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闯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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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改革刚刚启动的时候,也没有一张精确的蓝图,所以只好先找一些地方、找一些人探探路,这叫“摸着石头过河”。

要过河,然而河床情况不明,河水深浅难料。这难料深浅的河水,挨在过河者的身上,弄不好就是命运的沉浮。

所以,叫“摸着过河”或许还不太确切,因为河水是闯过去的。今天要说的,就是一位闯过河的人。

他的名字叫项南。

图为项南(站立者)在会议中。

01

时间来到了1980年冬天,位于中国南方的福建省,希望能有一位说“胡建话”的领导。

为什么要说“胡建话”的领导呢?

因为那时候三中全会已经开过了,中央研究决定给广东、福建“特殊政策、灵活措施”,让他们在改革开放中“先行一步”。广东拿着政策和措施跑得比较快。相比之下,福建的速度,就不那么让人满意了。

倒不是因为时任福建的主要领导不会说福建话,而是他的思想包袱依然很重。这位领导不支持包产到户,对真理标准讨论不积极,对解放思想也认为是“把思想搞乱了”。

当时,有北京的同志来厦门大学宣讲改革开放,受到师生的欢迎。这位领导知道后,派秘书去表示“关心”:

北京来的同志太累了,还是回北京去休息吧。

其实也不能全怪这位领导。福建跟广东不一样,福建几十年来一直是海防前线,海峡一有风吹草动就准备打仗,这里的领导需要时刻绷紧稳定这根弦。

然而,现在要演奏新的音乐了,就要换新的弦。那么,新的弦应该具备怎样的条件呢?福建是有几百万华侨的侨乡,华侨们提出,至少应当会说福建话。

于是,中央就想到了项南同志。

项南是地地道道的福建人,可他事先对这个调动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当耀邦同志跟他谈话时,他说我十一岁离开福建,现在不大会说福建话了,对福建的情况更不了解。

耀邦同志一听,拍着大腿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这样也好,这样更超脱。

在谈话中,耀邦同志嘱咐了项南三个问题:一是农业生产责任制怎么落实,二是干部的团结问题,三是福建的经济怎么起飞。

这还没上任,就给出了题。到底怎么作答,项南没有底。他带着这些问题,坐着45次特快列车一路向南。途中,他不禁吟诵起了福建老乡林则徐的那两句诗: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02

既然不避祸福,那项南就先捡个硬核的果子来啃。

这是个什么果子呢?是荔枝。

福建莆田、龙溪的龙眼荔枝很出名,这些在特定气候下生长的果树,可以说是“摇钱树”。项南来到一座村庄,发现村里的“摇钱树”好多都脱皮了。

一问是怎么回事,说是水牛在上面磨的;再一问为什么没人管,说这是生产队的果树:

队有队管,可实际上谁也不管。

经过这番调研,项南心中有了谱。看来,农业生产责任制不光要搞,而且果树也应该实行责任制。

但这件事并不好搞,关键问题在于,项南这时只是常务书记,第一书记之前说了不搞,你说要搞,那下面到底该听谁的?弄不好得罪人了,班子的团结还要不要啦?

要知道在我们这里,什么样的水,都没有人的水深。

项南是怎么涉这个水的呢?

他有一个好,早年间从事过宣传工作,非常擅长舆论工作,凡事“兵马未动,舆论先行”。看完荔枝树一回来,他就来到福建日报社,对记者同志们说:你们要把落实农业生产责任制,作为最近一段时间的宣传重点。

新闻工作者,通常跑得是最快的。一位跟随项南考察的记者,回去就连写了六篇通讯。其中一篇,虽然短小,但是扎心,它的题目简单直接:

想多收水果吗?

水果谁不想多收啊?

舆论发动了起来,认知问题便能得到解决。在实行责任制的会议上,干部们争论的焦点,不是能不能多收水果的问题,而是“福建福建,政策多变”的问题。

一位市委书记直白地说:过去的第一书记说不要包产到户,现在常务书记又说要,我们该听你的,还是听他的?

