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证明我没嫖过娼：警惕权力扩张的无意识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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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发了一条朋友圈，谴责富豪王某某强奸幼女案的判决结果不公正。中午，一位微信好友、某211大学法学博士教授主动找我私聊。

法学教授第一句话有如“不请自来”一般主动声明：“老虱，我是学法学的”。然后，他承认：“王某华强奸幼女案的审判结果确实尴尬。”

我第一反应是，法学教授应该是看了我的朋友圈，产生共鸣，来找我发泄内心淤积的对“司法不公正”的抱怨和不满。但是，我马上意识到，情况可能完全相反：他更有可能是来为审判结果辩护。要不然，他没有必要一出场就声明“我是学法学的”。对自己所学专业的强调，不过是祭起“专业权威”的大旗，试图在争论开始之前先给我一个杀威棒。因为他预感到，他的观点一旦抛出，马上会引来我的质疑。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是来为审判结果也就是自己法学业内人士辩护的。他把论点建立两个“事实”之上：第一，媒体没法提供真相；第二，受害者的遭遇可能被人别有用心地用来打击某个富豪。

法学教授首先否定存在真相。他说：“这个案件涉及被害人隐私，真相很难为社会知晓。我们都只是知道媒体传输的信息。”

他的意思是，在质疑判决结果之前，需要足够的真相。然而，媒体喜欢哗众取宠，媒体的报道经常不准确，没法提供真相。特别是这个涉及被害人隐私的案件，真相更难被媒体获得。

我无法接受这种观点。对于非政治类的社会新闻，所有媒体统一口径撒谎或全都报道严重失实的情况，只能是一种理论假设。因为在与政治无关的社会新闻的报道上，中国的媒体之间也存在竞争。“只要存在竞争，媒体不可能为了哗众取宠而罔顾事实或刻意撒谎。"

他让了一步说，他没有说媒体刻意撒谎，而是媒体也不知道真相。

法学教授说出这种彻底否定媒体和真相的观点，让我惊讶不已。难道法学教授从来不看新闻？这二十年，我看到的是，媒体成功帮助聂树斌、邓玉娇、黄静、佘详林……喊冤，最终帮助了这些弱者。

我问他：“假如媒体全都没有真相了，那法官断案的依据是什么？” 

法学教授对真相的否定，简直让人不寒而栗。我们试想一下，由于否定媒体可以发现和找到真相，那法官就可以按照自己的理解和意愿来断案。如此一来，法官的权力是不是会无限膨胀呢？如此一来，是不是连幼女是否真的被富豪强奸都可以否定了呢？

他似乎无法反驳我，马上改口为司法辩护：“那我们也不能就假设，司法一定腐败。”

我提醒法学教授 ，即使我们不知道真相，在鸡蛋和石头打架的时候，我应该首先选择站在鸡蛋那一边。我引用的是村上春树的观点。“我从来没有认为司法一定腐败。选择站在鸡蛋一边，并非一定要碾碎石头，而是为了让社会、让司法更加公正。避免强者更强，弱者更弱。”

法学教授半是同意，半是反驳地质疑我：“如何确定谁是石头，谁是鸡蛋呢？”

一位本应极具人文主义情怀的法律专业人士说出这种观点，我几乎要瞠目结舌：“难道被强奸的幼女有可能是‘石头’吗？无论家境、社会地位，还是年龄，她都绝对是弱势。”

他继续半是同意，半是否定地说，他承认幼女是鸡蛋。但是，假如幼女背后有人将她作为敲诈迫害富豪的工具，她就不再是鸡蛋了，而是石头了。

从生活经验来看，弱者受到的伤害，确实有可能成为强者之间相互斗争的工具。受害者的遭遇完全有可能被一个富豪利用来攻击迫害另外一个富豪。这位法学教授的潜台词是，只要存在这种可能性，我们就不能谴责司法不公正。对判决结果就应该宽容。

我听了简直暴跳如雷，隔着屏幕都想骂人。按照他的逻辑，所有受害者是不是都必须首先向社会证明，向司法证明，自己没有被某些人别有用心地利用，才有资格向司法要公正？问题是，没有做过的事请，他们怎么证明自己没有做过呢？

如果哪一天法院要求我证明我没有嫖过娼，我应该如何证明呢？如果我嫖过娼，我有办法证明我嫖过。我给小姐打的电话，我和小姐的微信聊天记录，我给小姐的微信付款记录……都可以用来做证明。我从没嫖过娼，我该如何证明自己没有嫖过呢？

这位法学教授的观点严重违背了这一基本常识。最可怕的是，他的这种假设完全有可能导致弱者们根本就无力维护自己的权利。一到法官告状，递上状纸之后，他们面临的第一道难题是，必须首先向法官和舆论“自证清白”，证明自己的遭遇没有被人别有用心地利用来迫害被告。

这场争论在我毫不客气的“揭短”和他的沉默中结束。他的沉默是否代表生气，不是我最担心的。退出微信之后，继续纠缠困扰我的是，他对媒体的偏见甚至厌恶，让我再一次禁不住把人性往坏处想。这位法学教授，自己是不是经常出去兼职到法院接案子？或者是他有很多法学专业的同学在当法官？作为他的人脉资源，这些人权力越大，意味着他的能量也越大。他对媒体的偏见，对真相的否定，在本质上是否折射了权力对舆论监督的厌恶和寻求扩张的无意识冲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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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老虱，浙江大学历史学博士，高校历史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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