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戒掉自己身上所有属于中国女性的传统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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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有一部分男人得到女人之后就不珍惜，那往往是因为女人对他太好。

——题记

等菜凉掉的失落

多年前有一次刷朋友圈，看到一位事业非常优秀的女性朋友说：“在家里做好了一桌菜等他（男友）回来吃饭，结果他一直不回来，饭菜都凉了，最后我一气之下把菜全部倒进了垃圾桶。”

作为一个不忍心浪费粮食的人，这种情况我绝对不会把饭菜倒掉，但是也非常理解她这种从期待到绝望的心情。在家操持一日三餐的女性，最烦的就是辛辛苦苦做好了菜，男人还半天不上桌。而这种一日三餐的辛劳要么是我们的一厢情愿，要么早就被家人/男人习以为常。女性想让自己关爱的人吃到美味可口、营养健康又热乎的饭菜，对方反倒可能正沉溺于工作/游戏，或者还在睡懒觉，懒得上桌。

每到这个时候，我妈就会一边生气，一边催我爸赶紧来吃饭。这时我就想说，叫不来算了，让我爸自己玩吧，别惯着他。但其实我也完全一样，写东西正在状态的时候，就不想按时吃饭了。

还记得一次我妈从单位回来很生我们的气，说她身体不舒服，所有的同事都对她表示问候和关心，就我和我爸一声不吭。我们连忙解释还没有来得及问，但也确实理亏，相比较她对我们无微不至的关心，我们，尤其是我，对她付出的实在太少。

我的母亲常年又工作又持家，在学校是系主任，责任本身就很重大，在家还要准备一日三餐。我回家住的时候，她往往是早上六七点就起来把我们的早饭准备好，自己的午餐，还有我和我爸中午吃的东西也都会准备好，下班回来还会做晚饭。

母亲对我们的好，好到经常让她自己感觉寒心的地步。因为我和我爸都是专注型的人，换句话说就是一投入到某件事就会显得很自私、自我，当我们沉浸于自己的世界时，哪里还顾得别人呢。

因此，母亲的需求时常就被忽视了。我平常在外地生活工作，回到父母家里也是忙着干自己的事，根本想不起来给她端茶倒水，嘘寒问暖。

然而回到北京家中，我就成了女主人，和前男友在一起的时候，大事小事都得管，我既是挣钱主力，又要操心做饭、采买和家务的安排。我不做饭他就会吃饼干。经常是中午出门时交代了他要记得洗衣服，黄昏时分到家他才刚开始晒衣服，饭当然也是还要等我来做，仿佛我出门的那几个小时，时间停滞了。

这倒也罢，我也不指望他能做出多好吃的饭菜。气人的是，吃了那么多我做的饭，一吵架他就说：我根本就不需要吃什么大鱼大肉，是你自己要吃的。有次我一气之下说：那我这么多年是喂了狗？你吃的时候怎么不说？

他听了这话非常生气，说我骂他是狗。

我并没有骂他是狗的意思，后来反思了一下，这句话应该是从我母亲那里学的。

每个拥有“传统美德”的母亲/妻子/女友，这辈子总有无数时刻，觉得自己的付出不值得。

实际上，晚吃一会儿饭，少吃一顿饭，或者吃几顿外卖，没有人会死。是我们自己把关爱之人的日常看得太重要。

或许这在不做饭的人看来，多少有点小题大做。只有体会到为了一个人专门去买菜、构思菜谱、洗菜、切菜、炒菜的麻烦，才会知道那种从饭菜端上桌到看它冷掉的心情，有多么失落。

贤惠媳妇有多苦

周三我去电影资料馆看了北京国际电影节放映的新加坡电影《热带雨》。这是一部女性题材的电影，女主阿玲是中学老师，在学校教着不被重视的中文课，回到家还要照料瘫痪的公公。而她的丈夫基本上是一个甩手掌柜，因为两人结婚多年没有孩子，阿玲一直在打排卵针，但是丈夫连医院都懒得陪她去，自己侄女的满月酒也缺席，后来被女主发现在出轨。公公去世后，他们终于离婚了。

看这个片子，愈发觉得亚洲女性太苦——越是温柔贤惠的传统女性，越得不到应有的爱和尊重。没有血缘关系的公公有媳妇儿当亲爹一样悉心照料，丈夫只需要操心工作和别的女人即可。在这种沉闷无望的生活中，阿玲疲惫而孤单，累的在车里面睡着，好几次我都担心她会出车祸，到中途确实出了车祸，不过是因为她的学生伟伦想跳车。

只有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关心她，爱她，可是这份爱是错的。

有相当一段时间，我怀疑是否好女人就是用来被辜负的。“好女孩上天堂，坏女孩走四方”说的就是这个道理。看阎连科的《她们》，你会看到在底层，那么多好女人任劳任怨被剥削至死，或者活得如槁木死灰。

我在女权群里说我要写这篇《我想戒掉自己身上所有属于“中国女性”的传统美德》，有群友说：啥是中国女性的传统美德？多子多福？

没错，这位朋友说出了核心：一切中国女性的传统美德，都是围绕着父权制的家庭继承，有利于家族传承的。这个家族不是女方家族，而是男方家族。低眉顺眼、温柔贤惠，终极目的都是为了服务男性，让男性更好地统治女性，占有女性的子宫。女性明明可以和不同的男性繁衍后代，无论和谁生的孩子都是女人自己的孩子。是为了垄断女性的性资源，才有了男权社会的婚姻制度。

