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人永居条例有没有漏洞?整体推演一下
最近关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外国人永久居留管理条例(征求意见稿)》的讨论甚嚣尘上,有人带节奏带得飞起,连「月薪1000的低端劳工都能拿到中国的永居」这种「睿智」的结论都能造出来,弄得大家人心惶惶,以为我们也要努力纳税养那些生育机器。但是我们看完 …
以下文章来源于地球青年图鉴 ,作者郑轶
蜜月遇上疫情,策展人郑轶与先生哥伦比亚艺术家阿喵被困在柬埔寨荒芜的小岛上,他们与一群嬉皮士过上了与世隔绝的野外生活。在与大自然相处的日子里,郑轶对疫情有了更深刻的思考。
以下是郑轶自述。
冬至那天,我们在大理电影节闭幕演出。作为音乐纪录电影《大河唱》的一次跨界合作,我们收集了七段黄河水,在苍山洱海之间,做了一场为华夏部落新年祈福的仪式。
我在台上念我写的祝福祷词:
“龙的图腾,请庇佑你流浪天涯海角的族人
请不断以能量滋养着我们,重新给予我们力量与勇气”
演出结尾的时候,我们点起了一把象征灵魂的火,而此时最后一段祷词:
“龙的图腾,请让我们安驻于此时此地
请让这火光
照亮每个人回家的路”
三个月之后,被疫情困在柬埔寨的我们,正在努力练习着如何“安驻于不安之中”,而我们比从前更加相信这束火光的力量,等待着它照亮我们回家的路。
1
在大理演出结束之后,我和阿喵即兴地结了婚。
我和阿喵是在大理认识的,正好因为演出一起回来,一切都仿佛水到渠成。
那天早上天气很好,我对他最好的朋友说“今天是个适合结婚的好日子”,他朋友一脸惊愕地看着我说,“你怎么知道我有牧师证可以证婚”。于是我们觉得择日不如撞日,一行朋友一起上了山,举行了小小的仪式。
新年的时候我们回到杭州领了证,结婚证的编号是001,是2020年的第一对新人。
△ 我和阿喵在大理的即兴婚礼上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就在憧憬着蜜月。可是,没有预料到我们的蜜月将会独树一帜地被染上“最炫难民风”的底色。
疫情突如其来,中断了所有计划。最终我们踏上旅程的原因已经和蜜月无关了。阿喵是哥伦比亚人,他的中国签证即将到期,春节加上疫情,很多办理相关手续的部门还没有开始上班,我们一等再等,变得越来越焦虑,最终决定带着结婚证和所有的文件、公证书去第三国申请“家庭团聚签证”,以免产生逾期的风险。
△空无一人的吴哥
当时我们选择的是对我俩护照都可以落地签的柬埔寨,顺利入境。我们双方的父母都建议我们暂时回哥伦比亚避一阵子,可是柬埔寨没有哥伦比亚的大使馆,我无法拿到签证。于是我们选择了折中的方案:从柬埔寨转道去泰国,可进可退。
我们明确的一点就是,无论如何,在离乱的年代里,无论去哪,我们都不能分开。
到最后,我们向中国驻柬埔寨大使馆提交的申请材料里,我生怕有任何闪失,于是在邀请函的结尾写道“天涯海角,生死相随”——如果拿不到签证,那么我就跟他一起流浪好了。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我看着收材料的工作人员例行公事地扫了一眼邀请函,忽然愣了一下,然后脸上露出了温柔的表情,开始缓慢地、认真地看完了。我们当时特别开心,以为马上可以回家了。
戏剧性的情节是:27号我们终于在使馆拿到了签证,然而26号发布的政策“从28号零点开始,外国人持的所有签证居留失效,无法入境”。而当天最后的航班将在40分钟后起飞,无论如何也赶不上了。站在大使馆,我们面面相觑,目瞪口呆,头脑一片空白。
那位工作人员带着不忍心的语气低声说“现在我们也没有权力发放新的签证了,都需要外交部审批过……"
△ 空无一人的吴哥
前一晚丢了钱包、银行卡的阿喵愣了半天,喉咙干涩地对我说“不如,你先回家吧” 。我此时很坚定,绝对不能丢下他一个人。那一刻我们紧紧地拥抱着彼此,两个人眼眶都是潮湿的。“相依为命”这四个字忽然在眼前变得很具体,我瞬间就顿悟了“家”的概念。
这个时候,手机弹来消息,航班取消了。
此时,疫情开始在柬埔寨爆发了。是的,我们的签证还有4天到期,而周围国家全部封锁无法入境,我去不了他的国家,他也去不了我的国家。
感觉红尘滚滚之中有看不见的硝烟弥散,整个世界的大门在我们面前缓缓关闭,而我们眼睁睁地看着昨日的那个世界已经褪色到面目模糊,而未来何去何从,竟然找不到任何头绪。
我忽然想起婚礼上的誓词——“无论疾病,瘟疫,生死……都不能让彼此分开,你愿意吗?”
