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对黑人平权，是在担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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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杠青年王爱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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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正经地“不务正业”

之前两篇推送之后，后台收到了很多消息。看到这么多人对此感同身受、有所共鸣，对我个人来说，实在是很大的心理慰藉。

不过，也收到了一些不一样的看法。

今天的推送，整理了一些常见的对平权运动的质疑，对他们进行一些探讨和回应。希望大家放下“左”和“右”的标签、保持开放的心态、就事论事地思考一下这些问题，而不是把某一个族裔、某一群人不由分说地放到自己的对立面上。

“黑人同命，不是维护正义，而是打砸抢的暴徒。”

虽然很难统计打砸抢的具体次数，但可以肯定的是：**“打砸抢”终究是少数事件，大多数人都还在和平示威。**只不过“打砸抢”事件更容易被媒体报道、更容易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造成了“打砸抢无处不在”的错觉。

从心理学上来说，这是一种Availability Heuristic，“易得性捷思法”：因为某件事情印象深刻、被报道得多，所以我们会错误地高估这件事情发生的频率和严重程度。

**“黑人同命”更不应当等同于“打砸抢”。**打砸抢的人有一些是愤恨难平，还有一部分其实是趁乱打劫，可能根本就跟“黑人同命”没什么关系。

**反对“打砸抢”和“支持黑人同命”并不矛盾。**哪怕“黑人同命”的支持者当中有一部分打砸抢，也不影响“黑人同命”的诉求的合理性。相信我，很多希望“黑人同命”成功的人，也一样不希望有打砸抢。

“黑人无辜被杀的确很惨，可是被打砸抢的商家也很可怜啊！”

生命和财产，哪一样更重要？如果你认为生命比财产更重要，那么下次不如换个说法：“被打砸抢的商家很可怜，可是黑人无辜被杀真的太惨了！”

这么说不是为了支持暴力，而是引发一个思考：在两种危害之间，是否应该把目光放在更大的危害上，而不是一味揪着小一些的危害不放？

“既然要权衡利弊，那么一条人命，值得这么多商家无辜被砸吗？”

黑人同命所反映的，是系统性的问题，绝对不仅仅是一条人命这么简单，这背后是千千万万、仅仅因为自己的肤色就会担心自己生命安全的人。（见文末链接）

至于“值得”与否，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判断。但是无论这个“值得与否”的判断如何，都不应该影响到“黑人同命”本身诉求的合理性。

正如前文所说，反对打砸抢和支持黑人同命，并不矛盾。

“可是这么闹有什么意义？这是要文革在美国重现吗？”

希望各位可以理解：美国的政治系统，和中国很不一样。美国人参与政治的方式，也和中国不一样。

现今规模的游行示威，在美国历史上发生过无数次。比如，10年代的女性选举权游行、越南战争时期的反战游行、60年代平权运动游行。

美国的民众，正是通过这样的方式，一次次推动了历史的变革。没有这些游行，女性没有选举权，堕胎不会合法，政府雇佣员工时可以明目张胆地只招白人，华裔永远无法取得合法居留权。

其实这次“黑人同命”运动，也已经取得了不少成果。

首先，更多的人意识到了美国种族问题的严重程度，了解到了历史上黑人受到的种种歧视和压迫、了解到了黑人在美国社会的生存现状。大量民众意识到这个问题，潜移默化地影响着美国社会对于黑人的态度，慢慢地减轻种族偏见。

第二，大量的民众支持，推动了政策发展。个别州废除了警察的豁免权，一些检察官办公室增加了监督机制，一些州改良了警察的工作机制，还有一些州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带有隐性偏见的刑法条文。

第三，由于“黑人同命”，很多旨在平权的非盈利组织，收到了史无前例的大量捐款。他们这些专业机构，会继续寻找新的解决方案，推动系统性的改良。

“可是黑人歧视亚裔！你怎么能为他们说话呢？”

