊人家回来,大家会觉得有点奇怪。

不过,因为我的这种性格,经常会亏钱。之前有一个在附近租房的大哥来买东西,3块只给了1块,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往前走了10米。我看大哥带着孩子,想着如果大喊欠钱,可能会吓到孩子,又有那么多街坊看着,可能会对他造成不好的影响,就算了。很多1、2块钱就这么消散在胡同里。开小卖部的利润很低,如果差了10块8块就特别多了,这种我会纠结半天去人家家里问。

以前有一些人欺负我记不住价格。比如说不同的白酒有几种价格,分别是7块钱、15块钱和26块钱,有人买15块钱的酒,我收错成7块,人家拿着就跑了。我本来数学就不好,收钱的时候一紧张更算不好,所以这种事经常发生,我也没办法。

我挺被动的。之前有人来问有没有脉动,没有,过两天来再问,还是没有,然后我就去进了一点。第三回人家又来问,我终于有了,桃子味的,结果人家想喝柠檬味的,我这一箱脉动都进错。后来慢慢学精明了,人家问有没有东方树叶,我会说刚卖完,要不这次你先来点别的,过两天再来就有了。

总体来说,我是一个很不成功的“奸商”。我从小到大不会说瞎话,一说整个人就很紧张,导致本来想多收人家2块钱,最后反而少收了10块。所以还是算了,老老实实按最简单的方法做买卖。

开小卖部好玩的部分和烦人的部分都差不多。你能遇到各种各样的人,我心情好的时候,会有心情去观察他们,会觉得我学了这么多年人类学,都不知道人类还能这个样子?很烦的时候,就会觉得人类怎么是这个样子?

你能看到大家做很多用理性无法解释,损人又不利己的事情。比如有人搬家,把一些不要的东西放在外头,叫了收废品的师傅来收走。有个邻居看中一个柜子,先回家收拾地方,一会儿另一个邻居出来拿着锤子把柜子砸了,然后把锤子藏起来,回家睡午觉去了。

 

还有人喜欢来我这儿贷款买饮料,3块钱的饮料从来不付全款,都是先给2块,欠我1块,明天再给。第二天过来,又给我2块,再拿包烟,明天一起付钱,最后欠了我10来块钱。

他每天都来,还坐在门口,我一出去管他要钱,他就把脸扭过去,装作看不见我。如果从经济理性上来说,欠的1块钱没有任何作用,除了招我烦之外。可是对他来说有意义,可能他会觉得他跟别人不一样,在你这儿说欠钱就欠钱。

这些事情平时想一想会觉得特别有意思,但是这种人多了,天天在眼前晃来晃去,这个欠我5毛,那个欠我1块,就特别烦。因为小卖部的利润非常低,底价3块钱一瓶的水,能挣9毛到1块钱就不错了。如果每天还要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去算计,很难不烦。

我甚至觉得,有些事效率很低,如果真的想做些什么,有更高效的方法,哪怕是个坏事,但你最后选择用一个很低效的方法做一件坏事,从哪个角度我都找不到做它的必要性。

3.

另一种生活状态

虽然有不少烦心事,但开小卖部还是能在北京养活自己的。

我卖的东西比较便宜,有时熟人来还会再便宜一点,所以街坊们也愿意照顾我的生意。虽然电商非常发达,但是有的老年人还是更相信实体店,而且我和很多老街坊都认识,他们觉得从我这儿买的新鲜,保证是真的。

在北京胡同里的生活成本其实可以很低。当然,我的前提是我住的这个小卖部是公租房,租金非常低,一年1000多块钱,租金涨幅远远低于工资涨幅,但房屋硬件不保证好。

我去买菜,拉一个小车大概走10分钟左右就有一个菜市场,如果不买红肉的话,在里面想吃什么就买什么也不超过25块钱。买一块鸡胸或者两个鸡腿就够我吃一天,因为家里还有其他常备主食。这么算下来,一天的花费如果按25块算,一个月不到800块钱,水费两个月交一次,大概20块钱左右,电费稍微高一点。小卖部经营的成本,可以平摊到生活里,最终一个月差不多1000到1500块钱。

我每天都在开店,也没时间出去玩,看演出、聚餐都没时间。我出去跟朋友吃饭的时候就会想,我花钱过来跟你们吃饭,还耽误我那边挣钱,等于赔了两份钱!所以,要吃饭的事就不要再找我了,你们要想跟我聊天可以直接来我这儿,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两瓶饮料什么的。

对我来说,物质需求就是每天能够吃三顿饭,甚至两顿饭就可以了,吃三顿饭属于超额完成任务。晚上能有一个不冷,而且很安全的地方睡觉,我觉得我的大部分物质生活就已经被满足了。

