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拆迁: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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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1月,位于深圳湾大区的腾讯滨海大厦启用了。

虽然这栋大厦的地理位置,比不过深南大道边上的腾讯大厦,但是内部自带的科技人文设计元素,不仅仅在互联网行业内部引起了躁动,更是让全社会的年轻人新生向往之心。

智能电梯、浪漫食堂、空中健身房、室内环形跑道,让这里的年轻程序员、产品经理们,置身于完美的办公环境中。

高学历、爱加班、用产品改变社会,是他们的标签。

从他们手下键盘敲出的每一行代码,能影响到十数亿人的使用体验。用户的行为,商家的资金,社会的流转,尽在他们手中掌握。这种感觉,容易让他们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

但是,每天加完班之后,晚上9点,忙累了一天的他们,卸下一身的重负,开始往住处赶时,生活却向他们展开了逼仄的一面。

这家公司员工总数是5万6千,却有超过一半的年轻人,是近5年之内才加入的。他们尚未在深圳买房,错过了2015年之前的购房良机,却进入了最适合婚育的年龄段。

他们能在深南大道、深圳湾的核心地段,用工作来改变世界,然后却无法在这里生活下来。因为南山区的房价太高,高到了每平米6万元以上。至于靠近深圳湾区的房子,更是不敢想。

以前,南山区至少给予了他们温存的怀抱。

往深南大道往东,直线距离只有2公里之处,有一个城中村,充满了烟火之气。

这里的农民房,排列不整齐,缺乏设计感,野性地成长着。但是,当你在傍晚时分走进村子时,人流摩肩擦踵,沿街摊贩叫卖着风味美食,土法制作的晚餐香味弥漫开来,飘向每一条小巷。老家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白石洲,0.6平方公里的土地,托举着5万套出租房,容纳了15万人口。

作为深圳最大的城中村之一,10年以前,这里聚居着大量来全国各地打拼的底层劳动者,被称为“深圳打工第一站”。

随着科技公司在南山区的崛起,地铁的开通,底层劳动者们承受不起这里的房租,将空间让给了来到科技园的一波又一波高学历、在各大科技公司上班的年轻人们。

这里虽然脏乱差,但是村口就有地铁站,去往南山区各公司的交通极其便捷。房租便宜,2000元就能租赁到单间,不仅吸引了毕业不久的大学生来此落脚,贩夫走卒们也穿行其间,提供了廉价的生活服务。

等到一批人来到深圳工作5年以后,去更加偏远的郊区置业安家,回忆起他们刚来深圳的时光时,往往会回想起在白石洲城中村,闹市中的幸福时光。

02

无法忘记的,除了闹市中的幸福时光,还有村子里原住的村民们。

他们年纪在40-60岁之间,但是一律活得像60岁的样子,身体松垮,眼神阴沉。乍一看,房东们的衣着打扮颇为朴素,千年不变的旧衣服,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件,一看就是穿了有年头的地摊货。

趿拉着拖鞋,嘴里叼着廉价的烟卷,吞云吐雾,松松垮垮地漫步在街头巷尾,斜眼睥睨着左右,不像是个包租公,倒像是皇帝在巡视自己的土地。以前,在收租的日子,挨家挨户地上门,敲开每个卧室,嘴里像机关枪一样爆出几句粤语,不带停顿和语气。现在加了租客的微信了,收款方便多了。

闲暇的时间,多到让房东们的身体发霉。于是,泡茶、喝茶、打麻将、做按摩,就是他们打发时间的最好方法。

也许是祖上积德来的福音,10年时间以来,一套三居的农民房子,租金从2500元,一路上涨到了1万元。一些村民的房子数量,不是用一层层来计算,而是用一栋栋来计算,每月收租10万元,在村里是司空见惯。

本来,这两类人之间,是不会有任何交集的。

一类是高学历的年轻人,带着知识和热血,来到这个城市。他们用自己的创意,在推动各种科技产品的面世和迭代,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

一类是行将就木的老年人,文化层次很低,使劲调整嗓音才能吐出勉强的普通话,以前是赤脚农民,现在唯一的爱好就是喝茶和麻将。

时代的浪潮,却把这两类人牵扯到了一起,年轻人以上缴租金的方式,将自己奉献给了老人村民。

流水的年轻人,铁打的城中村,一波波新鲜的面孔涌入这里,留下了青春和汗水,然后离开。

03

白石洲的城市更新计划,已经推进了14年之久,一直没有实质性进展。这里的原住村民,已经对旷日持久的谈判,感觉到麻木。以7年算一代深圳移民,已经有足足2代深圳新人们,在这里成长。