川普说中国人都是间谍，不让中国人来美国留学，你同意吗？不同意对不对？哪怕中国人里真的有间谍，怎么能说中国人都是间谍呢！

很多发达国家的旅游景点专门用中文标注“不许随地吐痰”，认为中国人都是没有素质、不讲卫生的，你同意吗？反正我不同意，一部分没有素质的中国人，怎么能够代表所有中国人呢？

同理，黑人歧视亚裔的事件，怎么能够代表所有的黑人呢？

对于歧视亚裔的事件，当然应该谴责，当然应该反抗。但应该谴责的，是歧视事件本身，而不是某一个族裔。

我们无论是支持还是反对某一立场，都最好不要把某一个族裔、某一个人群放到自己的对立面，而应该就事论事、仅仅讨论行为和政策。

同理，支持“黑人同命”，不是因为他们是黑人，而是因为任何歧视都不应该被容忍。

“我没有歧视黑人，我只是觉得他们不努力、爱犯罪，要离他们远一点。“

“黑人不努力、爱犯罪”，这句话本身就是种族偏见最典型的例子。为什么？

1. 少数黑人的行为不能为整个种族定性。

2. 黑人的犯罪率，有很多原因：不公正的执法和司法、长期压迫造成的经济压力、大规模囚禁的后遗症。仅仅因为“犯罪率”这一个数字，而不看到“犯罪率”背后系统性的问题，就给一个种族下结论，这不公平。（见文末链接）

3. 哪怕一个人犯罪了，无论这个人是黑人还是白人还是亚裔，都仍然应该被公正地对待，接受应得的处罚。现有的系统无法保证这种公正。（见文末链接）

生活在一个种族偏见无处不在的社会，我们自己很难不被种族偏见影响，每个人对其它的种族、甚至自己的种族，都会多多少少有一些偏见。但是，起码我们可以承认自己的偏见，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弥补一二。

“就算我同意黑人的命也是命，那白人、亚裔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之所以会强调“黑人的命也是命”，不是因为别的族裔的命不是命，而****是因为黑人的命没有被现有的执法系统当作命来对待。（见文末链接）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如果你的邻居家着火了，大家都去给邻居家的房子浇水，这时候你冒出来说：“怎么我家的房子没人给浇水呢？” 因为你家的房子目前没被烧呀！

“那亚裔受到歧视的时候你们这些热心人跑哪儿去了？”

不知道大家记不记得Peter Liang，他是一个亚裔警官，2014年，他在巡逻时误杀了一个黑人。很多类似情形下的白人警官，要么不会被起诉，要么利用qualified immunity逃脱了。

但Peter不一样，他被起诉、定罪、判刑。

当时社会舆论一片哗然，我的很多同学都转发了一段话：“白人警官一次次杀害黑人，你们都不管；现在终于有一个杀黑人的警官不是白人了，你们终于找到了替罪羊。” 最终，在舆论压力之下，法院给Peter减刑，判了5年house arrest和800小时的社区服务。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两件事。

首先，亚裔和非裔，都是在美国社会受到了不公正待遇的人群。压迫黑人的社会系统和“白人至上”的观点，同时也在压迫亚裔。

第二，亚裔受到压迫的时候，同样有人站出来发声。如果这个声音还不够大，那么我们应该想办法让亚裔的声音更大、而不是让黑人的声音更小。

比如，历史上，亚裔也曾经是警察暴力的受害者，平权运动也把亚裔包含在内，但很少有人了解这段历史。有什么办法能让新移民、新一代亚裔，多了解一下？可不可以让亚裔遭受的不平等也被听到？

“可是现在BLM的声音太大、太过份了，连警察都要取消。”