整天待在小卖部会有点无聊,我会看书、看电视、玩手机、写东西。写东西其实很耽误时间,坐在电脑前一写3个小时就过去了。当然,一般不会让你有这么大段时间去专注,总会有人过来买东西打断你,思路断了后又得重新想。这么一纠结,一天就过去了。

其实小卖部的生活,并没有比之前坐班好。对于一个工人阶级家庭的小市民来说,我觉得所谓的好和不好也是在我这个维度里面比较,它无法跟更高维度的人比,那会很可笑。甚至就没有什么可比性,只是看自己这段时间更需要什么,或者怎样能让当下的自己更满足罢了。

如果要从一个更大的角度来看,每个人都在努力地挣钱养活自己,都是很辛苦的状态,没有谁比谁更好,你也很难说哪个更差。

我以前在出版社上班,每天好像混迹于文化圈当中,人人都叫你老师,每天接触的人可能是知名的作者、学者,顶级的媒体,比开小卖部肯定强多了。你的社会地位也高,有种名利双收的感觉。但是这些东西不属于你,你一旦从出版社里出来了,就会发现好像完全不一样了,原来那些资源我也不太能带走。那个圈子我并没有融进去。

回到胡同里,大家都认识。老街坊们知道我是谁谁谁的外孙子,会说当年我和你姥爷姥姥可熟了什么的。这些是我身上的印迹,是我在这个胡同里走到哪儿别人都知道的。所以,如果一定要比较,在出版社工作肯定显得光鲜亮丽,可是我觉得我也不属于那个圈子。

我是在胡同里长大的,我属于这个环境,但是好像又跟他们不太一样,他们为人处事的风格、做事逻辑我也并非都能接受。说到底,那边有那边的好处,这边也有这边的一份熟悉,很难比较哪个更好哪个更差。

 

小卖部从2019年开到去年,开了两年多。虽然时间不算久,但一直开下去的原因是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我们有时候总会说,你看这个人为什么要这样?比如我以前会站在高高在上的角度说,少数民族的年轻人都跑出去打工了,村子里只剩下小孩和老人,最后会导致传统文化传承不下去。

但我现在更想问一个问题,年轻人有其他选择吗?他为什么要出去打工?他为什么一定要背井离乡?因为他没有选择,他在家里待着挣不到钱,也没有好的生存资源。人为什么要往外走?因为人要活着。不是因为外面有多吸引他,而是因为他不走出去就没别的选择。

我开小卖部也有点这种意思,我没有发现更好的选择。虽然也有一些出版社问我要不要跳槽,但是我对比起来,觉得没有太大区别。

我在家开小卖部,和我在出版社上班,和我换一家出版社上班,本质上都是在整个资本流程中做一颗螺丝钉。而且越往上走,你消费的需求就越高,你挣钱的欲望就越大。你挣到钱以后没有让自己得到自由,不是通过劳动解放了自己,而是在被异化,你会产生很多你本可以没有的需求。伴随而来的,就是原本不属于你而是属于社会的焦虑,被自己内化了。

现在我们总说精神内耗,到底怎么解决精神内耗?我觉得解决不了,因为精神内耗的核心,是你内化了社会对你的一些外在消耗。就好比你穿着短袖站在大雪里,怎样才能取暖,让自己强壮起来?这是不可能的,因为问题不在于你,而在于你在一个错误的环境里。即便穿上棉袄了,躺在雪地里,也会冻死的。不是你不够强壮,不是这件棉袄质量不好,是因为你在大雪中。

所以我觉得所谓精神内耗,很多时候来自那些不属于你的焦虑,是全社会几代人的焦虑。可能我们父母那一代人的焦虑,没有很好地解决,就会砸在我们这一代人身上。

 

我们看似是在想怎么找一份好工作,能够在北京买房,找一个不错的伴侣,结婚成家生三胎,让孩子上好的学校,但实际上你想想,你真的需要生孩子吗?你真的需要买房吗?这是你的需求还是社会的需求?只要处在这个环境里,你就会焦虑。

回到刚才说的,我觉得在小卖部会更贴近生活的本质。贴近生活的本质不是一种美化,只是说它更真实,没有说它是好还是坏。

比如大家就是会因为几毛钱的事找上门来,我就是会收到1块钱的假币,一捆电线、一把剪刀放在外面就是会丢。这就是生活的本质,这就是老百姓的生活。他看见你门口这张桌子不错,夜里就能骑着电动车过来把桌子偷走。

小卖部“金库”及店面

那张桌子是我从收废品的师傅手里砍价砍到3块钱买回来的,就是被顺走了。原因是有人觉得他家里需要这件东西,他看到了就想拿走。这些就是生活的本质。

相较于那些被高深概念包裹起来的消费主义,小卖部是更直接的消费,你贵了5毛钱我就得跟你吵一架。虽然很残酷,但是它很真实,很直接。你看清楚了内核就是这样的,就是人的欲望,就是食色性也这点事情。无论最终包裹成什么东西,核心都是那点事儿。

4.