面对这个尖锐的问题,项南巧妙地避开了尖锐,他说:

你们既不要听第一书记的,也不要听常务书记的,要听中央的。

面对如此high level的回答,干部们自然没法反驳。一个月后,在春耕到来时,福建全省94.5%的生产队落实了生产责任制。

03

责任制解决了之后,那接下来就是经济怎么起飞的问题。耀邦提出的三个问题,这是道大题。

解大题往往都需要找到突破口,那么突破口在哪里呢?老师说过的,要审题。

项南经过一番调研,猛然发现,突破口原来就藏在问题里:经济要起飞,那肯定得有飞机啊,没有飞机怎么飞!

以重中之重的厦门特区为例,这里固然沿海,但基础设施非常落后,不仅没有机场,甚至走陆路到省会还要走一天,投资商累都累死了,怎么还愿意来投钱!所以,厦门必须修机场。

一般地方修机场,只需要解决钱的问题,而厦门是海防前线,还需要考虑“炮”的问题。部队的同志问项南:金门的炮把厦门的飞机打下来怎么办?

项南反驳说:这个不对吧,金门也有民航客机起落,他们怎么就不怕被我们击落?在军事上,究竟是我们怕台湾还是台湾怕我们?

部队的同志一想,当然是台湾怕我们喽。最终,他们为厦门机场的建设开了绿灯。

图为1983年10月22日,厦门国际机场通航典礼。

假如所有的事情,都能靠机智问答解决,那改革的河随便摸摸也能过。可现实的情况是,绿灯虽然好,但红灯更是少不了。

厦门国际机场建好之后,项南发现光有机场,手里没有航空公司,也不好起飞。他和同事们便筹划搞一个航空公司,计划是找一个外国航空搞合资,利用外方的飞机、技术和管理经验。如此一来,很快就能起飞。

结果,所有的合作条件都谈好之后,北京民航局的同志忽然说,航空公司不同于一般企业,涉及国家主权,你们不能随意去谈,要由我们统一去谈。

听到这个消息,项南难以平静。说好的“特殊政策、灵活措施”到哪里去了呢?

航空这种大件也就算了,可在藤器这种小件上,也有部门给开红灯。

福建的一位老华侨,想在自己的家乡独资设立一个藤器厂,藤条从海外进口,产品也可以销往海外。可是,这个小项目经贸部也不批准。他们说,国内搞藤器的厂子已经很多了,再多的话,销路就会出问题。

听到这个消息,项南更难以平静。他说:这是外商独资企业,产品有没有销路是人家的事情,何必要我们来操心!

项南为什么总是难以平静?

这就好像一个司机在开车,他明明白白地知道哪条路最快、哪条路最通,可只要一踩油门,就有人出来亮红灯。

这些人一会儿说你车速太快,一会儿说你违章驾驶。再有修养的老司机,也难以保持平静。

04

还有更难受的是,他们还总质疑你开的方向对不对,是不是在往“租界”方向开啊,是不是开出了殖民地的味道啊?

他们嗅到了哪里有殖民地味道呢?是一个电视机厂。

前面说到,福建因为是海防前线,建国头三十年间,中央给福建的投资额很少,只占全国总额的0.8%,工业基础是非常薄弱的,连区区一个火柴厂就算个规模工业了。

为了尽快改变这种情况,走中外合资这条路无疑是最快的路。1981年,中日合资的福日电视机公司投产。在这个公司里,中日各占50%的股份,日方提供三条生产线,中方提供配套的设备和厂房。这个双方都觉得公平的买卖,偏偏有“第三方”出来说不公平,说我们这边吃了亏。

“第三方”把这件事往上面捅,上面有人就抛了一顶殖民地的帽子下来。

一个电视机厂,怎么就能成了殖民地了呢?

图为福日公司。在1990年代它曾位列全国彩电五强。

上面给了这顶帽子,下面就有人毫无顾忌地开红灯。某个部门说,我们不能承认你们的生产计划;某个某部门说,你们的电视机要运到省外出售,必须报经审批,不然一律按走私论处。

这个时候,项南的策略是什么呢?

