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选择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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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本应是小学生期末考试的日子,家里两个孩子也难免紧张备考了几日,但昨天上海教育局紧急下达通知取消了期末考,当时和孩子都一高兴,也未多想。今早看微信群里有老师透露内情,才知原因:这是怕又闹出人命,最近的引爆点已经不是孩子自杀,而是家长自杀——静安区有个家长日前跳楼了,说是开学后作业太多,本来疫情之下家里大概也很多烦心事,那根紧绷的弦突然绷断,就此轻生。

就在前几天,上海又跳了一个小学生、一个初中生,其中那个小学生是浦江镇的,因为所在的闵行区先进行期末考。这听说也是期末考紧急叫停的原因之一,并要求中学所有学科期末均分要高于75分,且70%以上学生高于均分。

每有这样的事出来,总有不少人问:“为什么自杀?”这当然是很自然的第一反应,但这也表明对他人决定的不理解。自杀乍看是一个“事件”,但其实是一个“过程”,是一系列压力不断累加之后爆裂的结果也许对于决死的人、甚至对于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来说,真正的问题应该是:“人为什么要活着?”

我们生活中的很多事,长久以来似乎都是不需要理由的,那是一套理所当然的社会规范,既不必知道为什么,也不要多问,只要照办就行。**这种规范深深植入每个人的内心,以至于就算内心有疑问的人也觉得自己有必要遵守。**就像我妈算是思想开通的,常说“生儿育女毫无意义”,可是她当初也会催我早点生孩子,要说为什么,她也答不上来,只说“那总要生的嘛”。

如今年轻的一代可不再这样顺从了,明明是不合理、无意义的事,却还非要做,为什么?在上学、结婚、生孩子的事上固然如此,在“活着”的问题上也是一样:**正因为中国社会长久以来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也就不会为此提供什么激励,你的个人意志更无关紧要(反正你无论是否愿意,都要照办的)。**既然如此,那也就难怪个人意识觉醒的一代开始觉得压抑和苦闷:看不到这些事有什么乐趣可言,却又无从选择,到最后了无生趣,一死了之便成了唯一的自由意志。

这些年来国内中小学课业之苦,人所共知。虽然每年都喊着说要“减负”,但结果是越减越负。这里面的原因固然很多,从家长那种提前卡位的“教育军备竞赛”心态,到社会价值取向的单一化导致的职业歧视,但不可忽视的一点则是教育领域各种KPI的细密化管理,使得师生和家长都在这个不如人意的体制内叫苦不迭又动弹不得。

**想像一下,这就像是让孩子提前过上了社畜的生活:困在“996”式的高强度劳作中,经常挨骂,甚至没有薪水,还很难“跳槽”,好像除了硬着头皮走下去,别无他法。**既然如此,很多孩子厌学、或觉得上学乃至活着毫无乐趣可言,也就不难理解了。心理压力一大,家里人彼此都容易暴躁,致郁是分分钟的事。

当然,也有一种声音会说“这些学生是怎么了”,进而嘲讽受不了的人“寻死觅活”,都是“温室里的花朵”。且不说这转向了指责受害者,这么说的人往往忘了一个可悲的事实:那些苦闷的心灵通常并不是因为脆弱,而是因为自尊心强、敏感。也就是说,面对重负时,倒是粗糙的心灵更能承受。这就好比普里莫·莱维曾说的,在集中营里幸存下来的人,未必是最坚强的,而往往只不过是最幸运的,甚至是最卑劣的——因为每个人在那样的环境下都要靠着极度的自私才能活下来,那些体面人往往最先倒下。

本来环境已经逼仄如此,在新冠疫情的挤压之下,更可想见:这半年是每个孩子上学之后,和父母捆绑在一起最紧密的一长段时间,家长要应付经济下行之下的各种困境(即便没被裁员,多半工作压力也骤增),孩子要应付网课。这几个月来,我自己在家也陪两个孩子,每天一早9点打开电视和iPad,上完课还要抓课后练习,陪着写作文、订正,校对合格后再上传给老师。总算我们不是那种鸡血的家长,但也可以想见在特殊的微生态下,有些家庭会走入怎样的绝境,那真的离我们并不遥远。