即便像我这样受过高等教育，有自己的事业和房产，完全不需要婚姻来维持生活的女性，在和男性相处的过程中也经常感觉到被欺负，或者被利用。这未必是男性主观想要如此，而是这个社会在男性出生时就赋予了他们此种便利。当下的婚姻制度是男权社会的产物，所有的“女性美德”，也都是根据男性的需要而被定义的。

甚至连语言也是如此。我们骂一个男人，无非是渣男、负心、陈世美，骂女人的词汇却如此丰富，一个“渣女”都显得太笼统无力了，因为有的是比它更恶毒，杀伤力更强的词汇。男权社会有的是给你编织好的罪名，在男人这里是上进的追求，在女人这里就是虚荣、拜金、势利。

女性自从沦落为第二性之后，她所面临的社会评价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哪怕你完全不要身为女性的所谓“性别红利”（实则和男性在就业、受教育、财产继承上的绝对优势相比只是小恩小惠），你也是“拳师”。

杨笠在她的脱口秀上说过，不明白为何男性总是那么自信，哪怕他们其实很普通。这或许是男性不需要像女性一样处处受到规训，这个不能说，那个不能做，“这样男人会不喜欢，会嫁不出去”，没有那种身为女性很容易就感觉到的不安和荡妇羞辱。

而女孩子经常被教育要做个好女人，但好女人往往就是《82年的金智英》里的金智英那样的，温柔贤惠、顺从隐忍，在整个男权社会的文化氛围中逐渐失去自我。

“好女人”是一顶高帽

前阵子写了篇文章《让男人得到的太容易，他就不会珍惜》，谈了女性在两性关系中应该增强主体性的问题。虽然我一直在反对这种“不要太容易让男人得到”的保守价值观，但也可以理解为什么女性会倾向于延长“被得到”的过程。

还是因为传统社会里，女人太苦，青春太短暂了。如果伴侣不自觉，“被得到”以后她就成了每天操心男人起居的老妈子，因为传统中国男人（或者说农耕文化背景下的男人）很多从骨子里就很务实，确定关系后根本懒得再像追求时期一样搞点浪漫和惊喜，甚至连绅士风度也不想要了。而传统的女性从小就受过操持家务的训练，除了自己的工作以外，还需要安排两人在一起的活动。

为什么现在学历越高，挣钱越多的女性结婚越晚？和经济实力不如自己，又不愿意承担家庭责任的男性一起生活，生活质量肯定要下降的，等于你又要挣钱又要当管家。再生一两个孩子，还很可能会影响你的职业发展。

所以，如果男的没有同样为家庭尽心，女人越尽职尽责，就容易被父权制社会剥削的越多。那为什么女性普遍还是想结婚生育？据统计，中国女性做家务的时间是男性的两倍。在就业歧视不断加剧、保守思想回潮的今天，女性的生存空间正在一步步缩小。不结婚，一个人抚养子女的生活会很困难，但是进入婚姻，往往意味着女性要付出更多。

一个对“成功男性”，甚至底层男性都更有利的婚姻制度，对同一阶层的女性却未必如此。所以，我们新女性的路径，绝对不是回归传统。

虽然我是女权主义者，但我具备了很多“传统美德”，比如我从来不请钟点工，家务都自己干，也很少叫外卖，平常有空都自己做饭，从不买奢侈品，懂得应该如何勤俭持家。这些特质让我自己生活起来很愉快自足，但是一旦和男性恋爱/生活起来，如果对方没有同样的自觉，你的勤劳就纵容了他的懒惰，你的过分负责，就纵容了他不承担自己作为另一半的责任，你的包容，往往让他得寸进尺。遇到问题，你反思自己，他挑你毛病，从不承认自己有问题。

看看那些不自觉的丈夫/男友，哪个不是被“好女人”惯出来的？

所以，我们新女性最应该做的，就是丢掉好女人的牌坊。

当你妈教导你对男人要一心一意的时候，她看不到男人们正在广撒网。我们又何必在刚认识一个人的时候就想着从一而终？

相反，那些潇潇洒洒，绝不给男人当妈的女性，反倒从根子上拒绝了把女人当免费保姆的男人。越是“胆大妄为”，敢于明确提出自己诉求的“坏女人”，越能自动隔绝想占便宜的男人。

传统的性别角色，不仅伤害女性，也伤害男性。之前我认识了一个比我小十岁的男生，他说自己在感情中总是被伤害，约会的女生拿着他的卡就会一刷一千多，但又不对他付出同等的感情，只是把他当备胎。我反问：那你为何在没有确定对方是否对你有意之前就要把自己的卡给她呢？

这位弟弟喜欢漂亮的女生，觉得对她好就要让她刷卡，这何尝不是性别刻板印象对男性的伤害？

女权主义者赵思乐曾说过，放弃性别红利只会让男权社会里的女性生活的更艰难。或许如此。我不提倡吃性别红利，但是我们还是可以自私一点，少被“女性的奉献”洗脑。广大男性喜欢这种女人，赞美这种女人，是因为吃起来太方便了，吃完都不用吐骨头。

虽然母亲经常想把我往传统女性的路子上规劝，但她或许认识不到：现在的年轻男子，大多数并没有我父亲那种担当。

所有专属于女性的“传统美德”，都是可疑的。我希望自己以后在和男人的相处中能自私一点，多为自己考虑一点，戒掉这种“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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