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中国的律师事务所给俄罗斯企业提供服务很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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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有人 @我 说是有个什么不洗内裤之怒的，在那里不点名的说我被俄罗斯人拉黑了，我们律所做俄罗斯生意做的飞起，我吃不着肉干瞪眼云云。实话实说，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和症能量，其实没啥交集，而且估计就算新浪微博搞个啥活动，让大家一起去吃饭，恐怕也不会安排到一桌。但就这个事儿，倒可以借机讲讲俄罗斯目前因为战争，遇到的问题，以及所谓的涉外律师，到底是干啥的，正好算个科普。

首先，有没有中国律所为俄罗斯客户提供服务呢？应该是有的，但是，据我了解，大的律师事务所都很谨慎。核心原因有这么一些：

第一，律师为客户提供服务同样也是要做 KYC 的，就是所谓的 Know Your Client，了解你的客户，要看看你的客户是谁。如果为俄罗斯客户服务，就要首先了解这个客户是不是被制裁的实体或者被制裁实体控制的企业。

如果客户是被制裁的实体，或者搞不清楚是不是，中国大多数律所还是会比较谨慎的。没错，中国和俄罗斯是友好国家，中国不但没有参与对俄罗斯进行制裁，甚至还反对西方国家对俄罗斯的无理制裁，中国律所给俄罗斯企业，哪怕是被制裁主体提供服务，不会违反中国的法律，道义上也没什么问题，并且，哪怕是被制裁的人，也同样应当获得律师服务，这是基本人权。

但是，这里要说但是的是，律师们会考虑，毕竟这是一门生意，而不是慈善，万一律师或者律师事务所给被制裁的主体提供服务，结果被牵连，也被制裁了，那么这个律师或其他律师事务所的其他业务可能就会失去很多。

那大家就要考虑，是不是非要去接俄罗斯客户。哪怕是没有被制裁的俄罗斯公司，律所这样的服务机构也会比较犹豫，担心 KYC 怎么做都不够，贸然服务的俄罗斯客户背后是被制裁的寡头，那就麻烦了。

第二，律师给企业提供服务，不是法律援助，不是慈善，肯定是要收费的。但是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俄罗斯客户给供应商的付费，存在很大的障碍。因为被制裁的原因，俄罗斯被提出了国际贸易的结算系统，很多银行也因为担心被制裁连累。而不愿意给俄罗斯主体结算。

这些中国的银行并不是不爱国，不愿意给俄罗斯主体结算，恰恰是因为这些银行爱的是中国，要维护中国的利益。如果中国的大银行因为给俄罗斯客户结算而被连带制裁的话，那中国的和其他国家的贸易就会受到很大影响，中国企业的利益也就会受损。毕竟，中国的贸易伙伴遍布全世界，中国是很多国家的第一大贸易伙伴，俄罗斯的经济总量只相当于中国的一个发达省份，在贸易上还没法取代世界其他国家在中国的分量。

我知道很多左壬会叫嚣不要外资，但是哪怕在中国历史上最⬅️的时期，就算是不要外资，但外贸总归是要的，再极端的人也不至于说出不要外贸，哪怕是大清、大明、大元、南北宋，古代中国，也都特别重视对外贸易。作为世界上最大的贸易国，中国的银行暂时还是承担不起被踢出结算系统的巨大成本的。

所以，中国的银行对于俄罗斯客户的结算也就不得不非常小心，审核非常严，生怕触碰到被制裁实体。这就会导致俄罗斯客户通过中国的银行系统给中国供应商的付款周期很长，甚至直接被卡住，进退不得。于是有些无良俄罗斯公司，会利用信息差，借口付款被银行卡住，而白嫖中国供应商的货物（服务不至于，提供服务的机构都精着呢）。

因此，给俄罗斯客户提供服务，费劲半天，却可能收不到钱，是非常大概率的事情。大家其实没有多大兴趣去冒险干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甚至有银行的人开玩笑，俄罗斯不是黄金多么，让他们用金条付款好了。

这就是俄罗斯目前遇到的困境。正常的国际贸易，尤其是普通消费品和服务的贸易，实际上收到了很大的影响。所以如果看俄罗斯 up 主发的一些视频，你就会看到，这两年俄罗斯的消费品的物价，上涨的速度很惊人，一方面是战争印钱，通货膨胀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结算不畅，货物供应受到影响的原因。

第三，中国律师有一类算是所谓的 “高端” 法律服务，就是涉外法律服务。这个各方面领导都还挺重视，因为涉外法律服务主要是两件事，引进来，走出去。

所谓引进来，就是外资进中国的时候，需要请中国当地的律师，来了解中国的法治环境，那些能做哪些不能做，需要请中国律师来起草合同，需要请中国律师来打官司解决纠纷。同样的，外资的中国合作伙伴、中国交易对手、中国诉讼对头，也都需要请律师，和外资谈判、干仗。这类业务因为涉及到多个国家，有时候涉及多个法律地区，要讲外语，就刚改革开放时候的中国而言，可以算是比较复杂高端的业务了。领导们重视，也是因为事关引进外资、国家利益，需要律师提供服务保驾护航。

还有一类业务，是走出去，随着中国超越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企业也开始走出去，进行海外投资。正常来说，你到一个外国投资，应当请当地的律师，按照当地法律跟当地对手方谈判、合作、诉讼。但是跟外国律师打交道，哪怕是自己请的律师打交道，也是个比较费劲的事情，中国企业很愿意请自己信任的中国律师，作为协调人，lead counsel，来全面协调管理当地律师，履行自己是中国企业 “代理人” 的职责。管理外国律师，对于中国律师的能力要求更高了。