喝醉的人力气大

实话说,我觉得我的人生一直特别正常,不过没什么人同意这个观点。我一直觉得我在做一个特别平庸的小市民。

前段时间有人说我,你一个硕士毕业的人去开小卖部,浪费了国家资源,对不起社会的期待,也没有对父母尽到责任。我说社会总要有大多数人负责稳定,一小部分人负责可能性,负责精彩。对方说,你为什么觉得你是这一小波的人?我说我不觉得,我一直觉得我属于大多数,只不过你们不承认而已。

我一直觉得我做的是大家都能接受的事情。比如我想学习,所以重新参加高考,这是很多人都经历过的事,但为什么你们特别不能理解?我也很困惑。我只是想学一个新的专业,知识改变命运,我想转运,所以我重新参加高考,我觉得特别正常,合理合法。

我花了很长时间去问各种各样来这儿的人,问他们为什么对一个小卖部那么感兴趣?很多人从网上问我,你的小卖部在哪儿?我要去打卡。我都告诉他们不要来,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售卖小窗口。

后来很多人跟我说,因为大家的生活过于精致了,所以反而对这些原始的东西有一种情怀。我后来慢慢理解了,可能是因为小卖部承载了很多儿时美好的记忆。很多人童年的家附近都会有一个小卖部,哪天爸妈给零花钱,路过可以全款买一瓶北冰洋或者买包辣条,就特别高兴。

这种快乐非常简单,但是当你的工资一个月三五万,有了几十万存款,去买辣条不困难,但那个时候你看不见辣条,你看见的是房贷,是孩子的教育,是同事背什么包,用什么护肤品,或者家人的医疗账单。你发现自己手里这点钱什么都干不了,你只能不断地去努力挣钱。

大家现在重新看到一个小卖部,可能唤醒了对家乡和成长的一些回忆,所以有人愿意为情怀去消费。奈何我这个情怀又确实没什么大件商品,即便来这儿挥霍半天,最后也买不出50块钱以上的东西。

很多关注我的人有稳定的工作,有的在编制内,有的在大厂,有的自己创业,或者正在念书,穿得时尚长得也很好看,接触的环境也都很高级。当他们向下兼容来一个小卖部找昔日的感觉,我有一种被精准扶贫的欣慰,同时我的内心也很复杂,我会觉得你们有那么多值得我羡慕的东西,反而羡慕我。

或许是大家对成功的评判标准越来越单一了,越来越把它直接量化成钱和效率。像我们小时候学乐器,往往是因为考试可以加分,有助于考上好学校。考上好学校后下一个目标是学个好专业,找份好工作,再找个好伴侣,生个好小孩,并有钱支撑这一切生活。一旦从其中一环退出,就会变成异类。

至于你的兴趣是什么,你的人格如何能够更完善,成为一个更善良,更完整的人,大家其实不太关注,因为太难量化,唯一可量化的就是挣了多少钱。

有人觉得我重新高考很勇敢。我想的是你为什么不敢这么做?因为这样做挣钱的效率很低。很多人读完大学再读研究生其实是在做一笔投资,他用几年时间换取的学位,可以保证一个等级的工资水平。如果本来有学位又突然回去读书,等于你还没收回成本就又把自己为数不多的钱全都投了进去。万一生活出现什么急需钱的状况,就会透支。人们怕的是这个。

对我来说,我评价事情的标准不是这个,我很多时候看的是自己的兴趣,看的是怎样能够对我,或者对我周围的人更好一些。钱很重要,但是我也凭自己不懈的努力,穷到了现在**,**所以感觉不一定需要太多的钱,才能生活得更好。

我的家庭于我而言,有点反面推动的作用。我从上大学以后做的所有事情,包括开小卖部、重新高考,我家人都不支持,我爸、我妈、我姑、我舅舅什么的,甚至全家人坐到一起跟我说不要这么干了。但是他们的不支持,往往是我做事情的动力。

我家人支持的事,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习惯按照标签生活,比如你一定得有个工作,不管怎么着也得结婚,不管怎么着那都是你妈,她说话你得听。这些都是标签,都是告诉你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生活就像打仗一样,战场上有什么规则吗?没有规则,谁活下来谁就是规则。