——“我愿意”。
2
刚来柬埔寨的第二天我们就去了泰国大使馆,当时中国已经被WHO(世卫组织)宣布为“疫区”,泰国大使馆态度暧昧地告知“受理中国护照为30天签证审核期”。看着一脸沮丧的我们,门卫大哥翻了一下我入境时间,说“你在柬埔寨呆够了14天再来试一试”。
于是我们就趁此时间先去一个热带岛屿Koh Rong,计划在大自然里休整疗愈一段,观望一下国内疫情再做打算。
△Koh Rong岛
可是没想到,去了这个神奇的岛屿就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维度的时间线,我们彻底从计划之中脱轨,并且最终导致了我们被滞留在了国门之外。
我们在岛上不久之后,柬埔寨西哈努克港口收留了一艘曾被多个国家或地区拒绝的游轮“威斯特丹”号,2月14日,洪森总统不戴口罩亲自在港口迎接,下船游客四散在全国各地。马上,马来西亚海关就发现了一例确诊,东盟的几个国家迅速调整了针对柬埔寨入境的策略,据说泰国会严查到21日为止。
西哈努克港是我们从岛屿上岸的必经之路,听到这个消息,我真有一种此病毒追杀我们到了天涯海角的感觉。于是,出于小心谨慎,我们决定在岛上再多停留一阵观望。
△ Kong Rong正对着的地平线就是西哈努克港
过了几日阿喵忽然想起来,签证需要时间,如果预留不足的话不如直接找岛上的旅行社办理柬埔寨的续签,再从容不迫地进行下一步。这个岛上唯一却极不靠谱的旅行社,收钱的时候保障10天拿到手,最后用了20天,甚至我们等不下去回到了金边,都要满城玩“寻宝游戏”,最后才拿到了我的护照。
3月13日,泰国政府正式取消了包括中国在内的18国落地签。既然阿喵已经送签了,我只好第二天硬着头皮去使馆递交了我的材料,结果是:我们俩的签证都下来了,但是泰国无法入境了。
似乎国外的疫情就是在那短短一周突然爆发的,泰国关闭国门对我们来说是一个警示,我们开始担心中国也会关闭国门或者停发签证,于是立马跑去中国大使馆,可是我们的反应速度似乎永远没有这个“势”变化速度快。
我耿耿于怀的,也就是真的只差了一天而已,就像泰国就在那一天取消落地签一样,就踩着点子似的——我这个手气可以去买彩票了。最后护照上有了一堆签证,却哪里也去不了。还好柬埔寨政府启动了类似战时滞留外国人口政策,无条件提供签证续签。也算,天无绝人之路吧。
△ Kong Rong海滩上即兴起舞的人们
这一路艰辛地打怪兽,曾经发烧出现各种症状好在虚惊一场;曾经在丛林里被莫名蛇虫鼠蚁叮咬最后伤口感染,全身上下二十多处毒疮流脓,有几天完全无法下地走路,被民宿老板追着赔染脏了的床单;曾经银行卡被ATM机器吞掉,此时正值周末银行关门,而我俩都身无分文;曾经骑摩托车迷路荒野密林,最后唯一的选择是骑摩托车飞越过一条小河,阿喵失败了,我急急忙忙冲进激流,两个人站在泥浆中努力把车推上岸边,绝望得扯破嗓子求救,所幸丛林中从天而降的本地少年帮助了我们;我们一路都在莫名其妙地丢东西,他丢了钱包银行卡身份证,我把登山鞋都丢了;我深刻记得有一天我原地爆炸了5次才顺利地捍卫了自己的权利解决了各种小鬼……太多这样的故事,感觉我们的蜜月变成了一部逃难历险记。
△从天而降的丛林少年,帮助我们将摩托车从泥浆与河水中拖了出去
有时候阿喵会说,我怀疑我们俩,其实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被感染过了,然后自己好了。我正想着之前莫名其妙发烧咳嗽有点细思极恐。阿喵说,你看我们一路那么过来的“训练”强度,身体免疫系统早就被淬炼得升级了,病毒估计看着都怕。
3
△ 贡布租下的小公寓
