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医治标不治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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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医治标不治本吗

作者：棒棒医生

多年前看到某药品广告，两个人声嘶力竭，一个叫“西医治标”，一个叫“中医治本”，然后某药出，“标本兼治”，皆大欢喜。老中医虽然严肃，也看得不禁莞尔。

然而，“西医治标不治本”却并不是一个广告词的笑话，它其实是一种广泛的社会认知，很多人视其为“常识”。

人家治的至少是“本”，还动不动“标本兼治”，你怎么就只能治个“标”？西医这是给人轻贱到尘埃里去了。

但我想，没有西医会认可吧，这是泼向西医的又一盆污水。

所谓“标”，指的是疾病的外在表现，如发热、头痛、咳嗽、瘫痪、昏迷……是人人可以感知到的症状和体征。

而“本”，指的是深藏于表象背后的致病原因、疾病发生发展的机制（病理生理）、疾病部位的结构变化（病理解剖），这些才是疾病的“本”。

所以，治“本”，首先要知道什么是“本”。如果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是“本”，怎么“治本”？

搞清楚什么是疾病的“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往往需要数代人几十甚至几百几千年。以下举例说明。

有一种病，存在人类医学典籍中至少三千多年，在16世纪大航海时代的远洋船队中更是大量发生，主要表现为：初起时脸色苍白浮肿、软弱无力，然后∫现慢性疼痛、皮肤淤斑、鼻衄、内出血、牙齿松软出血甚至脱落，身体逐渐溃疡腐烂，咳嗽、胸痛、呼吸困难，大出血和严重的腹泻使得患者身体极度虚弱，最后在痛苦中死去。

面对这种死亡率极高的病，你怎么治“本”？当时的医生没有一人能治它的“本”，原因很简单，没人知道这个病的“本”是什么。

当时的医学称之为“坏血病”，想当然地以为是血液变质了（即使是血液变质了，当时也无能为力）。后来经过一个多世纪几代人才搞明白“坏血病”的“本”究竟是什么。

1747年5月20日，詹姆斯.林德在远洋轮船上做了名垂青史的对照实验，发现橘子和柠檬对坏血病有效。5月20日这一天因此被称为“国际临床试验日”（和“情人节”同一天）。

但桔子和柠檬为什么会起作用还是不知道，“坏血病”的“本”依然不清楚，这一疗法也并没有立刻广泛传播使用。直到一个多世纪后，化学家发现并合成了维生素C，生物化学家、病理生理学家和病理学家搞清楚了维生素C在人体的作用，“坏血病”的“本”才算是彻底搞清楚了：缺乏维生素C导致体内胶原、神经递质、前列腺素、一氧化氮等合成减少而导致以上的各种“标”的表现。

所以，维生素C一出，其他任何“治本”疗法都是扯淡，因为维生素C才是“坏血病”唯一的“治本”的方法。

没有流行病学、化学、生物化学、病理、病理生理学的突破，坏血病的“本”再过一千年也搞不清楚，这超出了医生个人的能力，不管怎么辨证也是辨不出来的。

又有一种病，表现为对称性的双足双下肢麻木和肌力下降、足下垂、跨阈步态等，并逐渐上升到上肢；又表现为软弱、疲劳、心悸、气急。这种病在战争时期尤其在久困围城的人群中大量爆发。古人称其为“脚气病”，对它的“本”有多种猜测：肾虚说、湿气说、风毒说、水毒说、食物中毒说、瘴毒说等等，都是主观臆想，并没有任何可靠的铁证。

到了十九世纪末病原微生物学大爆发，医学界主流又认为脚气病的本质是一种细菌感染。

1886年，荷兰军医伊科曼（Christiaan Eijkman,1858-1930）到爪哇调查脚气病，以各种精心设计的对照实验发现吃精米才会引起脚气病，而吃糙米不会。因此他推论米糠里存在的某种物质（而不是细菌）才是脚气病的病因，即病之“本”。但他不知道这种物质到底是什么。

1911年，化学家卡西米尔.冯克（Kazimierz Funk，1884-1967）读了伊科曼的论文后决定把米糠里的这种神秘物质分离出来，他成功了。分离出来的物质就是维生素B1，90%存在于米糠皮中，大米的精制过程导致了丢失。

生理、生化、病理学家再接再厉，进一步搞清楚了维生素B1的作用机理：它进入人体内参与糖脂代谢及能量代谢，缺乏时会导致组织中的丙酮酸和乳酸的过多积累，由此引起多发性周围神经炎，坐骨神经、颅神经及迷走神经亦受影响；还会导致心肌水肿、细胞变性坏死等等病理变化。脚气病的本质这才大白于天下，真没有阴阳风湿什么事儿。

搞清楚了本质，“治本”就很容易了，补充维生素B1就行了；精米照吃，毕竟米糠的味道并非很令人愉悦。

再说一个病，自幼受伤就出血，反复出现大片的皮肤瘀斑、鼻衄、牙龈出血、血尿等；还常伴有膝关节肿痛，逐年加重，最后膝关节毁损，彻底失去功能。

这种出血性疾病的“本”是什么？按“脾不统血”来辨证施治效果如何？不可能有效啊，因为“本”根本就不在脾那里。

这个病叫“血友病A”，它的“本”在血液里，缺乏一种凝血因子，编号8，简称Ⅷ因子。凝血过程非常复杂，包含了一系列凝血因子的链式激活，因子8在因子9激活因子10时起一个辅助支架的作用。缺这个支架，凝血途径中断，血液无法凝固，所以出血不止。膝关节腔内反复出血后机化，关节结构被破坏，所以致残。

因此，血友病A的本质在分子生物学的层面才得以解决。知其本，才能治其本，缺什么补什么嘛，补充八因子就可以了。

随着分子层面的认识进一步深入，又发明了艾美赛珠单抗，这个单抗可以同时结合因子9和10，取代了因子8的作用。这种把“本”直接替换掉是更神奇的“治本”术。

将来随着基因技术的发展，可以预见，把缺陷基因编辑一下，八因子就可以源源不断自己生产了，那时就彻底“治本”了。

以上三例足以说明西医“治本”的深刻含义，一言以蔽之，知道什么是“本”，才谈得上“治本”。

确实还有很多病我们还不能“治本”，那是因为我们还不确切知道它们的“本”究竟是什么，但西医有信心，终究会知道的，除非科学停下前进的脚步。

其实，所谓“西医”是不准确的概念，应该称之为“现代医学”，它是属于全世界的，并不只西方。正确的说法是，传统医学，无论东西方，对疾病之“本”的认识都是朴素的，思辨的，说白了就是想当然的，所以压根治不了“本”；医学只有进化到现代医学的境界，才逐一破译了疾病之“本”，使得“标本兼治”越来越成为可能。

(XYS2023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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