**这像是一个紧密的连动齿轮装置,每个人都受巨大的外力左右,被它驱策着做这做那,根本停不下来,至于你自己内心喜不喜欢,压根没人理你。最可怕的是它没有退出机制,也不能走错一步,似乎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将来沦为loser。**不是说这完全没道理(否则这威胁也不会奏效了),只是这样的人生实在太苦了——何况那只是孩子。如果你经历过,恐怕是再也不想回去了。

虽然有些学校在做心理疏导、生命教育,但大环境不变,疏导完了也还是继续加压。北京天津听说最近也都取消了期末考,改成随堂测试,上海也一样,说是没期末考,但改成了“练习”。有些地方因为担心孩子自杀,各种考试全部取消,但取而代之的是不停地给家长留作业(诸如“亲子关系调查”),这看起来又等于是在逼家长自杀。这就是我们这套机制的问题:它的目的性太强,最多只是暂时做个战术性调整,而调整的结果则是将压力再转嫁给另一个无可推卸的人。其结果,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被巨大的外力逼得透不过气来

这样的后果无疑是极其严重的:如果人们长期处在“被逼”的状态下,自主性和内在驱动力就会越来越弱,因为那都不是他/她自己真正喜欢的,只不过是不得不完成而已。且不说没有内驱力的人很难行之久远,对外力的阳奉阴违也会恶化师生关系、亲子关系——不难想见,**这种情况下是谈不上沟通的,因为你真实的想法师长都无法接受,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直到最后无法再忍,以极端的方式突然爆发。**近期热播的电视剧《隐秘的角落》在这一点上正体现出中国家庭和中国教育的悲剧。

很早之前人们就已发现:中国社会自杀率高的群体并不像国外普遍可见的那样是压力巨大的成年男性,而是较弱势的边缘群体——孩子、老人、农村女性。吴飞在那本中国社会自杀研究《浮生取义》中指出,这些人自杀不是存在精神障碍,相反是人格健全的表现,是因为人们权利意识的高涨:“家庭中没有了过去的父权制度来维护其基本的稳定结构,反而使家庭政治变得更加复杂、微妙和不可预期。妇女们有了更大的平等权和自由空间,对不公就极为敏感,更容易反抗一点点委屈。

在这样一个过渡时期,眼下看来谁都没有什么好办法。因为这甚至并不仅仅是教育体制的问题,而涉及到盘根错节的社会问题。随着阶级固化、社会内卷化、产业经济单一化,人们越来越担心自己或孩子成为社会分化的失败者,因而都想着尽可能地预先占住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其结果是:在社会繁荣四十年之后,在发展机会的多元化上甚至比早先年更差。如果说当年的“读书无用论”还表明“读不好书没关系,可以走其它路”,那么现在看起来这样可替代的选择似乎不是更多,而是更少了。

作为两个孩子的父亲,我当然也想过这个问题。“如果孩子读不好书”,那当然是很有可能的,但我也不太紧张(自然也有人说我不上心),那毕竟还是他们自己的人生,我没办法代他们做主。问题并不是我能不能接受他们将来洗盘子,因为那说到底其实和我关系不大。何况,我也看多了周围一些家长冷嘲热讽地逼孩子,自己累,孩子也累。这样也许会奏效,但相比起提升一点考试成绩,为此牺牲掉的精力和亲子关系是否值得,我始终怀疑。家长“不负责任”一点,或许也并不都是坏事。

说到底,我并不特别担心孩子的学业。看看自己这些年来的同学和自己,也能明白,早年读得多好,都不能确保人生笑到最后。我真正担心的并不是他们一时的学业好坏,而是厌学——自己不喜欢还要天天去,这真是无法摆脱的精神折磨。

有时和他们讲故事完,我也会问他们:“你们觉得自己什么时候最开心?”哥哥说是做手工、去观鸟的时候,弟弟说是和哥哥一起洗澡、打架的时候。不管是什么样,有就好。人生很短,正因此,要有乐趣,甚至学会自己找乐子,有一个能抵御外部世界的内在自足的小天地。这样,你也会觉得有个退路,再难忍受的日子也能过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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