确定暂时回不了国之后,我们的心反而平静下来了,解决当下的生存问题才是正经。我们决定当天就撤离城市,来到了一个南部的小城贡布。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国家,一旦控制不住,人口密度高的大城市就会成为最危险的地方。
贡布类似于柬埔寨的大理,从Koh Rong撤出来的嬉皮朋友们有大半也选择来了这里互相照应。
我们在城外的村子里河边租了一间厨房设备齐全小公寓,在镇上屯够了米粮。果然贡布所有的餐厅几天后都关门了,一并开始戒严宵禁。好在这里有山有河离海也近,渔村里可以直接问渔民买鱼,遍地都是芒果树,虽然各国禁止了粮食出口,但是本地鱼米之乡,这一点给足了我们安全感。
△贡布的夕阳
我们离开Koh Rong之后,在岛上一个偏远的海滩发现了三例确诊,警察和军队迅速进驻,隔断了岛内交通。Koh Rong变成了一座补给未知的孤岛,我们很多朋友被滞留了下来。好在那些嬉皮朋友荒野求生技能一流,懂得大自然语言的人不太容易饿死。他们开始把所有人团结到一起,男生负责捕鱼,女生们在海滩上挖贝类、收集水果、椰子。他们说万一补给断了,岛的中间的一片湿地是水牛的乐园,五六个男生合力宰头牛应该能够暂时撑一阵子。
△留守岛上的朋友们在捕鱼、做饭
在Koh Rong呆了一个多月,在那里朝夕相处最好的法国朋友Tibo和我们同时离开,他买了一辆二手摩托去了越南。在二战的时候他的祖母被困在了西贡,那一段传奇人生变成了他从小的一个念想。结果家族的历史惊人的重复,他刚入境不久,越南就封了国境,他尝试各种办法试图回来找我们,最终无果。再一次地,越南把这个法国人留了下来。可是越南的情况要糟糕得多,警察开始挨家酒店清除外国人,甚至越南还不把口罩卖给外国人。他流落街头举目无亲,最后终于骑着摩托漫游的时候在乡野之中遇到了愿意收留他暂时安顿下来的好人家。
我们在视频里大声嘲笑各自狼狈的机遇,同时又在感慨这一段的经历将会成为我们生命中最珍贵的财富,一段真正的冒险——The real adventure starts when everything goes so wrong.(当一切都变得如此糟糕时,真正的冒险才开始。)
△我们在岛上的社区生活
岛上我们另外一个哥们,来自西班牙的资深老嬉皮Alvaro也搬到了贡布和我们汇合。他说,一旦世界末日了,我就跑来你们家睡地板,我们三个人不分开。我内心暖暖地红着眼眶说,我们是一家人。他撇撇嘴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坚定地说,我们当然是一家人。
我们把阿喵滞留在柬埔寨的一个老乡Andy也接了过来贡布,这位曾经到处受邀演出的音乐人因为疫情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演出收入,就连街头卖艺都没了路人。落魄地打算贱卖他价值不菲的乐器,我盯着他的眼睛对他说“现在,你要想起来,除了音乐人之外你是谁?现在这个绝好的机会帮助你探索自己的潜力,不靠音乐你是否能通过生存的测试?”他呆呆地望着我,陷入了低头沉思。
而我们的另外一个同样情况的西班牙音乐人朋友,雪上加霜遭遇了小偷失去了所有财物,却云淡风轻地在小镇上找了一份清洁的体力活维持生活,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对他充满了敬意。他没有卖掉他的琴,聚在一起的时候,他会抱着琴即兴弹奏,仿佛在和一个最好的朋友聊天。
△我们岛上的邻居Alvaro清晨煮咖啡
我在想,有一天,我们在Koh Rong的这群嬉皮部落的朋友能够重聚的时候,我们一定要在一起抱头痛哭一场,大笑着醉一场。
4
