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日记 | 武汉封城的第二十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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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几个同被封在小区里的朋友，自大年二十九到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清一色回答“麻木了，不知道什么感觉，说不上来，就有点堵吧”，我自己也有同感，越往后越木然，被动适应了封城生活。

最初的种种不便，现在都能想出解决办法，曾经觉得的困难，如今也慢慢克服。往好的方面想，艰难的日子都熬过去，以后就没什么跨不过的坎，往坏的方面想，例外常态化，我也无奈成为其中一员。

越封越严，短短两天连发好几道命令，现在除了医务、商超、物流这些特殊工作者，其他人员一律不许出门，就算有单位的复工证明也不认账。我今天去物业处拿菜，侧门挡的严严实实，6个工作人员严防死守，有位大爷还想出门，在门口不依不饶吵了半天，后来工作人员说现在街上都有巡逻的查，就算放他出去，被巡逻的拦住，拿不出证明也得劝返，网上有人说会被带去体育馆集中隔离，目前还没收到这个通知，体育馆全被改成方舱医院，哪有空余地方管理到处乱跑的人。

相信许多武汉人都憋得几近抓狂，昨天小区物业发放免费包菜，一户最多领三颗，包菜大多萎蔫发黄，搁平时就是超市菜场里鲜有问津的歪瓜裂枣，现在没人挑，只要是新鲜蔬菜就行，包菜也耐储存，阳台上能放十天半个月。

看到通知后我就戴上口罩下楼，自以为速度够快，还是低估了住户们在家关着的无聊，许多人穿着睡衣拖鞋就直接下楼。我前面一位中年男子，领完包菜后站在一旁，物业工作人员告诉他每家最多三颗，不能多拿，男子怀抱着三颗菜，忙点头说清楚，“在家待了二十多天，坐着躺着都受不了了，难得下楼，让我透透气”，他一边说一边往外挪，物业听罢也没再说什么，埋头继续发菜。我走的时候多看了几眼男子，他站在物业门口，身体小幅度的左右晃动，手里兜着包菜，和抱着个孩子似的，眼睛望侧门方向，不知道想什么。

为了买菜方便，我加了几个外卖小哥的微信，他们是为数不多仍然能够自由出行的人群，现在出不了门，在线订单越来越多，越来越沉，往往一单就是一大包。他们从早送到晚，后备箱沉甸甸的塞满，给小区住户送的全是食物，自己反倒没什么机会吃饭，因为口罩不多，一天就一个，也得省着。

我和一个外卖小哥聊天，给他发红包，说太感谢你们风雨里买菜送菜，他一直没回复，我担心“你是不是在路上被巡逻队带走了，注意安全啊”，他老半天才点了接受，说每天太多订单，没时间看手机。早上先得起早修车，摩托车跑得多了有故障，修好车去社区开证明，再去超市帮忙买菜，买完一单单的送，很多小区连门口都不让放，非得打电话让人下来拿，他就得站在门口，等住户换好衣服戴口罩，往往又是十几二十分钟。

这两天有几则新闻，读完十分痛心，都是全家离世的惨剧，到底什么时候能看到真正让人欣喜的好消息呢，每天都是防疫到了关键时刻，多少人出院多少人治愈，外省数据几连降，太空，虚无缥缈的悬在空中，我抱着怀疑，不敢过分乐观，怕是一场空欢喜，也觉得都是些泛泛而谈，很难落到实处的宣传话术。

每每看到类似报道，都问自己“和我，和湖北武汉有多大关系”，“我们的处境变好了吗”，“反应的问题都在逐条解决吗”。面对冠状病毒的防疫战，本就没有“打赢”、“打不赢”的说法，病毒若是输给了我们，它并不会有什么损失，我们若是输给病毒（虽然到最后不论如何都会“取胜”），我们的损失难以想象。秦老师对比中国历史的几次败仗，“在疾病和自然灾害面前……人类总是胜者，而作为胜者的人类既不可能向病毒要“自由”，也不能从病毒那里获得赔款与领土”。既然我们无法向病毒要求补偿，那么衡量“防疫攻坚战”的标准即我们付出的代价，到底是不惜一切，还是降到最低。

性感和疾病是身体的两大主题，“疾病的反面不是健康，而是性感。疾病是自己的私事，它是内敛的，被个人埋伏起来，它既危险又伤悲，只好一再束缚于自己的孤独语境之中；性感的身体则在大声喧哗，它兴奋高亢，能冲出自己的狭隘领地，随时随地让身体萦绕在性氛围里”……很多同城居民反馈吃不饱饭，买不到菜，每天吃一两顿凑活，我只为自家仍能吃上新鲜菜感到庆幸，也越发意识到保持身体健康的重要，看到微博仍有许多姑娘执着于减肥，感慨在家办公/隔离长胖多少斤，腹肌没了，脸圆了云云，疾病的对面，我们依然纠结体重秤上的数字，依然在意身材是否完美，然而遭遇过封城与疫情的双重打击，我觉得自己对外形和身体的宽容又宽容几分，珍惜来之不易的健康，爱惜保我自由呼吸和行动的身体。

单位终于拿到复工证明，今天正式恢复工作，同事们本来斗志昂扬，迎接节后的生产动员和工作部署，“接物业通知，今天需要对整层楼进行消杀保洁，办公室不宜留过多人员，请各部门根据安排逐步到岗”，人资的一条通知，又浇灭同事们的复工热情（虽然心里都不想去单位，怕聚集传播）。

现在想复工也难，先得区域防疫指挥部批，批下来再给物业批，物业批了还得每日消杀保洁，做好记录。今天有同事反应，每天只允许15-20人进出公司，得提前报名单，不在名单上的人员不许入内，后经沟通可以集体办理出入证，大家拿出入证、身份证、工牌上下班。如若发生疫情，谁都不想也不敢担责，一层楼出现病例，整栋写字楼都得封锁，全公司接受隔离。地方和企业在复工和待命间进退两难，既要保指标和业绩，又担心发生疫情，只能“循序渐进、逐步、有条件”的复工。

作为一个养狗又养猫的人，我真的无法看打狗虐猫的视频，很早前就澄清猫狗不会传染，还有扔猫扔狗，或把家养的猫狗牵出去打死，有次手滑，不小心点开了视频，听到小狗呜呜的求饶声，心碎一地。不过也有很多关爱小动物的人，我曾在微博发过几张流浪猫的图片，昨天有女生私信我，说有只白手套的橘猫很像她养的猫咪，过年寄养在朋友家，开窗通风的时候跑了，可惜我俩最后地址对不上，住址隔太远，不是同一只猫咪，她说猫咪丢了之后，每天都在武汉同城的微博里翻，搜关键词一条条看，过去四五天，找到猫咪的希望挺渺茫，但她还是不死心，说要继续找下去，希望这个姑娘能找回她的猫咪。

最近的架势，颇有种“最后战役、大决战”的感觉，看来20号后复工的通知不会再延迟，最迟本周暂告一段落，也不知跨省交通何时恢复，“自损八百”的结局总归让这座城市元气大伤，疫情得到暂时控制（也许是我们与病毒共存），其他深层次的创伤只等慢慢愈合。

“我一生为子尽孝，为父尽责，为夫爱妻，为人尽诚！永别了，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