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住民摊上家暴案，华裔代理人全程亲历，说说北美法律制度的利和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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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在北美国外生活多年，不止一次目睹身边人涉及家暴官司，被告有男有女。家庭纠纷导致的家暴往往背景复杂，甚至难以判断哪一方是真正的受害者，不像有些华裔想象的那样黑白分明，一方是大灰狼，另一方是无辜的小白羊。最近，笔者的朋友面临家暴官司，由于朋友有焦虑症，笔者成了他的代理人，算是亲历了加拿大家暴法的利弊。

一、给原住民做代理，人财两失后他****摊上一场刑事官司

朋友Adam是一位性格简单、善良的原住民。由于笔者一直在原住民社区做义工，跟他相识已久，Adam是公认的好人，他有个白人女友Linda，也经常在我们社区出没，Linda的名声不佳，大家都知道她人品恶劣，甚至目睹她虐待Adam，但Linda很善于控制人，所以Adam始终摆脱不掉她。这样几年下来，Adam不但被她骗走了很多钱，最后还遭到她的诬告，上了法庭。

事情的大概经过是这样，在加拿大，很多原住民在幼年时曾受到白人政府迫害，近年来，在各方压力之下，白人政府开始对原住民受害者加以补偿，为此Adam拿到一笔钱，Linda邀请Adam跟她同居，然后要求Adam把钱存进她的账户，那之后没几天，她就突然报警说Adam家暴，导致Adam被捕，被赶出了她的家门。就这样，Adam人财两失，还莫名其妙摊上了一场刑事官司。

Adam是本地人，但作为从小饱受虐待的原住民，他文化不高，口才有限，急了还会发火，在西方文化中，这算是一种病，叫情绪控制障碍。惹上官司对这种头脑简单的急性子很不利，结果反而要我这样一个华裔移民协助他打官司。

Adam的朋友都知道，Adam生气时也许会发泄在物品上，却从不碰人，他从小受过虐待，为人很有原则，从不对别人动手，他是我们社区很著名的一位非暴力人士，与之相反，亲眼见过Linda对男友动手的人却大有人在，也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都相信Adam的陈述，而不信Linda的说法。

事发当天，Linda突然无故发火，把碟子摔在地上，然后报警说Adam勒住他的脖子，Adam当时本来在沙发上睡午觉，完全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然后莫名其妙就被逮捕了。事后想起来，Linda可能是钱拿到手，故意设局想把Adam赶走。

有人说，家暴不是要验伤吗？我代表Adam要来了当时的警察报告，从照片上看，根本看不出伤痕，勉强说有一片淡淡的红印吧，很可能是女方自己用手搓了两把脖子。问题是软组织损伤有时表面并不明显，所以虽然伤痕不重，警方还是相信了女方的陈述。

家暴分很多不同级别，如果只是小打小闹，警察虽然也会上门，但速度不一样，由于Linda在报警电话中自称被勒住脖子，这算是有生命危险，所以警察立马就登门了。说实话，Adam是个从事体力工作的壮实男子，如果他真的勒住Linda，她是不可能还有机会拿着手机报警的。

对Adam不利的证据还包括：由于Linda在过程中大吵大闹（应该也是设局的一部分），邻居们纷纷上门打探，听到Linda大喊Adam在勒她的脖子（被勒住还能叫嚷？），当然，邻居也据实禀报，说并没有亲眼看到过程。

另外，Linda还大喊说Adam威胁要杀了他，这句话也被邻居听到了。另一个不利证据是，Adam目睹Linda撒谎，控制不住情绪，走到后院踢了她的车子几脚，这个过程被另一个邻居看到。Adam是个实在人，他承认踢了车子，我也知道这是他的典型反应，受了委屈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发泄在物品上。