那个时候我们真的太需要纯粹干净的大自然的疗愈力量了!我原本就是一个被困在城市几个月里就会窒息的野孩子体质——对于我来说,在大自然里与日月星辰窃窃私语是一种生活常态,确切地说,这是用来续命的。
更何况,突如其来的疫情让集体意识以及情绪能量变得极其压抑,我始终觉得,本次疫情最大的杀伤力并不是病毒本身的生理攻击,而是被渲染出来的一种弥漫于空气中密不透风、浓到无法稀释的“恐惧”,一种妥妥的魔法攻击。
出发之前的每一天我都在刷各种新闻报道,每一天都在痛哭。各种创伤应激反应,负面情绪交织缠绕,在家捂着的时期对着阿喵各种找借口发火。我的父母心疼女婿,一度全家人站在房间门口声势浩大的集体讨伐我的暴虐,场面十分“鸡飞狗跳”。最后我父母很委婉很慈祥地对我说,额,那个,我们一致觉得,你们还是赶紧去国外吧。
于是我们迫不及待地奔向碧海蓝天的热带岛屿,像两个不计较明天是否会如期而至的孩子,奋不顾身地扑入大自然的怀抱。
Koh Rong是一座生态极其原始的小岛,岛上没有“路”。海滩之间靠小船维修交通,不然就只有穿越丛林里那些靠人踩出来的小径。全岛几乎都是太阳能发电,也不存在无线网络——海风吹来了忽明忽暗的4G信号,艰难地维系着我们和那个正在进行密集自我格式化的现代文明世界。
然而,这里却有着蓝到振聋发聩的天空,雪白细腻延绵不绝的沙滩,时不时会随机砸到脚边的椰子,以及,清澈的海水奢侈到就像你坐拥着一块无比浩瀚的水晶——当你漂浮于其中的时候可以听到一种类似于瓷器出炉开片的脆响,感觉海水里磁场的频率正在引诱着你的松果体一起共振,呼唤着颅内高潮的极度舒适感。我们瞬间爱上了这座小岛,贪恋它尚未被人味染指的纯粹干净。
△Koh Rong海边的屋子
每一天坐在水清沙幼的天堂里眺望这座城市,都会让人开始认真思考“人类中心主义”的荒诞。“人类的欲望才是真正的病毒。当大自然的免疫系统不敌之时,就会被侵入,土地也会病入膏肓,丧失生气”——我一直觉得,在疫情蔓延的当下,这座安静海滩就像一间豪华的歌剧院包厢一样,给了我一个崭新的视角去理解那一切正在发生的种种。
世界在缓缓下沉,而我此时正在荒诞地用一种“上帝视角”在隔岸观火——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充满问号地对着地平线那端的整个世界在冥想,就像我从十几岁开始的游历与探索——在那些兵荒马乱的岁月里,我头也不回地踏上了个人英雄之旅,满世界地寻找着那个答案。
我在寻找什么呢?也许让我难以启齿羞于正面回答的是:我在寻找传说中的,真理。
今天我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出来,尽管显得我整个人设都很荒诞,但是听起来还是要比寻找钱权名利有道理得多。一场全球性的瘟疫,多少人如大梦初醒。我们已经迷航得太久太久了,是时候回家了,回到大地母亲的怀抱里,回到人与人最真诚最质朴的连结里——就像我们口罩戴久了隔离久了,就会忍不住怀念人群的簇拥和怀抱的温度一样。
5
我想,我和阿喵之所以认定彼此的原因是,他也是一个孜孜不倦寻找着真理的野孩子。两个正在茫然找路的孩子在漫天星空下遇到了,对过暗号确认过眼神,决定接下来一起组队打怪兽。
在Koh Rong的这片隐士气质的海滩上,我们遇到了法国骑士Tibo,另一个拿着意识地图在十字路口一脸迷惑的好孩子。
△法国骑士Tibo
第一天我们凭着直觉在找食物,终于决定在海边一间简陋的小棚子里坐了下来。Tibo两年前辞去了光鲜的工作,满世界地找路,向着真正的自己朝圣。此时他作为这里老板的朋友帮忙打点吧台。
我们三个人很快就一见如故,灵魂从沉睡的肉身里探出个脑袋,对着彼此微笑,仿佛在说“我准备好了,一起上路吧。” Tibo指着小棚子外一排帐篷说,“你们为什么不搬过来和我一起?”