然而,这个7月,15万租客们,统一收到了通知,被要求在9月底之前进行搬离。

原来,白石洲的拆迁工作,已经完成了谈判,开始正式启动了。

一时之间,慌乱和急促的氛围,遍布了城中村的每一条巷子里的空气里。各式行李、大包小包,叠成了小山一般,从房子里面搬了出来,开始散向更远的郊区。

喜悦的心情,却涌向了村民们,将整座城中村,包裹在一种欢乐的氛围里。

1878个村民,统一选择了物业补偿方式,放弃了货币补偿方式。当地家庭的平均物业面积在600平米,超过1000平米以上的村民数,接近1/5,大约37个。

明哥采访了一位已经签约的村民,他家的拆迁面积1200平方米,按照1:1.03的补偿标准,拆迁后将得到15套回迁房,其中8套是住宅,7套是公寓。

按照目前白石洲一带的房价,处于7-10万元单价区间。

所以,村民家庭的平均资产将达到4200-6000万元,37个家庭的资产,接近1亿元。

1亿元什么概念?

如果1天花1千元的话,270年,足足3代人接力挥霍,才能花完。

如果放置在银行,购买年化利率5%的理财产品,每年的收益是500万元。

04

负责白石洲拆迁和改造工作的地产公司,是绿景集团。

上世纪80年代初,“深圳速度、深圳效率、时间就是金钱”等口号响遍全国时,深处粤西化州市杨梅镇大坡村黄康景,22岁,怦然心动。初到深圳,他从在工地上做泥水工开始,靠肩膀扛、用扁担去挑,慢慢学会看设计图纸,拉起了建筑队。农家子弟,白手起家,创办了绿景集团。

由于“绿景中国地产”已经在香港股市上市,我们得以一窥其全貌。作为绿景集团旗下的上市公司,市值达到了137亿港币,虽然和万科、恒大、融创等行业巨擘相比,排位靠后,但是其精耕细作、小步慢跑的策略,保证了它在行业内有一番地位。

第一代人打天下,第二代人守天下。

轮到他的子女,则完全不必从零开始。

近年来,黄康景已退至幕后,爱女黄敬舒走上前台。她生于1985年,22岁那年留学英国,学的不是建筑或者地产专业,而是会计及财务专业。回国之后,就步步接班,成为了绿景(中国)地产董事局的主席。

从公开财报上看,她的年薪是280万元。但是,对她而言,更重要的是,表面上看“绿景中国地产”是公众公司,其实依然是家族企业。她就是话事人。

毕竟是留学英国出来的,比泥腿子出身的父亲要强。2017年10月,执掌公司不久,就以90亿港元的对价,收购了观塘海滨道123号物业,成为香港九龙区最贵的商厦,也是全香港第三贵的商厦。不到2年,2019年的下半年,商厦就交付使用了,被命名为绿景NEO大厦。

所以,虽然深圳的城中村拆迁,需要垫付的资金是庞大的,但是她一点都不担心。因为1997-2017共20年房价上涨的事实,教育出了信仰房价永远上涨的一代人。他们沸腾的热血和新鲜的肉体,源源不断地进贡给了这片热土。

是的,深圳从来都是一片热土,这里永远有机会在躁动。

所以,对她而言,白石洲拆迁改造之后,将会和绿景虹湾、绿景红树湾、绿景公馆一样,成为深圳各区的名片。

至于,城中村拆迁之后,15万人的迁徙,低端生存空间的消失,高房价的接盘者的生活,则不是她作为一个开发商掌舵人的考虑范围。

时代大势如此,一个年轻人,决定十几万年轻人的命运走势,有什么奇怪的呢?

05

2007年年初,在全国政协经济组的小组讨论上,著名经济学家吴敬琏表示:

城市化是全民的成果,拆迁时按照市场化价格补偿是不合理的,应建立城市化基金,将这些收益按照一定的规定来分配。

敏锐的记者立即将“吴敬琏反对按市场价格补偿”的新闻发回报社。报社立即组织了对该市大学教授及专家的采访。舆论的断章取义,引起了被拆迁集体的人们的强烈反应。

网上一片叫骂之声,有人发布文章鼓动被拆迁者们采取暴力行动,“把那个吴老头的房子砸了!”。这种情绪传递至社会的每个角落,甚至引起了和吴敬琏同住一栋楼下邻居的恐慌,“如果砸了他那个楼层,那不就压垮了我们的房间?”

有时候,政治正确,并不代表天然正义。在立场和利益面前,是非对错的界限,已经没有人关心。

深圳41年的发展史,是一部高科技产业替代落后产业的壮丽史诗。除了那些负责顶层设计的历史人物之外,深圳的每一波浪潮,都是由来自于祖国五湖四海,带着高学历和开拓精神的年轻人,伏案工作、夙兴夜寐,默默无闻地推动着,一浪高过一浪。

只是,当我们审视白石洲城中村的拆迁案例时,却很明显地发现,当这些年轻人涌入这片热土时,由他们所助推的社会福祉,最终并不能惠及自身,反倒是被一步步的反噬。少部分人融入了这个肌体,大部分人被抛弃。

而类似的注脚,早在900多年前的北宋时期,就已经写下。

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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