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蒋廷黻《中国近代史》中谈到鸦片战争前,清朝天朝体制极重华夷之防,外国人在华有诸多限制,而其中“顶奇怪的禁令是外人不得买中国书,不得学中文”。传教士马礼逊的中文教师,每次出门授课,都带毒药,万一查出,准备自尽——“对外汉语”这个职业在当时是需 …
一个男人在符拉迪沃斯托克港口的一个码头上垂钓。此处临近俄罗斯太平洋舰队总部。 James Hill for The New York Times
俄罗斯符拉迪沃斯托克——来自中国东北的商人崔荣伟(音)没法承受去巴黎旅游的费用,因此他决定到中国的隔壁领略欧洲的异域情调。他很喜欢符拉迪沃斯托克,已经先后三次去这个仅几十英里之遥的城市,领略跟自己家乡截然不同的风情。
符拉迪沃斯托克在俄语中意思为“东方主宰”,然而和几乎所有来到这里的中国人一样,有一点崔荣伟非常肯定:它应该叫“海参崴”,也就是这一带由中国统治时的称呼。
在满洲地区吉林省出生长大的崔荣伟说,这个俄罗斯太平洋舰队驻地、弗拉基米尔·V·普京(Vladimir V. Putin)总统的亚洲大国宏愿的象征,其实是属于中国领土,这是一个“史实”。
至少曾经是这样。中国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败给英国后,于1860年签订《北京条约》,俄罗斯将符拉迪沃斯托克以及现朝鲜东北方向的一片区域牢牢掌握在手中。
“这是我们的地方,不是俄罗斯的,”他站在一座海崖的木制观景台上说,他的脚下是壮美的港湾,里面有许多俄罗斯军舰。看着停泊在附近的一艘俄罗斯巡洋舰,他很快补了一句,“我们并不着急把它拿回来。”
对于北京的领导人来说,符拉迪沃斯托克作为俄罗斯领土是毫无争议的——莫斯科当然也这样想。自1991年以来的一系列协议已经划定了一条2615英里长的边境线,清楚地标明了各区域的归属。
在几个争议岛屿的归属问题得到明确后,俄罗斯外长谢尔盖·拉夫罗夫(Sergey Lavrov)在2005年宣布,“两国的双边关系将不再受到边境纠纷的影响,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符拉迪沃斯托克是俄罗斯远东地区最大的港口城市,市中心的火车站和客运港口矗立着一尊列宁雕像。 James Hill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北京方面没有任何官员提出过要改变已敲定的边境,但几十年来中国共产党一直在添柴加火,让民众充满对所谓不平等条约的民族主义怒火,这其中就包括1860年俄罗斯强加给中国的那一个。这种做法已经导致普通老百姓都确信,西伯利亚的很大一部分以及俄罗斯的远东地区都是被强行夺走的。
这就无视了一个事实:该地区从未受汉人控制,那里曾经的主人是生活在亚洲东北部的一些胡人,他们曾几次南下,宣告自己是中国的主宰者。中国对俄罗斯远东的领土主张可以追溯至金朝,而建立这个12世纪王朝的是女真人,也就是来自满洲地区的胡人。
上世纪90年代末香港和澳门的回归,被中国共产党当作对英国和葡萄牙的最终胜利来庆祝,此后中共就将这个国家的历史苦难聚焦于南海和台湾,誓称终有一天要收复后者——这座岛在1895年被日本占领,后来又被蒋介石的国民党政府接管——并最终完成北京所说的“洗雪”历史耻辱的大业。
在官方的陈述中,与中国外交关系日益紧密的俄罗斯,几乎从来不会和英国、日本及其他昔日帝国放在一起,被描述成曾经武力抢占中国领土的列强。
然而,在中国的社交媒体上时常能见到有人提出,不能忘记19世纪割让领土给俄罗斯帝国的历史。例如,在一个受欢迎的中国网络论坛上,有人发帖说中国人民看到那些“未收复的失地”都会“泪流满面”,其中就包括现属俄罗斯的符拉迪沃斯托克及其他地区。
不同于老一辈的是,年轻一代的中国人很少有会说俄语的,也不存在对上世纪50年代中苏友谊的美好回忆,他们尤其容易产生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绪。俄罗斯国际事务理事会(Russian International Affairs Council)在一份俄中关系报告中哀叹,“在中国,新一代讲英语的年轻人对俄罗斯的历史、文化和政治缺乏了解,或者在产生扭曲的看法。”