△ Koh Rong岛上,我们的家。
于是我们三天后搬了过来,住进了5美金一天的帐篷里——里面有一张床垫,灯,电风扇,还有充电的排插,足够满足基本需求。我们在纯粹大自然里住了一个月,晚上有头顶高悬的银河布满着漫天繁星,清晨一睁眼就是粉色的天空和一轮新鲜活泼喷薄而出的太阳。伴随着这场声势浩大仪式的,是我们三个人有如苏格拉底附体般的灵魂对话。
我们就像三个婴儿那样坦诚相待,在这座荒芜的小岛上,抛下社会身份,没有文化背景语言障碍,没有任何世俗评判偏见,甚至没有了自我。开心了就肆无忌惮在沙滩上打滚,触到痛处了就嚎啕大哭一场,在彼此眼里都是宝宝。就像电影《云图》里的土著人告诉来自现代文明的西方人“我们用眼睛辨别出对方”——真正的连结来自于信任。
△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海滩上一枚美得惊心动魄的太阳
我们这片海滩上足足看了整个月的日出,每天守着时空亿万年的太阳照常升起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初生的太阳就像一个萨满那样抚慰着我们的身心,一遍一遍地将光的神迹展示在我们眼前。
我们没有泳衣,随时兴起就跳入大海,甚至索性就在深夜里裸泳,仿佛浸泡在地球子宫的羊水里,回到了出生之前和自己在一起的状态。
在城市和文明系统的社会环境里被禁锢久了,我们极其眷恋在大自然里肆无忌惮地撒欢的那种前所未有的自由。自从第一天我脱掉鞋子的束缚,体验到赤着脚踩在大地上的那种踏实之后,我们整一个月再也没有穿过鞋子——不仅仅只是在沙滩上,走去唯一的村子里需要穿越丛林走40分钟,我们照样野马脱缰一样无拘无束。
甚至有一天我被Tibo忽悠着光脚横穿了整座岛屿,手足并用着倒爬了一座干涸的瀑布与悬崖。炙热的午后,踩在碎石子遍布的原始丛林里,有如刀山火海般的酷刑煎熬,我黑着脸狼狈地连滚带爬,要不是最后遇见了那场惊心动魄的日落,我一定坚守我对着Tibo咬牙切齿的怒火。
△被Tibo忽悠着赤脚穿越丛林和海岛
海岛就像一个给野孩子的游乐园,阿喵已经彻底融入Koh Rong的生态系统,成为海滩上桀骜不驯的野狗们的好朋友。他以平等尊重的态度对待所有包括人类在内的生物——当他带着友谊的谦卑以及高超的按摩技巧伺候好他的“狗友”,竟然发现它们呼朋唤友已经乖乖地排好队,安静地挨个等待着他的服务。其中有一只小黑狗更是和他结为死党,每晚都在帐篷前睡觉,以保安的敬业守护着我们。下雨的时候它会急冲冲地跑进来,蜷缩在我们脚边。
△Blackie,我们在岛上的狗朋友
当有一天我看着阿喵玩累了,自然而然地像小狗一样躺在路边树下酣睡的时候,忽然觉得城市生活规范就像一段被强行植入的代码程序,算法自动运行得越久,我们也和真实自己越来越遥远。
△ Danis美术馆
离我们几公里外海滩上有一间孤零零简陋的小棚子,却被主人Danis利用被海水冲上来的各种废物做成了各种各样的脑洞大开装置艺术打点得像一间另类美术馆一样。这位曾经是大兵的俄罗斯大叔已经坐在这里每天凝视着日出日落六年了,他从不和你谈什么哲学灵性,只是轻描淡写地说 “我只是觉得生活在大自然里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开心和自在。”
在这里,他找到了一种与自然生态和谐共生的平衡,城市里的社会达尔文主义显得如此病态,如此地反人类。他说,我的生活很简单,我感到开心了我就去做,违背良心觉得痛了,我就坚决不做。