“Defund the Police"其实远远没有听起来这么可怕。在中国，我们习惯了亲民的警察，也习惯了警察有所分工：交警、民警、刑警，处理的事情都不一样。

美国则不一样。大多数警察没有细分，他们的训练只教他们如何处理暴力训练，可他们却用这种“处理暴力”的心态，去处理家长里短、邻里纠纷、超车超速。

所以，警察们非常容易过度使用暴力。由于一些不自知的种族偏见，这些过度暴力，不成比例地给有色人种带来了负面影响。有很多黑人，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警察误杀的。（见文末链接）

很多“黑人同命”的支持者，号召减少警力、加大社会工作者的投入，让社工替代一部分警察的功能，因为他们更适合处理家庭暴力、邻里纠纷之类的事情。

“要让你变卖财产，去帮助黑人，你自己愿意吗？不过是喊喊高尚的口号罢了。”

当一个人愿意给慈善机构捐50块钱，作为一个社会，是应该感谢这个人的贡献，还是应该指责这个人没有捐500块钱？

那些并没有捐钱、甚至还组织别人继续捐钱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捐50块的人没有捐500块呢？

我可以很明确地说：我不愿意牺牲自己所有的财产去救济别人，也不应该被要求这么做。一个文明社会，没有人应该被要求这么做。

极端的“劫富济贫”不是我们现在所处的社会应该提倡的。我们应该提倡的，是每个人贡献一点点力所能及的东西。

“那假如让你让出自己的大学名额呢？你愿意吗？”

问这个问题大概是担心Affirmative Action会影响到华人子女升学，我非常理解这个担忧，但也希望有这些担忧的人，多去了解一下AA的具体内容。（见文末链接）

美国大学的录取，从来就不是只看成绩的。文书、课外活动、成长环境，甚至性格、思想，都在考量范围之内。

AA只是允许一些公立学校，在无数的考量之外，再加上一些关于种族的考量，考虑一个学生的种族是如何影响他的成长的。

这个政策具体如何影响华人的录取，现在还不好说。

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简单粗暴地认为AA就是把华人挤走、让黑人上学，或者认为AA是“反向歧视”，其实是对于这项政策的一种误解。

如果是担心华人的利益，与其去反对AA，不如想一想，AA可以如何把华人包括进去？如何实施AA才能最大化所有少数族裔的利益，而不是逼迫少数族裔零和博弈？

也有人提到，优惠性政策应当是color-blind的。然而在AA之外，整个美国社会都不是color-blind的，哪怕同样贫穷的黑人和白人，他们的经历都是不同的。在一个种族偏见根深蒂固的社会，不分种族的政策无法做到真正的“积极平权”。

“好吧，不过我还是觉得黑人过得没有那么惨，我不想花那个精力。”

我相信，每个人关心的社会问题都不一样，每个人愿意付出的努力也都不一样。黑人同命的支持者，不能强迫任何人按照某个特定的方式支持某个特定的议题。

不过，在决定自己是否愿意帮助的时候，可以考虑一下这两个问题：

首先，什么样才能算“过得差”？

黑人在美国社会经历了奴隶制度、大规模囚禁、司法歧视、歧视性的警察暴力，很多文章、书、电影，都有所记录。如果你能怀抱一个开放的心态，去了解、去思考，我相信你很难否认他们承受的苦难和压迫。

第二，支持“黑人同命”，需要花多少精力？

捐5块钱；多转发一篇文章；在朋友使用带有歧视意味的语言的时候，出面阻止一下；在学校、单位里，多给少数族裔提供一些mentorship；自己有权利面试别人的时候，反思一下，自己的决定是否受到种族偏见的影响；如果有少数族裔的朋友，因为社会问题，心情不好，多给他们一些理解。

这些都是很小的事情，只要有心，都可以完成。

一切的一切，从开放心态、积极了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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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最后

因为最近的各种社会事件，我决定不再只做一个健身美食博主了。

我以前一直觉得，写法律、写美国的人太多了，不缺我一个；最近却发现，网络上有太多不理智的声音、不符合实际的信息。最近的推送，会多写一点 我作为一个法学生的经历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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