一些反共组织,比如被北京定为“邪教”予以取缔的灵修运动“法轮功”,也在强调现为俄罗斯所有的“中国领土”,试图以此来唤起对执政党的反对,但大多无功而返。
中国游客在符拉迪沃斯托克市中心一座酒店的大堂里。 James Hill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和中国一样,俄罗斯也在淡化这些不满,但考虑到2014年吞并克里米亚时它自己也点燃了民族主义之火,莫斯科知道历史情感可以轻易粉碎外交承诺。
这种担忧,近日在俄罗斯国家电视台得到了黄金时段的待遇,以民族主义的、略显偏执的立场著称的大导演尼基塔·米哈尔柯夫(Nikita Mikhalkov)花了很长时间谈论他收到的一个剧本。故事讲述的是中国军队入侵俄罗斯远东,以图收复被沙俄侵占的领土。
他详细描述了中国军队如何攻占哈巴罗夫斯克、符拉迪沃斯托克以及其他远东的俄罗斯城市,然后横扫西伯利亚,向莫斯科挺进,与此同时俄罗斯的权贵们却在西欧夜夜笙歌。米哈尔柯夫说他不打算拍这部电影,因为他不拍“恐怖片”,也不想去刺激他的中国朋友。
然而,他所描绘的场面,配合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作战训练的画面,揭示出许多俄罗斯人至今仍对中国怀有极深的恐惧。
位于符拉迪沃斯托克的远东人民历史、考古和人种学研究所(Institute of History, Archaeology and Ethnography of the Peoples of the Far East)所长维克多·L·拉林(Victor L. Larin)说,他经常跟中国的官员和学者见面,“他们从来没提起过”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归属问题。但是他也说,许多普通中国人在学校学到了“不平等条约”和外国人抢夺领土,认为这座城市以及俄罗斯东部的许多地方曾经属于中国,并且有朝一日应该回归中国。
在由毛泽东于1966年发起的文化大革命期间,这个想法曾导致两国在符拉迪沃斯托克以北的边境地区爆发短暂而激烈的冲突,差一点将中苏推向全面战争。
“人们总是用历史来做政治猜想,”拉林说,他认为要求归还符拉迪沃斯托克就像要求美国归还阿拉斯加一样不现实。
在他看来,说符拉迪沃斯托克曾经属于中国,本身就是一个误读史实导致的“谬说”,它的依据是,在俄罗斯人来到这个天然港口周围无人居住的山上定居之前,中国人只是有时会到这一带打渔、捕海参。他说,符拉迪沃斯托克是俄罗斯建起来的,这是“一个无法改写的史实”。
中国人用以称呼这座城市的名字——海参崴(sea cucumber bay),大体上可以翻译成“海参湾”。不过,一些历史学家认为,海参崴根本不是汉语,而是满语,即1644至1911年清王朝统治中国期间宫廷里使用的语言。
不论海参崴属于哪种语言,几乎所有的中文观光手册和旅游指南都把它当成符拉迪沃斯托克最初的也是真正的名字。
即便在俄国统治下,符拉迪沃斯托克的中国居民数量有时也跟俄罗斯人几乎不相上下。例如,1912年,这里将近30%的人口是中国人,剩下的则是俄罗斯人以及大量欧洲人、日本人、美国人等其他外国人。
1917年的俄国革命带来了巨大变化。那以后,苏联当局宣布该市为敏感的军事区,并把它封锁了起来。苏联于1991年解体后,外国人才被允许回到这里。
这座人口约为60万的城市, 目前是中国游客和商人极为青睐的目的地,他们把斯波提夫纳亚大街(Sportivnaya Street)上一个破旧的市场变成了充满活力的商业区。
市场上有一名来自中国的鞋匠,名叫丁申航(音)。他说他过去五年里都会来符拉迪沃斯托克,因为家乡黑龙家那边的竞争太激烈。
“在清政府被迫将这里割让给俄国人之前,这片地方全是中国的,”丁申航边说边指向挤满中国商人及俄罗斯顾客的街道。但他还表示,“把它收回来”会“挺麻烦的”,意味着要打仗,“谁也不想那样”。
蒋廷黻《中国近代史》中谈到鸦片战争前,清朝天朝体制极重华夷之防,外国人在华有诸多限制,而其中“顶奇怪的禁令是外人不得买中国书,不得学中文”。传教士马礼逊的中文教师,每次出门授课,都带毒药,万一查出,准备自尽——“对外汉语”这个职业在当时是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