我们常常在午后去Danis的“圣殿”加入他的平静与沉默,有时候也会租用他的皮划艇漫游到远处的小岛。我对他说“我是一个难民”,他错愕地问我“什么难民?”——原来与世隔绝的Danis并不知道这个世界已经开始坍塌了,我愣了一下,说“意识的难民”。
于是我们大家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Danis美术馆
有一天我问起Tibo为什么选择离开名利场,选择了两年苦行僧一样的自我流放。他想了很久之后说,“逐渐地,你会发现这个世界出了什么问题,一再令人失望。我理解不了,也不愿意变成违背自己内心的人”。最后我们总结出来,他是失去了对人性的信任。
这个世界正以光速变得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内心强大的人继续坚持我们所相信的,那团火不曾熄灭,然而慢慢冷却了对“人”的信心。就像我一个好朋友对我说,不是我不相信你说的那些光明美好的东西,而是这个世界让我失望太多次了。
离开岛屿之后,Tibo给我们写了很长很真挚的信息,他说,和我们相处的时候,他最感动的是我和阿喵之间无法被任何东西所离间的百毒不侵的信任,这份信任让他重新找回了对人性的希望,让他更加坚定地走下去。
Alvaro也告诉我们说,这个正在把所有正常的人逼疯的时代里,遇见我们让他重新捡起了对人类的信任。他不是被我长篇大论的哲学所唤醒的,而是看到我认真急切到想揍醒的样子,让他忽然明白了在最落魄的人生篇章里还有人是真正关心他的。
6
“人们似乎已经忘记了从前Community(部落,聚落)的生活,而我们的祖先都是那样生活的。”
在岛上生活久了,慢慢开始认识了各种各样的人,我们仿佛彻底融入了这里本地的嬉皮部落群体,每次去村里,各种邻里街坊问候闲扯一圈下来,几个小时不知不觉地就过去了。
我们最开始在路边认识了正在玩水晶球Diego,流动艺术圈有点像中国古代的“武林”,一代水晶球高手阿喵立即与他相见恨晚。岛上的嬉皮部落大多来自南美,靠制作传统的手工饰品与石头水晶为主要生活来源,区别于欧美西方世界的嬉皮,他们有个独特的“嬉皮人类学”词条叫做“Mochilero”。
△初遇Diego在玩水晶球
阿喵与他们老乡见老乡,又或者天下嬉皮是一家,总之从此我就被迫生活在了西班牙语的环境里,开始了一种被各种照顾得好好的部落生活。
南美洲人烤肉的境界独步天下,大伙儿隔三差五地去菜市场买够食材,然后找一片安静的海滩,男生们喝着啤酒,耍着乐器即兴高歌,一边跳着舞一边支起了篝火堆,然后用铁丝网架着,就用原始简单的工具,耐心地用整个下午的漫长时光稳扎稳打地把肉烤得外脆里嫩,再配上蔬菜沙拉和面包水果,绝对是一门生活的艺术。
女生们集体照顾部落里的孩子,一起嬉水游泳,躺在吊床上晃悠着闲话家常。热带岛屿炙热的阳光底下,每个人的皮肤都泛着一层小麦般金黄色,看起来很健康富有生命力的样子——这些扎根在土地里的人们,自由自在地茁壮生长,坚韧而踏实。我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找到精准的形容,于是我对阿喵说,我喜欢“乡亲们”,一个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活色生香,吵吵闹闹,生动活泼,仿佛是这个世界幸存不多的……real human(真正的人类)。
其实南美洲有着和中国非常相似的社群聚落文化,充满着浓厚的人情味。我在人情冷漠的维也纳与抑郁症斗智斗勇的时候,身边最好的朋友Susana也来自与阿喵一样的国家哥伦比亚,她常常笑着说“我们有着’第三世界’思维视角,互相关心,互相温暖,互相帮助,绝不轻易放弃任何人……可是人们不是本该如此吗?”