去武当山也是一拍脑袋就去了。我本来计划就待一两个月,结果因为疫情原因待了差不多七八个月。我在武当山每天跟道长们在一起,也跟上班似的,到点要去念经,扫地,搬运一些东西。中午吃完饭可以午休一会儿,没有疫情的时候要接待游客。

待的时间久了,他们一个月会发我几百块钱,也能好好地活着。我们现在花钱是因为交通要钱,吃饭要钱,住宿要钱,文娱活动要钱。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其实对于社会顶层的人来说,他们并不需要花这份钱,因为他们出行有司机,吃饭也不需要自己付,文娱活动有人安排。只要你周围的保障制度足够好,你不需要钱,你只需要去做这件事就可以了。

武当山上的道观也是这样,想烧香许愿就直接去抽两根香,不用给功德箱送钱,因为我天天在这边工作。饿了去斋堂有饭吃,穿的衣服是道教协会统一发的。

挣钱的目的是为了生活,但挣钱不是生活本身。金钱是为了让你生活得更好,但是如果它让你生活得更累了,那就考虑考虑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我们对生命的理解,对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协作能力的理解,可能要比人想挣钱的意识更早,但现在挣钱成了生活的唯一,生命都退而居其次。所以我希望能有更多的标准去评价我们的行为,去指导我们的行为,而不是只有一个“你要赚钱”。

接下来我准备开学,刚攒完2万多块的学费。但我不一定能念完,有可能念了一个学期,觉得实在学不会,或者这学校实在不怎么样,就不读了。

我以前会给自己很多预设,觉得做这件事是为了什么,下一步该干些什么,后来发现没用,只会加重你的焦虑。但凡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之后的安排就白费了,所以我现在更倾向于见一步走一步。

我当时复习高考的时候也没觉得能考上,我觉得今年走一遍流程,不行明年再考,结果一看分数考上了,虽然分不高。考上了那就去读呗,就当充会员,先充一年体验一年,不行明年就不续费了。

练武术的人,很多时候出得最快的拳都是在放松的状态下打出来的。整个人紧绷的时候是很难发挥好的。所以为什么喝醉的人力气特别大,因为他的身体不在被控制的状态下。我不想当一个紧绷的人,不想给自己太多预设,所以就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 📺

**行李的播客指路,**亲测好听

采写:林蓝

监制:猫爷

配图:《小小食杂铺》《请回答1988》

以及由受访者提供

转载:请微信后台回复“转载”

商业合作或投稿:xingyj@vistopia.com.cn

最简单好用的 VPS,没有之一,注册立得 100 美金
comments powered by Disqus

See Also

「货拉拉」事件中,为什么会有人偏向货拉拉司机?

知乎用户 嘟嘟 发表 八年前就判过的案子了,真实版 “男女互换,评论过万”。 中国江苏网 2013 年 11 月 13 日讯 (记者 米格) 的姐因中途拒载,与男乘客吵架,愤而把乘客带上 “迷途”。乘客怕遭殴打而跳车,摔成瘫痪。记者今日从江 …

疫情三年为什么感觉今年格外难?

知乎用户 尚智 发表 觉得今年防疫难的人,是瞧不起明年防疫吗? 知乎用户 匿名用户 发表 我过去两年做过的核酸不超过 20 次,今年一年不到做了 200 次以上。从今年 1 月份开始我的城市就没有停过核酸,今年过了十个多月了,还有两个多月就 …

200元电视上热搜,今年最大惨案

前不久,**#被200元电视的买家秀整破防了#**上了热搜。 在当今社会,你可以用200块钱去餐厅吃一顿火锅,去娱乐场所唱一次K,又或者买件带牌子的衣服。 但你可能想不到,200块钱还能买一台电视。 在一些购物软件上,这种便宜的电视销量十分 …

为什么有人一看到别人骂「资本家」就恶心?

知乎用户 Demoks 发表 看官僚资本是不是资本 知乎用户 FRANK​ 发表 每次看到这类问题,我就会发现,兔友和神友 / 自由派虽然看起来是势不两立的,但是他们都认为——政府和资本是对立的。但是问题是,在一个资本主义社会里面,二者难道 …

年轻人的消费降级为什么越来越猛?

知乎用户 涡轮增压小脑瓜 发表 因为年轻人终于明白自己不会永远年轻了。 我自从穷到搬回家住之后就经常和父母吵架,每次都是从一点小事开始,一直吵到生命诞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争吵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他们觉得我突然变了,变得他们不认识了。 我老爹不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