二、西方家暴案报警后，怎样走法律程序？

在西方家暴报警中，除非有明显不符，否则，报警一方占绝对优势，所以警察上门来，不由分说就把Adam逮捕了。其实很多不严重的家暴报警，检方不一定会提出起诉，但在这个案件中，显然，寡言少语的Adam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而Linda一向能说会道，导致警察完全根据女方陈述来确定案情，认为足以严重到要提起刑事诉讼。

安省家暴警务手册的规定是：“警员要在确保警员和受害者安全的前提下，对家庭暴力现场人员分别隔离做笔录（受害者、嫌犯和目击者）”，但就我所知，警方并没有听取Adam的陈述，只根据“受害人”和邻居的陈述做了报告，因为Adam跟我说，警察并没有向他了解经过，而目前我拿到的警方报告中对Adam本人的说法也只字未提。总之，警方根据一面之词，决定起诉Adam，控告他暴力袭击、口头威胁和毁坏财物。

性格简单的Adam甚至没有找律师，他也没拿到警察报告。当我接手Adam的案子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申请提供给低收入者的法律援助，然后联系上常驻刑事法院的免费值班律师（duty counsel），根据他们提供的线索，我申请并拿到了警察报告，直到这时候，Adam才知道对方是怎样诬陷他的，因为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针对自己的指控到底是什么，现在看到具体指控，才知道Linda不但声称自己被勒住脖子，还声称Adam要派人来谋杀她，这些罪名可不轻啊，搞不好判上几年都可能！

免费的值班律师一向工作繁忙，甚至没时间倾听我的陈述，直接就说，我看了报告，连911的接线员都听到女方在嚷嚷被勒住了脖子，请你们认罪吧，然后说了认罪后的结果，可以判缓刑等等，我代表Adam一口回绝。

“好吧，既然你们不认罪，就请你们自己去找律师吧，”值班律师批准了我们自己找律师的申请，不用说，这个事情又成了我的工作。由于时间紧迫，我匆促找到一位年轻的女律师，这位女律师虽然目前尚不确定水平如何，但比较有正义感，对原住民的遭遇相当同情。

她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检方，说Adam不会认罪，然后指出了几点对Adam有利的理由，比如，Linda并不是什么无辜的小白羊，她不但拿了Adam的钱，还扣押了Adam的身份证件，她才是那个具有控制欲的一方；其次，家暴这种事一般是长期形成的习惯，大多数家暴者都有前科，Adam从无家暴史，这也让Linda的陈述显得可疑。

检方倾听了女律师的辩解之后，确实有所动摇，说如果有证据证明Adam一向是和善之辈，他们可以考虑把刑事指控降低到和平约束令（Peace Bond）。

和平约束令是家暴案最常见的结果，据说，有70%的家暴案都以和平约束令结案。这种拘束令往往是针对那种不严重的家暴案，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伤痕又不重，警察也无从判断，检方干脆就以和平约束令结案。

接受和平约束令的被告一方不必承认自己犯下了具体指控中的行径，通常情况下，只需保持良好行为，不跟对方联系，6到12月后，警方就会撤销刑事指控。

然而，和平约束令也有不利之处，被告虽然不必承认自己犯下指控中的行径，但要承认自己导致对方感到恐惧，或担心财物损失，其实也就变相承认自己有错。更为不利的是，和平约束令虽然不算是刑事犯罪记录，以后在找工作的过程中却有可能被查出，也算是不良记录，因此可能会影响一个人的职业前程。

然而，最让Adam难以接受的是，伴随和平约束令，检方往往要求被告去上所谓的家暴学习班，为期12周，每周6天，整天学习该怎样承认自己的责任，怎样改造自己的思想，最后还要把认错的态度汇报给法院。

像Adam这样一个老实人，饱受Linda欺辱数年，却要以施暴者的身份去参加学习班，何其荒谬，对他而言，是一种严重的侮辱，普通人受了如此冤枉都难以消解，何况像Adam这样有情绪控制障碍的人。Adam不止一次念叨：“应该去上学习班的是她，不是我！”