是啊,人们不是本该如此吗?为什么在被现代文明驯化了之后,我们都忘记了呢?尤其是疫情全球暴发的时刻,所有人都应该不分国籍不分种族地团结到一起——全人类是一个命运共同体,我们将一起面对不可确定的明天。
7
岛上的一个月,仿佛是好几年。仿佛发生在昨天,又仿佛是一场梦境。
我们在星空下的海滩上围着篝火弹琴唱歌;在没有等来日出的暴雨里跳舞,当人们在倾盆大雨和泥泞中用生命的律动在发出个体嘶吼与呐喊的时候,我忍不住热泪盈眶;我们从满月厮守到新月的轮回中曾无数次凝视着皎洁的月光铺设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在波涛汹涌的巨浪中躺在船头看着漫天的繁星……而在这短暂的三十几天里,整个世界正在以一种没有人看得懂的方式分崩离析,当我们再次登上大陆的时候,发现一切仿佛已经失控了。
△我们在泥泞和暴雨中用生命在跳舞
我拍下了一组岛上朋友们的肖像,取名叫做“Real Human Portraits”(真正的人类肖像)。在“人类”已经感染变异成新的奇怪物种的道路上以一去不回头的姿态渐行渐远的时候,我觉得很有必要留下一些文献图片资料。让未来的人们记得,幸存的真正人类应有的清澈的眼神,高贵的灵魂以及生命的尊严,可以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 “Real Human Portraits”系列
你无法叫醒装睡的人,只需要让他们看见光。一路上我们遇到的人和事,都是这个乱世里彼此用灵魂的火光互相温暖的见证。嗯,人性的闪光,哪怕星星之火,只要我们小心守护,亦可燎原。这也许就是我一直说的,那团内心之中永不熄灭的火光。
此时,我们身处柬埔寨某个穷乡僻壤的角落,安静地体验着“随遇而安”的恬淡智慧,然而我们坚信,这团火光,必然照亮我们回家的路,照亮浩瀚星空底下,所有精神上流离失所的人们,向着自我朝圣的那条回家的路。
跟随光,一路回家。
图片均由郑轶提供
作者 | 郑轶
编辑 | 图拉
实习生 | 易琬玉 牛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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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征稿
2020年的开端,注定是全人类记忆里无法抹去的一笔。在宏观的数据面前,个体的经历远比数字来得真实。每个平凡人都是历史的创造者,英雄只是历史的标杆。不管身在何处,这场疫情已成为了人类共同的经历 ,也将成为每一个个体不可磨灭的2020年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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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关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外国人永久居留管理条例(征求意见稿)》的讨论甚嚣尘上,有人带节奏带得飞起,连「月薪1000的低端劳工都能拿到中国的永居」这种「睿智」的结论都能造出来,弄得大家人心惶惶,以为我们也要努力纳税养那些生育机器。但是我们看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