为外企在中国的投资服务，哪怕是代表外方，中国律师只需要精通中国法，擅长客户的语言就行。但是代表中国企业去海外投资，维护中国企业的利益，不但要精通中国法（中国企业海外投资有一套程序要求，不是想投就投的，要取得发改委、商务厅 / 局 / 委乃至商务部的备案，要解决资金出境的外汇合规问题，事情本来就不烧，如果是上市公司，还要履行上市公司的程序），还要非常深入的了解当地的法律、以及更重要的，当地的商业文化和习惯。一个好的境外投资律师，就应该向当年来中国闯荡的那些中国通一样，成为埃及通、南非通、美国通、法国通，能够给中国客户全面的服务。

我的很多优秀的同事、同行，常年往来非洲、南美，代表中国企业去收购矿山、开设工厂，有在经历政变的，有遭遇霍乱、埃博拉疫情的，但是客户需要，中国企业需要，还就得去呀。如今祖国需要中国企业出海，去一带一路国家，那律师就得跟着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所以，之前有人吐槽浙大某位毕业生前脚说去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后脚就去美国留学时虚伪，其实不是。法学院学生在国外读书，绝大多数很难留在国外的，也没必要。祖国更需要他们读完书回来，学会国际投融资、贸易的规则，了解乃至精通英美法（很多国家因为历史上是殖民地，都一样是英美法系立法，是相通的），然后为中国企业去境外的投融资，提供服务。她将来说不定真的能够兑现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誓言，同时还能挣不少钱。

此外，随着中国律师的业务能力逐渐提高，国际投融资贸易经验越来越丰富，中国律师也逐渐在一些跨国公司的，几乎没有什么中国元素的跨境交易中，担任起 lead counsel 的角色。客户用你不是因为你懂中国法，而是因为在跟你长期合作中国法事务的过程中，觉得你是一个很不错的擅长做交易的顾问，又很擅长组织协调，对你建立了信任，那就有兴趣请你做一些中国法之外的工作。这样的工作，以前都是被英国的魔圈所和美国的白鞋所所垄断的。如今，越来越多的中国律师也挤进了这个圈子，包括我自己的团队，就正在做类似的事情。

当然，无论是走出去还是引进来还是更高端的国际化业务，俄罗斯长期都是在主流之外的。

就引进来而言，俄罗斯企业对华投资其实很有限。俄罗斯这几十年，主要是能源出口，货物进口，和中国的贸易量很大，但是投资很少。我们很少听说有哪个创业公司，拿到过俄罗斯基金的投资，我们也很少听说有哪个俄罗斯企业，来中国投资设厂。外商投资无非是金融领域投资或者实体投资。这两点，俄罗斯都不是强项。我是以资本市场为主要业务的律师，从业务角度听到俄罗斯和中国资本市场的关系，还是 2015 年股票市场异常波动的时候，有一家叫伊士顿的俄罗斯公司，通过股指期货、融资融券领域的高频交易，做空中国，谋取了巨大的（几十亿还是上百亿记不得了）的不义之财，这家公司在中国的一些雇员，也锒铛入狱。除此以外，我当所谓的涉外业务律师 20 年了，别说什么俄罗斯来中国投资的客户，连俄罗斯相关的新闻都没有。

就走出去而言，俄罗斯其实不是一个特别好投资的目的国。中国企业去俄罗斯周边的几个斯坦，投资能源、矿产、基础设施的都不少，但是去俄罗斯碰运气的就很少。俄罗斯的主要矿业都在俄罗斯国企或者新寡头（取代了之前那批人当朝红人）手里，中国企业很难涉足进去。俄罗斯的制造业也没有什么可以投资的亮点。俄罗斯政府的政策，对于外商投资也并不友好。因此，我的同事同行们，会冒着霍乱的风险去津巴布韦，却很少代表中国企业，去俄罗斯投资。因为，确实没有太多的业务机会。

如今战争爆发，确实有很多中国企业开始考虑去俄罗斯看市场机会，也试图收购俄罗斯当地的企业或者对俄罗斯当地投资，这时候，前面说的制裁风险、结算风险，是需要综合考虑的，究竟能做成什么样，会不会遇到重大投资风险，还有待观察。能代表中国企业去俄罗斯投资的律师，懂俄语是第一位的，我不在那个圈子里，他们是不是赚到了大把律师费，我就搞不清楚了，希望他们能服务好自己的客户，维护好中国企业的利益。毕竟投资到那里的钱，归根到底都是中国人的钱，可不能有了闪失。

包括沈西斯在内的一众正能量，看到我们所一位年轻合伙人，参加了一个中国企业去白俄罗斯投资汽配行业的一个研讨会，就开始脑补出什么我们所接了俄罗斯大客户，我因此转向了，不敢说俄乌战争了，甚至逐渐迭代出最新的，我因为俄乌战争的言论，被俄罗斯拉黑了，看着我们的合伙人大挣卢布，我干着急的场景。

怎么说呢，这说明这些症能量，确实跟需要律师服务的事情，离得比较远，有一个算一个，大概都没有参与过金额超过百万以上的商业活动（不包括买房），他们对于律师的理解，大概真的全凭脑补，律师片估计都没看过。

经过我上面的介绍，大家应该能知道了，俄罗斯业务，长期以来一直是涉外律师业务里面的边缘业务，根本不是主流，代表俄罗斯客户，如今连钱都可能收不到。代表中国客户，去俄罗斯投资，还只是论证阶段，挣钱也是挣中国客户的钱，维护的也是中国客户的利益。如果我的客户打算去俄罗斯投资，不介意我不懂俄语，请我去帮忙，我肯定也当仁不让，维护中国企业利益，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没啥错…… 虽然，应该不会有

当然，如果真的有俄罗斯的政府，企业，因为我的俄乌战争的原因拉黑我，制裁我，那在我看来，是我的光荣！是我可以吹牛一辈子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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