三、对受害者有利，但也容易诬告？

也许有人会说，既然对方虐待过Adam，还有人看到，为什么不向检方解释呢，何况还有金钱纠纷，无奈Linda施暴的时候，Adam都是一忍再忍，从未报警，时过境迁，没有当时的警察报告，检方和法院都不会相信。家暴刑事案只针对家暴当天的情形，前因后果一概不论，所以就算有Linda巧取豪夺Adam财产之事实，也跟家暴指控无关，只能自己去民事法庭，单独起诉金钱纠纷。总之，Adam在这个案件中处境相当不利。

此案还在进行中，我代表Adam提出，接受和平约束令可以考虑，但学习班不会去上，因为我方不是施虐者，上这个课会加重Adam的情绪控制病情，如果检方不同意，无法达成和解，就等法官判决吧。与此同时，我还协助Adam收集了不少社区领袖和朋友们撰写的品格证明书，证明Adam一向为人和平，倒是Linda是有目共睹的凌辱者。那么多人愿意公开表态，不但表态支持Adam，还表态反对Linda，足见Linda的人品之恶劣！

北美家暴法固然对受害者有利，但却很容易导致诬告，比如像Adam这样的案件，或类似的很多案件，哪怕没有可靠证据，只要一方胡说八道几句，就足以让一个无辜者遭到刑事指控，即便检方或法官最后认为证据不足，也不会撤销指控，只会退一步要求被告接受和平约束令，去上所谓的家暴学习班，换句话说，一个无辜者可能什么都没做错，也会留下不良记录（虽然不是刑事记录），影响以后的职业发展，还要在家暴学习班承受几个月屈辱的教育。

笔者遇到很多家暴案的当事人，被告往往说，对方也动过手，自己却不想计较，没报警，请记住，北美是弱肉强食的国土，如果你有证据证明对方施暴，千万不要心软，当时就不要姑息，否则对方日后倒打一耙也完全可能。

如果你没报警，没留下证据，那么就自认倒霉，没必要再纠结不休，西方法律制度是认证据的，报警记录是最重要的证据。另外，如果真被诬告，一定要冷静，不要情绪化，毁坏对方财物，虽然不是针对人身，但也会留下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另外补充一点，虽然人们往往认为家暴的施暴者是男性，其实根据统计数据，大约有近一半的家暴受害者是男性，而且由于种种文化背景，男性更难鼓起勇气报警，导致他们长期受辱，患上忧郁症，甚至自杀，而且各种家暴救助机构往往以保护女性为主，男性甚至连家暴收容所都住不进去。加拿大平等协会（Canadian Association for Equality）曾经推出一个著名的广告牌，上面写着：“家暴受害者中有一半是男性；但没有专门提供给男性家暴受害者的避难所。”

加拿大统计局2009年的统计数字表明，加拿大有60万1千名女性是家暴事件的受害者，而男性家暴受害者的数量是58万5千人，几乎不相上下。虽然有人辩解说，女性受害者身体受伤的概率远高于男性，然而从另一方面来说，男性受害者虽然被胖揍的可能性较小，但长期虐待下，往往患上精神疾病，又无足够渠道求助，其遭受摧残的程度也未必可以轻估呢。

背景资料：

1、多伦多这张广告牌火了 道出全世界男人心声

http://news.superlife.ca/2015/03/11/%E8%8E%AB%E5%BF%BD%E8%A7%86%E5%AE%B6%E6%9A%B4%E5%8F%97%E5%AE%B3%E8%80%85%E4%B8%AD%E7%9A%84%E7%94%B7%E6%80%A7-%E4%BB%96%E4%BB%AC%E4%B9%9F%E8%A6%81%E7%BB%B4%E6%9D%83/

2、加拿大平等协会

https://equalitycanada.com/about/

3、和平约束令

http://lawfacts.ca/criminal/peace-bon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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