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淮海街不是文化修罗场 | 舆论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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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穿和服的女孩在苏州淮海街拍照，在拍摄告一段落时，遭到一名警察的临检，并被大声呵斥：你是中国人吗？女孩轻声反问：你可以这样大声说话吗？理由是什么？警察说可以，是涉嫌寻衅滋事。而后一声令下，警察与保安拉扯该女孩去了派出所。

这事发生在8月10日，而不是后来某些人有意无意混淆的8月15日。这些年在特殊时间、特殊地点，借涉日文化因素点燃舆论战火，似乎成了肉眼可见的规律。上一次南京玄奘寺战犯牌位风波，就是在事发两个多月后才被推进舆论场的。

据当事女孩在微博陈述，她和摄影师在派出所被羁留5个小时，手机被翻查，最后应该是写了保证书之类才被放出来。她也放出了事发当时的短暂视频，记录了从小声质疑到被强力扭送的片段。这个视频的内容引发了外界对穿和服女孩的广泛同情。

人们对穿和服拍照女孩抱以同情，原因很简单，是因为从该警察的言行中感受到了不安与恐惧。不安的来源也很直接，警察的执法行动不在法律层面（违法行为），而集中在道德规训上（“作为中国人不该做什么”）。如此，谁都可能是那个女孩。

除此而外，这名警察将女孩穿和服这件事从淮海街这个特定场景“抽离”出去。这是一个苏州市政府在日企集中的高新区打造的特色街区，目的就是创造一个日式文化氛围。在这样一个背景和场所下，穿和服拍照并不违和，反而是不规范执法过于突兀。

穿和服拍照引起路人侧目，进而路人与当事人发生口角，这在大理某个公园发生过。其他事件中，日本文化符号出现在国内某些公开场合，路人甲乙丙丁不忿上前质问，也都只是民众之间的文化小摩擦。但苏州淮海街事件结束了这类事情的民间性质。

后来的人必将铭记，在苏州这起文化冲突事件中，第一次出现权力机关下场，以捍卫中国文化的名义（“你穿汉服就没事”）抑制对日本文化元素的呈现。当事女孩说她也爱国，也热爱中国文化，但她被明确告知，她对异文化共存的实践不受欢迎。

苏州高新区花大力气升级改造淮海街，用官媒的话说，是让区内日本人有“家”的感觉，为了“拴心留人”，助益到2023年将日企从589家增加到800家以上。尽管是“文化搭台、招商唱戏”的模式，可淮海街仍是倡导和促进异文化共存的苏州样本。

淮海街改造后重新开幕的新闻里，苏州副市长与日本国驻沪副总领事出席，足以见得这条主打日本文化的街区在经贸意义、文化交流上都被官方盖戳认证过的。然而，从警察干涉穿和服女孩一事看，淮海街的定位在从上至下的贯彻中，出现了摇摆。

女孩穿和服到淮海街拍照，自认为合乎这条日式风情街的氛围，是极其自然、正当正常的异文化共生举动。但在这名警察看来，不接受这种文化使用的主张，以至于要用强力介入。是什么原因令这名警察有这种思维，并指导其行动，恐怕是值得一问的。

首先确认的是，穿和服在国内并不是一种犯罪行为；其次，穿和服在特殊时间、特殊地点构成文化冒犯；再次，汉服与和服所代表的文化符号及其冲突，布满了当今的舆论场。一旦有人举报，警务中的执法规范问题就会被迫与文化冲突短兵相接。

假如警察个人的观念不能持平公允，在面对异文化的民间纠葛时很容易站队。具体到淮海街这次由穿和服导致的警民纠纷，很可能是特殊时间节点（8·15），在特殊地点（日式风情街）提高警备戒备的一次“擦枪走火”事件。它所引发的后果，挑战了规范执法的命题。

苏州和服事件的后果已经酿成。而且，这一事件的后果超越了当事人与当值警察，其社会影响是复合而不是单一的。有些影响要由和服爱好者消化，有些后果要由苏州承担，而长期影响的承担者恐怕至为广大，要么拨乱反正以求进步，要么趋利避害力争自保。

事件的一个直接后果，恐怕会妨碍达成苏州市府建设淮海街的愿景。如果错误地将喜爱日本文化当成不爱国的标准，默认、甚至附议民间的偏狭认知，不只会鼓励激进的舆论或现实态势，风情街也会变成异文化修罗场，针对日企“拴心留人”的目标恐难实现。

在此情势之下，起码苏州层面当有一个恰当的表态——考虑到官方此前从未有过类似的公开表态，只怕也难。然而，既然警察已经代表执法单位“亮剑”，作出了前所未有的介入行动，在社会影响与政治效果皆有不能承受之重的时候，解铃还须系铃人。

对于一般人来说，可能得有一个基本的理解：日本文化在中国的空间越来越逼仄，这不仅是指它逐渐被从公共空间排挤出去的现实，更指向大众容接受它被标签化、污名化的状态。日本文化爱好者被打成异类，也就顺理成章了。

题图当代水墨，作者：@秃头倔人（李晓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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