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三畏 | 剑胆琴心周筱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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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样子文弱，内心强大。

不过，为什么“文”就要“弱”呢？

认识周筱赟的时候，他在媒体工作。看上去，他是一个文弱书生。但那是表面的。这些天，因为他惹到惹不起的势力，他在网民中的形象就有点像侠客了。你要注意到，在大瘟疫来到世上之前，他就已经戴口罩戴墨镜出席公共场合了。网上很少见到他露脸的照片，连百度百科周筱赟词条下，也是口罩墨镜，这就更加觉得这位侠客神秘了。

我觉得周筱赟是一个有侠胆的书生。他是戴着口罩和墨镜登录公共平台的，不是后来出名后才戴上的。一个人出道之时就知道这样保护自己，他当时想做什么？他后来做了什么？他还想做什么？

我不在广州，但经常会听到他的消息，往往是他又批评了谁，又举报了谁，他都是去惹那些有名的人物和有名的机构，单枪匹马驰骋江湖，显然是冒风险的。这不仅需要勇气，也对自己的生活有要求，就是首先要保护好自己，要胆大心细，生活低调，甚至隐密，但同时，在做事的时候，就得高调，力求让更多的人知道，诉诸公义，这都是保护自己的策略。

在社交场合，你口罩墨镜，这多少有点不公平，你把别人看得清楚，别人不知道你是谁，结果是认识别人，但减少了互相认识的机会。这是工作需要。假使你是一个“爱热闹”的人，哪里有热闹你都凑上去，跟许多公众人物脸熟，网上到处是你在台面上微笑和推杯换盏的照片，你就“不好意思”成为周筱赟了。

这是我猜想的，但还有一个例子支持我的猜想。有一位网上有名的评论家，很厉害的，若有某正能量骗子遇上他，就算是遇到灾星了。有一回，他跟我聊天，他说他平时不太出来，原因居然是，他经常要写揭人老底的文章，熟人多了不好意思下手。哈哈还真是的，世上有这个道理，你就口罩墨镜出场嘛。

周筱赟是媒体人，本身也是公众人物，他既需要跟人打交道，又要少露真容。我记得有好些年了，在腾讯的什么活动上，有不少他的熟人，但人既多，也算是公共场合，他就戴着口罩和墨镜，好像他还上台受奖了，上台就更要遮严了，我们在台下看着就在笑他。

周筱赟（右），左腾讯网副总编杨瑞春女士

他当时好像还没有什么危险。那么，他是在为以后的“危险工作”做防备。这样的人，是世上少有的。但看上去，你觉得他更适合坐在书斋里工作。他却选择了媒体这份动荡的职业；你觉得这已经和有点不合他性格了，但他接着选择了更动荡的律师职业。那么，我只能说，周筱赟是一个对现实有介入感的书生，一个目标明确，意志坚定的人。

四川大地震的时候，他来成都，我们聊过天。有一天晚上，在河畔酒店外面，府河边上，不记得当时是不是他想见刚刚登上地震人物头牌榜的范美忠（他即将被命名为范跑跑），我就把范美忠叫来了，我们就在那里聊天。我觉得作为南方都市报的评论编辑，周筱赟应该没有报道任务，是主动来观察的。这么大的事情他不能不来。这也证明他对现实不是采取远观态度的人。我大概就是那一次知道他是葛剑雄的博士，而且觉得他适合做学问。

但那也只是我片面的感觉。也许更应该说，他内心总有一种澎湃的东西在推动，做媒体，做举报人，做律师，做学问，做很多，激情把他推到什么地方，他就能做什么。两个月前，我因为搜索“舒芜和胡风的历史公案”，发现了一个我以前不知道的周筱赟。这是周筱赟的另外两个侧面：一是他那样理解舒芜，“比舒芜还理解舒芜”；二是这位直男还是一个真资格的女权主义者。

舒芜生于1922年，一位老学者，周筱赟发现了他的内心世界有一个很悲悯的地方，那就是他对女性的关怀，大半生写了不少有关女性的文章。周筱赟也在写文章“揭露历史和现实中女性的悲惨境遇”。周筱赟给舒芜写邮件，“强烈建议他将平生倡导尊重女性、爱护女性的文章结集一册，以广流布”，2003年3月，周筱赟“写了一封9千多字的长信”向舒芜陈述理由。

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给一个八旬老人写这么长的信谈女权，好一桩美谈。这还不算，当舒芜被说动，“坚邀”后辈周筱赟作序时，你猜周筱赟做了什么？他“再三推辞”后，写，写了四万字！那就是2004年安徽教育出版社出版的舒芜《哀妇人》卷首的长序。为了这个序文，他和舒芜通电子邮件计96封。同时，序文还批评了舒芜把女生视为天生的弱者的立场（老头子可能不知道他这个立场跟今天的女权思想已经格格不入了，但这是另一个话题）。

我必须说，这样的事情，非满怀激情和热爱，并且认真负责到极致的人不办。2009年，舒芜去世，周筱赟写了《一个知识分子在大时代的悲剧》的悼文，为胡风事件中舒芜辩谤雪污。辩谤雪污乃人间第一功德。这类文章无不标榜着周筱赟的品格。

历史学博士。评论编辑。蒙面举报人。女权主义学者。老学究的隔代知音。网红级律师。这么说下来，你是否想到一个现存的词来形容他？我没有想到，我只认识一个他那样的人。剑胆琴心？我自己都笑了。这个旧小说中的词，现在已经没地方适用了。但是，你不要想多了，你仅把“蒙面举报人”和“女权主义学者”两个名号放一起，似乎就可以想起那四个字。

有一点是肯定的，文弱只是他外表的样子。盘锦的那帮粗人可能在下手之前没有研究过这小子。我看周筱赟披露的那些丑事，就觉得他们算是遇对人了。即便他们不是当差吃皇粮的，而是民间机构的人，说了那些hei话，办了那些hei事，也不能让周筱赟知道。难道曝光你们会涉寻滋，他就放过你们，那样他还是周筱赟吗。（2021/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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