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英雄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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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是2018年的最后一天。

昨晚,我看到篇旧闻,12月26号,一位53岁的送奶工被醉驾司机撞死。她年轻时,生了天生智力缺陷的双胞胎,她仍旧热爱生活,和丈夫一起努力抚养。43岁时,丈夫肝衰竭,割掉自己58%的肝,为了救丈夫一命,可结果也未能留住他的性命。她十年之内,每天打三份工,只为抚养孩子,在那天的凌晨送牛奶的途中,不幸遭遇车祸。

没有生而为人的感慨,也没有讨伐酒驾的义愤,我只觉得难受,我想看到西西弗斯把石头推到山顶,对上帝竖起中指的画面,我也接受西西弗斯日复一日的推石头上山,循环往复的事实,可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西西弗斯只是推一块石头,就被砸的粉身碎骨。

昨晚,我看到朋友圈在分享各种年度的个人总结,总结来总结去,对沉溺于舒适区的厌恶,憎恨着按部就班循规蹈矩,在过去的一年里,看不到自己的成长,觉得自己斗志缺失,最后表示在新的一年里,要矢志不渝,成就梦想。

就是两句话,过去自己不努力,未来还是要努力。一年一度,同义反复,我总以为是六承恩,一个筋斗云,来到了我们的身边。

每年年末,我们都会看到人们以年度总结的名义公开写日记。他们很幸福,面对着很多人,能把自己内心活动说的特别生动,向人们展示自己的伤痕,甚至连卑微的错误都能在绘声绘色中变成生命的痛苦。他们谈论自己,观众也试图从中找到自己的伤口,如何把很简单的创可贴用华丽的语言封装成琴瑟和鸣的绷带,成了一门艺术。

断了指甲和断了手臂,我无意比较它们,都有言说的权利,因为两者都疼,我们无权否定别人的痛苦。但断指甲的人写了日记,用词汇描述指甲曾经多么美,断的那么心碎,自从断了以后,都不好意思用手挠头了,并表示来年绝对不断指甲。嗯,我知道你词汇量大,读的书多,我也给你点赞,但是断了指甲最好去找你的医生,看看需不需要做一个核磁共振。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谁会把心里话写在日记里”,“写出来的那还叫心里话”。

越喜欢谈论自己,就越容易变得矫情。看起来剖析自己,实则借机展示自己的文笔优美,思想深刻,看起来对自己不满意,实则暗含着一点点“我能把这个讲出来,看我多诚恳”的优越感。更妙的是,拥有发言权和话语权的人们,会把情绪放大,致使未经世事的人转过来同情这些写日记的人——“他只是死了全家,可你的狗都走丢了,呜呜呜,狗狗是人类的好朋友呢”

我还记得他们的日记里还经常有句话,说要成为自己和别人的超级英雄。

超级英雄,我不喜欢。当然,他们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拥有最强大的能力和最先进的设备,锄强扶弱,是真理和正义的化身。但有关他们的叙事都太过庞大,他们面对的敌人是要么毁灭地球,要么统治世界的罪犯,因为平常的危险不足以考验出超级英雄的能力,最后他们总是能力挽狂澜,拯救全人类。

当然,在现实生活中遭遇不公的人,心里总是期盼着一个强大的人来主持正义,或者期盼自己也能拥有无敌的力量去给别人主持正义。超级英雄电影里很少出现生活的琐碎,即使出现,也显得那么轻而易举。他们无所不能,恰恰说明了他们不会太多面向普通人的生活。

生活,比电影和漫画苦。

罗曼罗兰著名的一句话,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仍然热爱生活。喜欢公开写日记的人不管对过去表现的多么痛心疾首,仍然要留下一条乐观主义的尾巴,成为热爱生活的某种证明。2018年,“丧”文化流行,从心理学角度,我很理解人们通过自嘲来缓解那种失衡的个体无助和焦虑。

但没有经历生活的人仿佛看清了生活的本质,企图用无病呻吟来弥补经验的欠缺,在我看来只是一个笑话。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的痛苦比有些人的痛苦更轻,而是他们滥用了这种言说痛苦的权利,使得它失去了本应该有的力量。

吊诡的是,或许正如池田大作所说,平庸的生活使人感到一丝不幸,波澜万丈的人生才更能让人感到生活的意义。我不知道那位可敬的妇女是否认清了生活的真相,我也不知道什么才是生活的真相,但我清楚,她比我更懂得什么是生活。车祸没有成就英雄,只是让我们知道了英雄。

但或许没人听这位英雄去说什么,明白生活的真相从来都不是什么目标,而是过程,所以追求苦难是没有必要的。只是,或许我们有一天会被突如其来的事故撞的人仰马翻,我们还要傻乎乎的去,热爱生活。

@Michael Knudsen

伍尔夫,卡夫卡,郁达夫,季羡林都写日记,但区别在于,他们把心里话写在日记里,被后人收集出版。而公开写日记的人,写了一些话,怕没人看,就表示这是我的心里话,怎么表示呢,把它归结在日记里。

假装思考


I’m trying to feed my soul with thought

gonna sleep off the rest of day

Sometimes no one wants what you have got

Sometimes you can’t give it aw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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