开车的人都有这个经验,红灯是不能硬闯的,硬闯就会被扣分,扣多了就会被吊销执照。这时,项南就想到了小平同志的一个发明,叫“不争论”。

“不争论”是个发明,但最终能不能成为真理,需要用结果来说话。福日公司的结果就是,在项南的大力支持下,它没有停产,后来还一度成为了中国最成功的合资公司之一。

在它成立十周年的时候,当年给它扣帽子的人,帽子也不扣了,还送来了一副祝贺的题词。

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05

项南是个实干家,也是个演说家。他做过的事在当年看,是很超前;他说过的话在现在看,也没过时。

比如说,他自己发明过一个理论,叫“治虫护花论”。这个话是针对当时福建的乡镇企业说的。

我想有的读者知道,如今福建的不少知名企业,都是从乡镇企业发展出来的。

福建山多人多地少,历史上人们常常为了争地,而爆发激烈的械斗,“大打三六九,小打天天有”。改革开放之后,人们不内斗了,开始琢磨怎么挣钱。他们利用闲房、闲资、闲散劳动力,开工厂、造产品,许多的乡镇企业便应运而生。

当然,那时他们的产品很初级,模式也很简单,有些做法也相当粗野。

可是,就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他肯定是不好看的,身上是有点污垢的,你看不顺眼,难道会把他扼杀在摇篮里呢?

项南看到了新生儿的无限潜力,说要把乡镇企业看成比“新生的儿子”还要亲。

他还打了一个比方:

既然是栽花,它就可能长虫;要灭虫,而不是要去把花掐掉。

项南还亲手树起了一个典型,晋江的陈棣镇。要说这个镇还有点东西,80年代初他们做的登山鞋就能远销海外。项南不吝赞美,夸陈棣镇是“福建一枝花”,要让这支花开遍八闽大地。

图为80年代的晋江鞋服作坊。

其实,领导树典型是一件有风险的事。典型不出事,就是面子;典型出了事,就成了辫子。很多人看项南不惯,就等着抓他的辫子。

1985年,这些人期待的辫子出现了。

陈棣镇的涵口村,生产一种白木耳制成的清凉饮料。为了打开销路,他们就走了偏路,把饮料标上“滋阴润肺”的功效当成药品出售。

事情曝光后,福建省很快做了处理。然而诡异的是,这件事在不久之后被大做文章,成了轰动全国的“晋江假药案”。

本来只是晋江一个镇下面一个村的事情,舆论扩大化以后,晋江的乡镇企业都受到波及,退货单像雪片一样飞来,甚至晋江人到外地出差也被拒之门外。

在最困难的时候,项南来到莆田开了一个乡镇企业现场会。会上,他说的不是个人的荣辱,而是依然坚持“治虫护花论”,告诉大家发展经济和处理案件,是“十个手指头和一个手指的关系”。他还说:

改革也是一场革命。

反对的人要骂你,我们就硬着头皮让他骂。他骂个一年半年,我们的情况改变了,他就不骂了。

在“晋江假药案”的余波中,项南从岗位上卸任。

临走之前,他还专门去了涵口村。村干部告诉他,上面来查案时,把村办企业的正当所得也一并查扣了。项南回应说:

要归还村民这笔钱。

06

因“假药案”一事,项南最终挨了个处分。但他至死也没有在处理决定书上签字。

这个福建人,虽然福建话已不大会说,但身上还是有那种敢打敢拼也敢顶的个性。

项南挨了处分,他的声名却并没有因此而蒙尘,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成为福建人愈加怀念的老书记。

在“春天的故事”中,其实有许许多多项南这样的人,哪怕他们真的在过河途中摔了跤、崴了脚、受了伤,但经过时间的洗礼后,依然有一个光亮的形象。

这好像也是一个规律。往往只有在时过境迁之后,才知道谁在真正写历史。

项南似乎是明白这个的。晚年时,他就不念林则徐的诗了,却多次手书元朝诗人王冕的《墨梅》。这首诗的后两句非常有名,它常被人用来抒发自己的心境:

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

参考资料:

项南传,中共党史出版社

项南画传,人民出版社

回忆项南勇于创新的往事,福建党史月刊

不怕丢官的改革先锋,人民日报海外版

忆八闽改革第一响春雷,福建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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